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善長去世的訃告，陳云甫是進到直隸境內(nèi)才收到的，當(dāng)?shù)弥@個消息后，陳云甫同樣震驚了許久。</br> 誰能想到呢。</br> 對于李善長，陳云甫沒有太多的交際，他甚至都沒怎么見過李善長太多面，畢竟,他入仕的時候李善長就已經(jīng)開始逐步退隱。</br> 為了避諱，不被胡惟庸案牽連到。</br> 而且李善長的地位在大明朝太高了，不是陳云甫現(xiàn)在做個內(nèi)閣首輔就能媲美的。</br> 想想當(dāng)年，要不是李善長，申國公鄧鎮(zhèn)何德何能可以混上北伐副帥，跟著朝廷大軍去鍍一層耀眼奪目的功勛金環(huán)在身上。</br> 可以說，李善長的話，連朱標(biāo)都要給面子。</br> 他是名副其實的大明朝開國第一功臣。</br> 從朱元璋堪堪還只是一個小軍閥開始,一直輔佐著到開辟國家，到治理國家再到興盛國家，哪一個地方?jīng)]有李善長的功勞呢。</br> 而讓陳云甫開心的一點，大概就是李善長這一世的死法了。</br> 壽終正寢。</br> 而不是被冠上謀逆的大罪株連滿門。</br> 其實就歷史上李善長坐謀逆罪而死還有過一段典故，當(dāng)時有一名叫做王國用的御史言辭激烈的怒斥朱元璋，說他給李善長扣謀逆帽子簡直是貽笑大方。</br> “太師貴為國公，死后必定追王，流芳百世，其家族兒娶公主、親居高官，已經(jīng)達到人臣之巔峰了，又怎么會追隨胡惟庸謀逆？難道胡惟庸當(dāng)了皇帝后，能把皇帝的位置讓給太師嗎？最多也就是一個國公，一個王。</br> 既然左右都是國公是王爵，李善長何必冒著誅九族的風(fēng)險造您的反呢？”</br> 朱元璋也知道自己理虧，所以沒有殺王國用。</br> 因為沒有被指謀逆，所以李善長得到了原時空到死都沒有得到的王爵。</br> 他被追封為宛陵王，謚文襄。</br> 這是極贊譽的謚號了。</br> 可以說文臣謚號中，僅次于文正、文貞。</br> 李善長家族畢竟出過不體面、不爭氣的后輩子孫,也出過一些仗著李家勢力通天而橫行霸道的紈绔，因此，李善長家風(fēng)受辱，不可稱正。</br> 不然的話，僅憑功勞而言，李善長是可以為自己博得一個文正、文貞的謚號。</br> 他一生的功過，最終停留在了宛陵文襄王這個爵位謚號上。</br> 楊士奇在知悉訃告后也很震驚，但也就短短一瞬，連陳云甫都和李善長沒什么感情，他就更不會有什么感情了。</br> 他現(xiàn)在只知道，李善長走了，攔在陳云甫面前的最后一個文臣泰斗，沒了！</br> 誰也擋不住陳云甫正位太子太師！</br> 大明死去了一個太師，將迎來一個更加年輕的太師。</br> 一想到大明太師這四個字，楊士奇便覺得一股子不知從哪來的涼意自天靈灌下，讓整個人都猛打激靈。</br> 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是官場的規(guī)則，陳云甫若是真能正位太子太師，那他這個秘書，也就跟著水漲船高。</br> 想起之前陳云甫和自己提過，打算讓自己去左春坊任大學(xué)士，楊士奇便知道，自己的未來將會走向哪一步了。</br> 先左春坊大學(xué)士，后文淵閣大學(xué)士，繼而兼領(lǐng)通政使入九卿，再由通政使擢升六部尚書或者左都御史。</br> 亦或者，入閣！</br> 再往上便是加銜，不停的加銜。</br> 像陳云甫這樣，加到無以復(fù)加的地步。</br> 生前封公，死后追王！</br> 一想到自己將來可能的錦繡前程，楊士奇激動戰(zhàn)栗之余，更是堅定抱住陳云甫的決心不動搖。</br> 而如楊士奇這般所想的，又何止只是他一個。</br> 捧高踩低追紅頂白，是官場常態(tài)。</br> 李善長才死了沒幾天，所有人都想到了陳云甫。</br> 后者才堪堪進入到直隸，處處遇到的官員便已經(jīng)極盡謙卑之能事。