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的余暉下，古老高大的城墻披上了一層薄薄的神輝。</br> 那高高懸掛的城門巨型匾額換了大字。</br> 金陵被改成了南京。</br> 城門樓下，數十輛馬車魚貫著排隊等候進入，一個三十歲許的男人遞上了戶牒，再通過核驗后，轉身登上馬車，帶頭入城。</br> 馬車的簾布被拉開，一個十余歲的小伙子走了出來。</br> “爹，咱們怎么從老家搬來京師了。”</br> “誰告訴你咱們搬來京師的，咱們要去的，是遼東。”</br> “遼東？”小伙子更加驚詫，隨后又有些懼怕道：“是我們犯了罪，要被流放了嗎。”</br> 正手拉韁繩的男人哈哈一笑，反手揉了揉自己兒子的腦袋：“胡說八道，咱們可不是被流放，咱們去遼東啊，是打江山去的。”</br> 一句打江山把小伙子嚇的更是不輕，連連左右張望：“爹，這話可不敢瞎說，讓人聽到，恐有大禍。”</br> “怕什么。”</br> 爺倆聊著，馬車一路轆轆而行，不多時便抵至長安街，在諾大的常府門前停了下來。</br> 有門房出來迎接，一看到當頭男子連忙喜喚一聲。</br> “二爺來了。”</br> 能讓常家的門房喚聲二爺，自然只能是常茂的親弟弟，一直住在懷遠老家的常昇了。</br> 常昇把馬車交給門房去安置，自己牽著兒子常琦的手往府院里進，問道：“大兄呢？”</br> “公爺在后院呢。”</br> 門房引著常昇往內入，不過只過了前院就停下腳步。</br> “二爺，咱們得先等著。”</br> 不用門房多解釋，常昇自己就看的真著，在前院連接正堂這一片，站下了足足幾十名錦衣衛，再往里，怕不知還有多少。</br> 門房小心翼翼湊到近前說了一句：“太師還有藍公爺都在后宅議事呢。”</br> 常昇點點頭，也不敢繼續擅闖，就帶著常琦在前院找了個歇腳地坐著。</br> 小小的常琦好奇張望，看著站定的錦衣衛新奇不已。</br> “好英勇的銳健，好神氣的服飾，爹，他們是什么？”</br> “錦衣衛。”</br> “錦衣衛？”常琦眨眨眼：“爹，前些年您不還說，錦衣衛被裁撤了，大家可以松口氣活著了，怎么又恢復了呢。”</br> 常昇敲了兒子小腦袋瓜一下：“你天天哪來的那么多問題，恢復就恢復唄，你跟著操啥心。”</br> “是太師給恢復的嗎？”</br> “喲，你小子還知道太師呢。”</br> 常琦一仰脖子：“那當然了，兒這兩年在家，可是沒少看到太師署名寫的文章故事，太師真是一個博學多才的人。”</br> “爹，你說太師比你還要年輕幾歲，為什么太師懂的那么多。”</br> 常昇就笑呵呵的捧上一句：“太師那是文曲星下凡，當然要比爹博學。”</br> “爹又騙我，天上壓根沒有神仙，神仙都是那些寫小說的自己編出來的，這些人你編一段、我編一段，編的亂七八糟，以前都說如來佛祖、玉皇大帝最厲害，結果到現在，玉皇大帝也不過是一個小道童出身，連玉皇大帝都是假的，哪還有文曲星呢。”</br> 常茂無奈搖頭：“你啊，兵書不看、經史子典不讀，倒是這新興的小說看的挺起勁，將來如何成才。”</br> “誰說的？”</br> 這聲音響起的突兀，明顯不是自家兒子的稚嫩嗓音，常茂初還一怔，待回過神去看說話者的時候，下意識蹦起來，抱拳一躬到底。</br> “小民常昇，拜見太師萬福金安。”</br> 原來不知道什么時候，陳云甫從后院走了出來，身后左右兩側跟著常茂和藍玉兩人。</br> “你認識本輔？”</br> “幾年前春節，小民曾來京一次，有幸一睹太師風采。”</br> 陳云甫哈哈一笑間走進了這處父子倆獨處的涼亭，擺手道：“這么說來，咱們倆也算是有過一面之緣，你是常茂的弟弟，就不要和本輔那么客套見外了，快坐。”</br> 也不管常昇坐不坐，陳云甫第一個坐下，沖著小常琦招手：“小家伙，來。”</br> 常琦有些好奇，也有些害怕，就看了自家老爹常昇一眼，這邊的常茂就先不滿喝斥起來。</br> “琦兒，太師喚你，還不快去見禮參拜。”</br> 常昇也趕忙跟上一句：“吾兒快快跪下，叩見太師。”</br> 小家伙這才定下心神，撩開袍擺就要下拜，被陳云甫一手托住。</br> “咱們大明廢跪禮都幾年了，跪什么跪，常茂，不是本輔說你，你這家風做派，可比本輔還要霸道啊。”</br> “是，末將知錯，一定更改。”</br> 陳云甫呵呵一笑，隨意的擺了擺手，便把注意力都放到了常琦身上。</br> “小家伙，你叫什么名字啊。”</br> “常琦，瑰意琦行的琦。”</br> “常，琦？”陳云甫先是一怔，而后哈哈一笑間搖頭：“你這名字，可是讓本輔一聽就喜歡的不得了啊。”</br> 眾皆不解，不過沒人多嘴好問，陳云甫也不解釋，碼過這事繼續言語問道。</br> “適才我聽你說，你平日里喜歡看小說？”</br> “嗯。”</br> “小小年紀，不喜歡枯燥的經史子集倒也能理解，不過，小說終究是個課余讀物，不能因此荒廢學業啊。”</br> 常琦倒是不怕生，這功夫見陳云甫語氣和藹態度可親，竟也大了三分膽子，敢接話道。</br> “太師，古人愚昧未開之時，看到周文王所寫的河圖洛書您說是什么反應。”</br> 這問題來的突然，都把陳云甫給問了一個傻眼。</br> 河圖洛書就是《周易》，是周文王姬昌所成。</br> 當然，這都是相傳。</br> 年代過于久遠，而且無法考據。</br> 畢竟既然河圖洛書是第一本書，那就不可能有別的書證來記載佐證，只能口口相傳。</br> “你怎么想起來問本輔這個問題。”</br> “周易之于古人，恰如今日小說之于今人，祂都是一種新鮮的文裁，今人尊奉古典而鄙今文，非是今文不如古典，而是因文人相輕，今人不愿承認今人所著之書能做傳世經典。</br> 后人自亦如此，則兩千年后，太師您所著的小說可就于周易不分伯仲了。”</br> 常琦小小身子，執禮甚恭一揖：“古有三圣，伏羲、文王、孔圣，迭至后世，太師可為其四。”</br> 陳云甫呆怔片刻，遽然仰首大笑起來。</br> 誰能想到常家世代行伍，倒是出了個巧舌如簧的孩子。</br> 這番話說的，誰聽了不心花怒放。</br> 這小子，以后能成大事。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