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東西其實都不需要陳云甫去解釋的太透徹，只要搞明白其中的利益關系，那么，以姚廣孝的腦子就自然可以倒推出所有脈絡。</br> 按照陳云甫所說，政變的本質其實就是為了分蛋糕。</br> 而陳云甫之所以能優于朱棣，或者說之所以比朱棣更值得別人相信的根本原因在于，陳云甫會做蛋糕！</br> 沒錯,做蛋糕。</br> 這就是陳云甫和朱棣之間最大的區別。</br> 朱棣是吃蛋糕的人，因為朱棣靖難成功之后，朱棣很可能會篡位當皇帝，吃走最大的那一塊蛋糕。</br> 而陳云甫則不然，陳云甫是在做蛋糕，做一塊非常非常大，且非常可口的蛋糕來分給其他人吃。</br> 這樣一番對比,誰還會棄陳云甫而選朱棣？</br> 也就不難理解為什么突然之間，所有人都倒戈朱棣了。</br> 當然，在這十幾年的過程中，陳云甫做的很多事都可以去復盤，只不過這里已經沒有必要了，朱棣和姚廣孝也不想再去了解。</br> 了解又如何，歌頌陳云甫心思縝密嗎？</br> 現在酒足飯飽之后，朱棣已經可以坦然去面對死亡了。</br> “請斬孤首吧。”</br> 陳云甫嘆了口氣：“說實話，我是一點都不想殺你，無論從感情上還是從一些你不知道的方面，我都不想殺你。”</br> 不等朱棣詫異，陳云甫又繼續言道。</br> “你活著對我沒有任何威脅，但你對藍玉他們有威脅，不是我不容你，是他們不容伱。”</br> 藍玉等人選擇了陳云甫而放棄了朱棣，陳云甫要是留著朱棣的命,藍玉等人心里會怎么想。</br> 自古權力斗爭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如果這次朱棣靖難成功了，會放過陳云甫以及藍玉等人嗎？</br> 會誅九族的啊！</br> 陳云甫或許可以大方,但藍玉等人絕不愿意。</br> “孤明白,不管你說的是不是真話，謝謝。”</br> 朱棣長出一口氣，起身抱拳告辭，身背后響起了陳云甫的聲音：“我已經命人去北平，將你的家眷全部接來，你還有三個月的時間，三個月后，我會把他們暫時流放到廣西安置幾年。</br> 你放心，最多兩年就會把他們全部接回南京來，哦對，金陵以后改名了，叫南京，北平會叫北京。”</br> 京。</br> 這個字可不是隨便用的。</br> 朱棣扭回頭看向陳云甫。</br> 后者沖他一笑，揮手告別。</br> 朱棣走了，在幾名錦衣衛的押送下離開，去往他在金陵、在這即將改名為南京的燕王府邸。</br> 廳堂內，只剩下姚廣孝和陳云甫這一對曾經的師兄弟。</br> “恭喜師弟了。”姚廣孝知道自己死期至矣，此刻反而不覺害怕,一臉的淡然平靜沖陳云甫道賀：“十幾年夙愿一朝成就,甭管將來如何,師弟的名字，注定會永遠鐫刻進青史之中。”</br> “十幾年我就說過，我一定會改變這個時代，凡人，也能勝天半子！”</br> 陳云甫豪情萬丈，開懷暢笑：“師兄，你和燕王的野心，成就了我啊。”</br> “就算沒我倆，你那么會算計，也會成功的。”</br> 姚廣孝搖了搖頭，覺得陳云甫太謙虛：“朱允炆不似人君，他一樣會把藍玉等人逼到你的陣營，你還是會政變，只是稍微難一點罷了。”</br> “不不不，那就難太多了。”</br> 陳云甫說道：“你們不造反，李景隆就沒有機會領兵，京營不動，我的機會很渺茫。”</br> 姚廣孝的心里舒服許多。</br> 仰天長嘆一聲后，姚廣孝看向陳云甫問道：“現在，你準備怎么處置我，凌遲，還是什么酷刑？”</br> “沒凌遲了，凌遲的大師傅帶著他的徒弟們都去當外科醫生了，哪還有手藝人，你自盡吧，體面。”</br> 陳云甫抬抬手指，站在姚廣孝身后數步外的一名錦衣衛走上前，拔出了腰間佩刀放到桌案上。</br> “好一口寶刀。”姚廣孝抄起來，嘖嘖稱贊兩句，最后橫刀于頸，深深的凝望著陳云甫：“貧僧這輩子最后悔的事，就是當年不該拿你當孩子。”</br> “師兄若是真心對我，你我如今共輔一君。”</br> “永別了。”</br> 姚廣孝閉上眼，猛然拉動刀把。</br> 頃刻間，血濺滿堂，斃命當場。</br> 先前那個遞刀的錦衣衛上前探查一番，沖陳云甫道：“太師，死透了。”</br> 陳云甫望著姚廣孝的尸體出神，良久后才緩緩吐出一口氣，起身離開。</br> “著禮部，以伯爵禮葬于鐘山。”</br> 朱棣伏法，姚廣孝死了，十幾年歲月彈指一揮間，到今時今日，塵歸塵土歸土，前塵往事一筆勾銷。</br> 陳云甫要向前繼續走，他的事，還有好多好多沒做。</br> 最重要的一點，就是善后。</br> 倒不是善后戰爭帶來的創傷，這場仗，沒什么戰爭創傷，需要善后的，是這一次權力洗牌所帶來的一系列連鎖變化。</br> 不過這些事，陳云甫此刻沒有去想。</br> 起碼今天不打算去想了。</br> 現在的陳云甫，只想待在自己的書房里發呆，哪怕門房來稟，說藍玉、常茂、李景隆等三人聯袂前來拜見，陳云甫都沒見，著其先行離開。</br> 他現在只想靜靜。</br> 書房里有一扇暗門，進去，是一間很逼仄的暗室。</br> 整間暗室里什么都沒有，唯獨一張小桌案，上面供奉著一塊靈牌。</br> 太宗文皇帝！</br> 陳云甫小心翼翼的將靈牌捧出來，放在自己的書桌上，拿起一塊手巾輕輕拭去上面的灰塵。</br> “二哥，我成功了。”</br> “我知道你的在天之靈一定不會原諒我，但是我沒得選。”</br> “一邊是你，一邊是全天下六千四百萬百姓，是整個華夏民族，有些事我必須做。”</br> “我向你保證，我絕不會、絕不會殺朱允炆，我會給他一個安樂王爺，讓他去真正的學學什么是政務民生。”</br> “齊德等人我也不打算殺了。”</br> “我知道，后面的日子里會有很多人罵我，很多人密謀反我，視我為董卓、曹操，亦或者視我為王莽。”</br> “他們會想著推翻我、殺死我。”</br> “但我不怕，就像當年你和我說的一樣，我們這類人從來不怕死，只怕想做的事做不成。”</br> 輕輕抹去眼角的濕潤，陳云甫將靈牌放進一口箱子中。</br> 他要離開這個住了十五年的家。</br> 從這離開后，他再也不是大明的臣子，而是一個勇敢的前行者，一個矢志成為新禹帝的男人。</br> 這輩子成與不成，都值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