</br> 而趕等陳云甫的儀輅抵達金陵城外，依舊是朱允炆這位太子，親自出城相迎。</br> “臣，見過太子殿下金安。”</br> “少師快快免禮！”朱允炆小腿倒騰的倒是挺快，幾步就跑到陳云甫近前，那叫一個熱情洋溢的攙扶住，還很是熱絡(luò)的把住陳云甫小臂，熱淚盈眶。</br> “少師遠行兩廣近半年，父皇思少師，孤亦思少師，國朝不可一日離少師啊。”</br> 這話也太他媽肉麻了吧。</br> 站在陳云甫身后的楊士奇抽搐了一下嘴角，直呼受不了，而陳云甫卻是面色一變。</br> 朱允炆這小子之前還威脅過自己，拿腔作調(diào)的擺太子姿態(tài)，今日怎么突然那么謙虛客氣。</br> “陛下龍體如何？”</br> 朱允炆張張嘴，遽爾面色一傷：“父皇他，不甚理想。”</br> 陳云甫登時面色大變，下意識噔噔連退兩步，而后都顧不上和朱允炆敘禮，當(dāng)下作揖道：“請?zhí)拥钕碌禽`，咱們早些回城吧。”</br> 朱允炆也知道陳云甫和自己父皇的感情，也不好多說什么，點點頭，帶頭回了金陵城。</br> 這一次陳云甫回京本應(yīng)該是極其風(fēng)光，但此刻的陳云甫哪里還有心情去關(guān)心這些微末小事，他甚至都沒有去通政使司和文華殿，直接進到皇宮后便直趨乾清宮。</br> 在這里，他等到了老大哥朱標(biāo)的召見，看到了一臉病態(tài)，靠躺在床頭的后者。</br> “陛下~”</br> 陳云甫看在眼里，疼在心里，當(dāng)即沖到床榻邊跪下，顫抖著手去握朱標(biāo)，灑下熱淚來：“陛下您，怎得突然如此。”</br> “咳，咳咳咳！”朱標(biāo)側(cè)首咳嗽一陣，不動聲色的收起捂臉絲帕，而后才轉(zhuǎn)過身沖陳云甫勉強一笑：“云甫來了，朕看到了你之前著人送回來的關(guān)于兩廣的相關(guān)處置呈報，你做的很好啊，你的想法也很好，兩廣的問題一旦徹底解決，朝廷便將又失去一心腹冗疾，朕得替社稷謝謝你。”</br> “陛下。”陳云甫顫聲道：“臣不要陛下的謝，臣只希望陛下，安生頤養(yǎng)龍體，您保重好龍體，臣就是死，也心甘情愿。”</br> 朱標(biāo)點點頭，眼含熱淚：“朕相信，朕相信，好了沒事，朕的問題不大，你先回家去見見媳婦孩子，你走這幾個月，靈蕓夫人給你添了一個小子，朕這個做伯父的，還沒來得及派人送禮。</br> 正好你回來了，朕找個時間，請你們?nèi)雽m。”</br> 陳云甫當(dāng)場淚崩。</br> 最后在朱標(biāo)的一再催促下，陳云甫只能忍痛離開，淚灑殿門。</br> 吉祥一路送著陳云甫到乾清門，于此處，前者開了口。</br> “少師，陛下之所以龍體急轉(zhuǎn)直下，全是因為這幾個月，太多政務(wù)所累。”</br> “內(nèi)閣呢？”陳云甫聞之而暴怒：“內(nèi)閣四個閣臣，都是吃干飯的嗎！”</br> 他此刻甚至都忘了自己的岳丈也是閣臣之一，可陳云甫已經(jīng)失去了理智，他痛罵著，把內(nèi)閣幾人罵的是體無完膚。</br> “您不在，內(nèi)閣的很多決策就入宮找陛下面陳，除了魏國公外，三位閣老各抒己見，每次都吵的不可開交，皇爺他殫精竭慮善理政務(wù)，身體便一日不如一日。”</br> 陳云甫失魂落魄的點點頭，而后轉(zhuǎn)身攥住吉祥的手臂。</br> “吉公公，本輔能求你一件事嗎。”</br> “少師請說。”</br> “請全力以赴替本輔照顧好陛下。”</br> 吉祥鄭重點頭：“請少師放心，您就是不說，奴婢哪怕熬死累死，也一定伺候好皇爺。”</br> 這個時候陳云甫才注意到，吉祥臉上的兩個厚厚黑眼圈。</br> 陳云甫不再多說，轉(zhuǎn)身離開乾清門直奔文華殿。</br> 路上冷著聲音同跟上的楊士奇言道。</br> “通知下去，本輔要召開內(nèi)閣擴大辦公會，就現(xiàn)在！”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