廣東的兩冊問題解決好之后,陳云甫離開廣東一事就自然提上了日程,不過在離開之前,陳云甫單獨接見了廣東都司都指揮使許繼寧。</br> “廣州衛的情況摸排的如何?”</br> 后者是一個三十七八歲左右的漢子,早年跟隨沐英打過征云南戰役,因功擢調廣東都司。</br> 他和胡讓的情況一樣,都屬于外來的官,但作為一個軍人,尤其是將軍來說,許繼寧比胡讓有骨氣的多,起碼,他沒有接受四大家的賄賂拉攏。</br> 守住了最基本的原則和底線。</br> “回少師的話,廣州衛的情況很不容樂觀,廣州衛上到指揮使,下到一個小旗官,有過六成的數和四大宗族有血緣親情,甚者余下的四成也或多或少的接收過來自四大宗族的賄賂,可以說,廣州衛幾乎要淪為四大宗族的私軍。</br> 要不是這一次少師您帶著大軍而來,將廣州衛圍了個水泄不通,僅憑末將一人,恐怕真的很難掌控?!?lt;/br> 聽到廣州衛的情況如此糟糕,陳云甫重重嘆了一口氣。</br> “必須要根除掉廣州衛有可能淪為宗族私兵的風險,朝廷的軍隊永遠要為朝廷而戰,這一點是絕對紅線,你現在立刻安排,將廣州衛所有軍官調離廣州,充入福建、湖廣都司中打混?!?lt;/br> 許繼寧點點頭,而后小心翼翼問了一句:“那若是,這些人不愿意呢?!?lt;/br> “殺!”</br> 陳云甫的眸子里陡然殺機熾烈:“廣州衛滿打滿算不過一萬多一點,最底層的兵未必會反,反抗者無非就是那幾百名將校軍官而已,有一個算一個,不服者皆斬!”</br> 別說只是將校軍官,就哪怕是連著衛所兵一道要反,陳云甫寧可著內耗把整個廣東衛斬盡殺絕,也絕不可能繼續放任現狀如此。</br> 朝廷的軍隊,絕不允許淪為宗族之私軍!</br> 許繼寧抱拳,大聲應了下來。</br> “去做,今晚就做,你現在就去尋湖廣都司、福建都司指揮使,和他們商量軍官互換的事,記住了,宜快不能慢。”</br> 時間緊任務重,陳云甫必須要趕在自己離開廣州之前,將廣州衛的問題解決掉,要不然他是沒法放心離開這里的。</br> 這一點許繼寧也明白,不再多言匆匆轉身離開。</br> 陳云甫隨后喊來楊士奇,告訴后者道:“通知下去,今晚廣州城嚴加戒備,調一萬京營銳健出城,給本輔,看牢了廣州衛大營。</br> 同時再調五千人,今夜巡城不可怠慢,宵禁之時,凡出現在城中街上的,不論身份不問緣由,只要沒有本輔手令的人,捕之立斬!”</br> 楊士奇鄭重點頭,知道陳云甫是打算今晚對廣州衛動手,擔心有人狗急跳墻,今晚來個里應外合,失陷城池。</br> 陳云甫這邊令出金口,整個廣州頓時忙碌起來,大量的軍隊調動也自然吸引到了四大宗族的注意,不過這一次,陳希等人都沒有動,閉目黯然。</br> 他們知道,陳云甫今晚的目標必是要對廣州衛動手。</br> 幾十年的耕耘經營,今夜注定要毀于一旦了。</br> 看到嗎,什么是紙老虎,這就是紙老虎。</br> 你不動他之前,遠遠的看著,覺得四大宗族這樣的勢力那簡直太龐大了,像一座巍峨的高山一樣,覺得不可能將其扳倒。</br> 但當陳云甫真決定動手的時候,這座高山不過是海市蜃樓的泡影,輕輕一戳,連個水花都很難迸射出來。</br> 過江龍不壓地頭蛇?</br> 那是因為過江的壓根就不是龍。