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文二年十一月初一，朱棣大軍攻克真定府南下，沿途入山東境后所向披靡，因為盛庸將魯西地區大軍悉數調往魯東沿海海域，故而朱棣幾乎沒有遇到任何阻礙。</br> 叛軍自河間往東昌府幾乎如入無人之境般暢通。</br> 十一月十七日，朱棣的中軍大營便在徐州北三十里處落下，于此同時,李景隆率領五十萬討逆大軍亦抵達徐州，與朱棣南北相峙。</br> 同一時間的武漢戰場，已經年近七十的東.川侯胡海因為過于謹慎，導致戰機貽誤，被朱楨率部逃脫，等到朝廷再探查到朱楨叛軍蹤跡的時候，朱老六都已經到了廬州府（合肥）！</br> 戰爭的陰云,時隔三十余年后，再一次籠罩到金陵這個大明的國都穹頂之上。</br> 十二月初三，李景隆倉促調兵尋求與朱棣會戰，不利，雖未損元氣，卻被朱棣一把火燒了一部官倉，整整六十余個大型倉稟毀于一旦，火光連著燒了三十余里，映照的半個蘇北天空都亮如白晝。</br> 此番失禮后，叛軍的士氣大漲，李景隆反派人入京求援。</br> “要援軍、要糧食，這李景隆是個廢物嗎！”</br> 朱允炆手捏軍報，在金殿中大聲咆哮道：“朕給了他五十萬大軍，五十萬啊！他沒有任何的進展就算了，竟然還讓朱棣這個叛臣逆子一把火燒掉幾百萬石軍糧，廢物！廢物！”</br> 諾大的金殿中，此刻只有陳云甫一個人。</br> 什么齊德,什么黃子澄，這功夫連根毛的影子都沒看到。</br> 可見朱允炆還是有些腦子，知道這么大的事，找他們也沒用。</br> 陳云甫倒是面色如常，安撫了一句：“陛下，糧食倒是沒什么，區區幾百萬石而已，燒掉了可以再從直隸運，國朝最不缺的，就是糧食和兵甲這些軍需后勤之物。”</br> “現在最棘手的地方，是叛黨士氣大盛，王師銳氣受挫，咱們，急需要一場勝利來穩住軍心。”</br> “對對對。”陳云甫一開口，朱允炆就像是有了主心骨一般，一迭聲的附和，隨后問道：“太師有何良策？”</br> 陳云甫面無表情，平靜道：“師出無名，非惟不勝，乃自危之道也,叛黨興兵,所言不是要清君側嗎,那咱們就派使者過去,帶上齊德三人的腦袋去叛黨軍營中，同時告訴叛黨中的將領，現在投降，國朝還會免他們的罪。</br> 作亂之名咱們先給他們拿掉，叛黨就成了無名之師，繼續鬧下去，哪還有什么理由。</br> 一旦叛黨內部生出嫌隙，曹國公就可以一鼓作氣趁亂取禮，打個幾場勝仗料想問題不大。”</br> 聽到要殺齊德等人，朱允炆的臉色變了。</br> “臣知道，齊閣老是陛下當年的師傅，與陛下有深厚的師徒之情，所以臣也很痛心，但是為了江山社稷，臣想，齊閣老也是愿意為陛下、為國朝英勇獻身的。”</br> 陳云甫說完后便不再多言，沖朱允炆作揖后坐在自己的位置中沉默。</br> 怎么選，是朱允炆的事。</br> “難道除此之外，別無他法了嗎？”</br> 朱允炆切齒道。</br> “有。”陳云甫抬頭：“曹國公的能力畢竟有限，不敵朱棣久在邊疆，從戎十幾年，若是陛下愿意換將，臣想應該可以大勝。”</br> 雖然陳云甫沒有明說換誰為帥，但朱允炆哪里能不懂其意。</br> 眼下的大明朝還能用誰。</br> 當然是被自己嚴加盯防，賦閑在家的藍玉、常茂。</br> 要么殺齊德，要么用藍玉。</br> 朱允炆開始優柔寡斷起來。</br> 他是兩樣都不想選。</br> 但這兩樣，他必須選一樣。</br> 兩害相權取其輕。</br> 穩固皇權才是第一位。</br> 毫無疑問，啟用藍玉等人為帥，讓朱允炆心里覺得沒有底。</br> “朕，知道了，太師先去吧。”</br> 陳云甫知道了朱允炆的選擇，于是起身一揖到底，不復多言轉身離開。