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陳云甫的客氣,朱允炆可謂是苦笑不得。</br> 讓自己審,怎么審?</br> 審斷的權力自己現在還有嗎。</br> 更何況話又說回來,謀逆是夷三族的罪,朱棣謀逆,真能夷三族嗎?</br> 那豈不是連自己這個親侄子都給砍了。</br> 這是個坑啊。</br> 朱允炆強笑一聲望向陳云甫言道:“太師,您全權平叛,如今逆賊伏法,如何審斷還是您來拿主意吧。”</br> 看的出來,這個您字陳云甫聽的很受用,故而亦是面帶微笑沖朱允炆拱了一下手。</br> “既然陛下垂示,那臣就卻之不恭了。”</br> 理所當然接下這份差事后,陳云甫才扭回頭,高高俯瞰著下方老實跪下的三十余人。</br> 真別怪朱棣等人沒骨氣,都到這地步了,還硬著頭皮對陳云甫破口大罵?</br> 是,這樣做骨氣確實是有了,可一家老小沒了。</br> 甭管朱棣跟陳云甫如何不對付,心里還是認可后者的為人,既然陳云甫許給他不殺其家人,那就絕不會食言而肥。</br> 一家老小的命能保住,朱棣想想,自己也沒什么好悲痛的地方了。</br> “朱棣,汝等可知罪。”</br> 朱棣昂起腦袋望向陳云甫,笑了一下。</br> “太師在上,小王斗膽一問,罪在何?”</br> “汝等妄自興兵,此為謀逆大罪。”</br> “小王豈敢。”朱棣雖被五花大綁,倒是中氣十足:“小王起兵,非為謀逆,實為清君側,尊奉的也是太祖所定《皇明寶訓》。</br> 洪武二十一年三月丙申,太祖曾言‘讒佞之人憸巧,善承人主之意,人主不察,多為其所惑宜,始若無害,終實可畏,其妨賢病國,宜當除之’。</br> 時今,奸佞者齊德、黃子澄、方孝孺等三人在朝,蒙蔽圣聽,致使妨政誤國,小王興兵有何錯哉。”</br> 他說的倒是有理有據,陳云甫亦頷首點頭。</br> “姑且算你興兵為除奸佞,然陛下已經將三佞罷黜,汝緣何不罷兵回藩?”</br> 我倒是想罷兵呢,你陳云甫不愿意啊。</br> 朱棣知道,作秀的時候到了。</br> 遽爾怒視朱允炆,厲聲道:“先太祖太宗在位,以仁政而治天下,乃有洪武、永樂兩朝盛世,而今之帝,重用奸佞而遠賢臣。</br> 昔太宗之時曾言,古今賢臣無有媲云甫者,太師之賢德,天地可鑒,陛下卻棄太師于廣西,留奸佞在中樞。</br> 致使朝綱穢亂、怨聲載道,如此無德之君,豈配居帝位,小王不敢謀逆,只為使帝察思己過,遜位讓賢罷了。”</br> 朱棣慷慨激昂的陳詞,陳云甫這邊似有意似無意的看了一眼朱允炆。</br> 后者臉上那個表情,簡直不知道該怎么去形容。</br> 所有的過錯全被朱棣一番話推到了朱允炆身上,搞得后者若是再厚著臉皮當這個皇帝,幾乎天地不容。</br> 這還真不是陳云甫遞給朱棣的話。</br> 廢帝,總是需要一個理由的。</br> 沒有什么理由,比從一個叛賊嘴里說出來更合適了。</br> 反正最后的結局都是個死,朱棣把這一刀插進朱允炆的心口,起碼能換他后代子孫幾輩子的榮華。m.</br> 我們總說,人心是不可試探的,因為太骯臟。</br> 殊不知,政治這東西,除了你能看到的花團錦簇外,其余的一切都可恥!</br> 陳云甫沒教朱棣說這些話,是朱棣自己有心說的。</br> 他懂,陳云甫一定會廢帝,廢帝就需要理由。</br> 在生命的最后,朱棣盡自己所能,為自己的家人謀求一份富貴,無可厚非。</br> 朱允炆的臉上青紅交織,正打算開口怒斥朱棣,邵質就已經站了出來。</br> “逆賊,你一口一個皇明寶訓,倘使太祖在世,豈容得你如此放肆。”</br> 朱棣梗起脖子言道:“若父皇在世,斷不會任此昏君胡作非為。”</br> 夠了,都夠了。</br> 有這一番唱和,所有能與不能的事都捋順了。</br> 黃廷還記得嗎,禮部尚書,之前陳云甫的狗腿子,后來見風使舵跑到了齊德那。</br> 這個東西雖然沒什么立場,但是為人機警而且市儈,腦子還是有的。</br> 朱棣說的話加上邵質的幫腔搭茬,他現在已經看清楚了局勢。</br> 因此站了出來。</br> “《皇明寶訓》中,太祖確實在很多場合,就施仁政、去奸佞多次降下圣諭,這些,在禮部的會典中是可考的。</br> 陛下親奸佞而遠賢臣,實非妥當,臣斗膽,請太祖圣訓,請吾皇自省退位!”</br> 藍玉緊隨其后。</br> “請吾皇自省退位!”</br> 文武百官不是傻子,他們知道,陳云甫這是打算廢帝了。</br> 有奸臣就有忠臣。</br> 我們不知道后世的歷史會把藍玉、邵質這種人稱作什么,但此時此刻,大明,是有忠臣的。</br> “逆賊!”</br> 一名御史站了出來,須發皆白的老者手持玉芴看向陳云甫,怒罵道:“汝食太祖太宗之祿,承太祖太宗之恩方有今日,如今妄議廢帝,更甚無父無母!</br> 縱禽獸于此,不忍殺父弒母,爾行此舉,萬世唾罵!”</br> “你認為,本輔會篡史乎?”陳云甫瞇著眼:“這是百官之所請,與本輔何干之。”</br> “崔杼仗權欲而殺太史,汝更甚之!”</br> 陳云甫失笑擺手。</br> “既如此,爾何為?”</br> “吾以一死表鑒天地,蒼天有眼,汝不得好死!”</br> 老御史手指陳云甫怒罵一聲,遽然一頭撞在金柱之上,當場腦瓜崩裂而亡!</br> 看著濺射一地的腦花鮮血,陳云甫也不自然站了起來。</br> 他怒,他恨,他憋屈!</br> “還有誰要尋死!”</br> 陳云甫幾乎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竭力的將攏于袍袖中的拳頭攥緊,渾不覺指甲刺破皮肉。</br> 須臾間,又有幾人站了出來,怒罵陳云甫道:“逆賊不得好死!”</br> 守在偏殿的穆世群走了出來,望向陳云甫。</br> 朱允炆這功夫那叫一個舒坦。</br> 大明朝,還是有忠臣的。</br> 在這些位忠臣孝子之后,更多人可能是想到了太祖太宗的恩澤,開始對陳云甫口誅筆伐。</br> 逆賊,不得好死!</br> “蟻賊,王莽董卓之流!汝死后必被分食,子女永為娼奴!”</br> 陳云甫騰的一聲就蹦了起來。</br> 他的情緒,第一次失控。</br> “穆世群!”</br> “末將在。”</br> 陳云甫面瞰百官,蒼涼一笑。</br> “既言吾為王莽,吾當效之不使諸君失望!”</br> “殺!”</br> (月票破千了,要加十更,作者君盡力恢復快一些,爭取這個月把欠更和加更都補上,腿疼實在是無法忽視,萬請包容。)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