</br> 陳云甫還沒資格叫龍呢,都能壓的四大宗族喘不過氣,你讓真龍的老大哥來一趟試試?</br> 或者,朱元璋!</br> 老朱的儀輅離著廣州三百里開外呢,廣州衛就能沖進城把四大宗族砍個干干凈凈,跪地上呈送人頭。</br> 連反抗的心都沒有。</br> 城外發出了輕微喧囂聲,伴隨著零星且微乎其微的馬嘶聲,偶爾還會有幾聲金鐵交鳴的清脆,陳云甫一直站在窗邊,閉著眼等待。</br> 很快,門外響起腳步聲,繼而站定。</br> 楊士奇在外面疊指輕彈幾下,低聲道:“少師,許將軍送了信,言事已辦得,共斬不臣者一百三十七人,軍營中目前一片穩定,沒有嘩變之軍。”</br> “把人頭送來,就掛在衙門外面,讓廣州城上上下下的人都好好看看?!?lt;/br> 陳云甫冷著聲音說道:“張貼告示,就說這些人謀逆叛亂,依律本應夷三族,但朝廷念求廣州局勢穩定,不忍株連殺戮,讓他們的家人來認尸安葬?!?lt;/br> “是?!?lt;/br> 一夜過去,廣州城里多了一股濃濃的血腥味,四大宗族的家主都知道布政使司衙門外面掛了上百顆人頭的消息,清楚這是陳云甫的雷霆手段。</br> 從此刻開始,廣東地區所有的不穩定分子已經全部被清掃一空,留下的,不敢說全是朝廷的順民,卻也不會再成為尾大不掉的禍源禍根。</br> 陳希等人只希望,陳云甫離粵回京之后,能夠兌現自己的諾言,推動朝廷復開廣州市舶司。</br> 至于那些死者的家屬,認尸之后也沒有鬧出什么事來,反而對朝廷千恩萬謝。</br> 正如陳云甫所說,謀逆叛亂要夷三族的,朝廷,再放一馬。</br> 威是對宗族的,恩是對普通百姓的,這兩點陳云甫梳理的很仔細,掌握也很精準。</br> “廣東有四百多萬百姓,一旦市舶司復市,要不了十年,粵地之富庶就可以趕超唐宋時期,有了廣州市舶司的刺激,廣東各沿海大港就可以重新興建船塢,制造大船出海?!?lt;/br> 等到所有事全部處理完之后,陳云甫又在廣東逗留了七八天,等來了從金陵趕來的吏部左侍郎佟節,后者現在是新上任的廣東左布政使。</br> 胡讓被撤了職,打發回湖廣老家了,這些年他從四大宗族手里收受的賄賂全部追了回來,胡家是湖廣大族,出的起這筆錢。</br> 但這絕不是贖罪銀的意思。</br> 不殺胡讓,是因為殺了胡讓,那廣東布政使司上下塌方式的腐敗就要揭蓋子,殺就全殺光。</br> 那么多官員都是四家的人,你殺人家親人,還指望人家和你心平氣和嗎。</br> 所以鬧到最后又回到陳云甫最不想看到的原點,那就是把廣州里外殺個干干凈凈。</br> 要是這樣的話,那他陳云甫這幾個月還廢那么大勁干什么。</br> 瞎折騰了。</br> 所以撤職是撤了一大批,朝廷增補的官員都在陸續抵達廣東。</br> 佟節作為廣東新的一把手,來的就最快。</br> 離開之前,陳云甫特意交代了佟節,指出:“廣州市舶司復市,泉州市舶司自然也會復市,到時候你們要和福建多合作,福船要多造,不僅可以用來遠航通商,還能出海剿滅倭寇。”</br> 佟節拱手,點頭言道:“少師耳提面命,下官一定牢記?!?lt;/br> “那就這樣吧。”</br> 陳云甫踏上車輅,最后注視了一眼身后的廣州城。</br> 他該去廣西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