</br> 齊德的作用結束了！</br> 沒用的人，自然也就失去了繼續活下去的價值。</br> 雖然后面的幾天陳云甫都一直待在五軍府時刻關注軍機沒有上朝，但他還是收到了風。</br> 齊德、黃子澄、方孝孺三人被罷黜，流放廣西。</br> 朱允炆這個皇帝啊，說他心慈他冷血，說他冷血他做事又做的不夠徹底決絕。</br> 要么就殺，要么就繼續留任，這不殺不留的罷黜弄了個不上不下。</br> 當然陳云甫現在已經不在乎朱允炆的做法，時局的進展雖然和預想有一些小小的偏差，但是無傷大雅。</br> 齊德三人被趕出京城，流放廣西的消息還是傳到了徐州前線。</br> 師出無名的燕逆一軍果然軍心不穩，加上成分混雜，很快出現不和諧的聲音。</br> 潰兵開始出現。</br> 李景隆聞之大喜，遂決定深夜襲營，結果卻中了朱棣的誘敵之計，夜襲大敗不說，連自己都成了朱棣的俘虜！</br> 主帥折陣，五十萬大軍頓時群龍無首，嘩然間離散崩析，許多京營士兵本想再戰，但見友軍多部都在各自的主將帶領下逃往金陵方向，一時間也難免士氣跌落至冰點。</br> 兵敗如山倒，豈是人力所能扭轉。</br> 整整五十萬大軍，就這么瞬間崩散。</br> 好在元氣損傷不大，除兩萬余死傷者之外，其他的大多數都逃回到了金陵城外京軍大營。</br> 當然，不可避免的還有那么十幾萬衛所兵索性干脆逃回各自老家。</br> 如此慘敗，頓時把整個金陵上下都給整懵了。</br> 尤其是朱允炆。</br> 但懵圈的何止是朱允炆，連朱棣、朱棡、姚廣孝三人也都傻了眼。</br> 這李景隆被俘是朱棣和李景隆密謀計劃內的事，但王師五十萬瞬間崩潰怎么解釋。</br> 是藍玉等人的嫡系！</br> 幾萬人帶頭鼠竄，連累著幾十萬大軍軍心不穩，一人逃尚且能動搖一個總旗的軍心，何況幾萬人一起逃。</br> 逃就逃吧，逃的時候還不忘散布謠言，惑亂軍心，致使全軍兵敗如山倒，也就不難理解了。</br> “這仗打的真他娘的順！”</br> 朱棣當晚就為李景隆設宴，酒席宴上意氣風發的說道：“孤此刻，仿佛已經看到奉天殿里的那把椅子，在向孤招手了！”</br> “這天下，已是燕王您的囊中之物。”李景隆諂媚附和。</br> 朱棣哈哈大笑，端起酒杯走出軍營，沖著金陵城的方向遙遙舉起一飲而盡。</br> 同一時刻，陳云甫也出現在金陵城頭，面露微笑。</br> 他的背后，站著藍玉、常茂、沐春三人。</br> 除了三人外，還有一桿大纛旗。</br> 上繡五個大字。</br> ‘討逆大將軍’！</br> 徐州慘敗的消息傳入金陵后，朱允炆徹底失了分寸，陳云甫就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于是拜陳云甫為討逆大將軍，藍玉為左副將軍、常茂為右副將軍、沐春為總兵官。</br> 整肅京營，尋機再戰。</br> 這一戰，叫做金陵保衛戰！</br> “該收網了。”</br> 陳云甫拍了拍城墻垛口，滿意轉身。</br> 藍玉三人一同跟上。</br> “太師，徐州這邊還好處理，廬州那......”</br> 下了城墻的陳云甫剛欲登上馬車，聞言懸停云紋靴。</br> “我若是要想要朱楨的腦袋，他都看不見明天的太陽！看在蕓兒的面子上，讓他在廬州府過個年吧，過完年再處理掉。”</br> 言罷，登上馬車離去。</br> 藍玉三人齊齊抱拳作揖：“恭送太師。”</br> 望著馬車沒于夜色之中，藍玉笑呵呵的錘了常茂一拳。</br> “大外甥，過幾天看你表現了。”</br> “放心吧舅舅，會演戲的不止你一個。”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