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隸廣德府建平縣腳下一個小村落,來了一個背負行囊的年輕漢子。</br> 漢子一身的戎裝甲胄,雖然沒有腰刀作配,但走起路虎虎生風的氣質,時刻向外界傳達著一個訊息,這個年輕漢子,是一名軍人。</br> 時逢年關,村里也很熱鬧,家家戶戶門前都支著木架,晾曬著臘腸咸肉,泥土小道上,半大孩子瘋玩嬉鬧。</br> 有認識這年輕漢子的也會打聲招呼:“呀,這不是小川子嗎,今年怎得回來了。”</br> 漢子便客氣回應一句:“嗯,回來了,三嬸您身子可還好。”</br> “好的很哩、好的很哩。”</br> 一路上的寒暄招呼中,小川子到了自己的老家門前,一個不大小瓦舍,外面罩了一圈木籬笆。</br> 兩扇木門一看就是剛換,嶄新光滑的紋理貼著紅通通鮮亮的對聯。</br> “咚咚咚。”</br> 小川子敲響了門,同時大聲喊道。</br> “爹、娘、秀兒,俺回來了。”</br> 院子里先是一片寂靜,而后一陣急匆匆的腳步聲響起,木門吱嘎一聲從中打開,一張年輕的女人面龐露了出來,看到小川子,頓時笑彎了雙眸。</br> “川子。”</br> 小川子二話不說,一步跨過門檻就把女人摟進了懷里。</br> “媳婦。”</br> 叫秀兒的媳婦羞紅了臉,趕忙一把推開小川子,啐了一口:“這開著門呢,鄰里叔伯嬸子的看見,還不羞死個人。”</br> “都啥年代,哪還講究這些。”小川子小聲嘟囔了一句:“俺在南京當兵,那還是皇帝老子腳下呢,大街上到處都是大姑娘小媳婦,兩口子一道手拉手的哪都是,你是俺媳婦,俺抱一下誰能說什么。”</br> “南京?你不是在金陵當兵呢嗎。”</br> “哦,改名了,太師給改的名字,以后就叫南京。”小川子隨口解釋一句,而后詫異道:“爹和娘呢?”</br> “這不是快過年了嗎,爹帶著娘去縣里買點年貨。”</br> 一聽爹娘不在家,小川子那叫一個激動,拉起媳婦的手就往屋子里沖:“快,抓緊時間。”</br> 嫁做人婦的秀兒哪里不懂自家相公的意思,雖是羞紅了一張臉,卻也是順著,一年沒見,哪里又不能不想的慌呢。</br> “你今年怎么回家來了,去年入伍前,那征兵的軍爺不是說三年才給假嗎。”</br> 一解一年的相思之苦后,秀兒趴在懷里,好奇的問道:“你該不會是當了逃兵吧。”</br> “俺是那種膽小鬼嗎?”</br> 川子哼了一聲,而后美滋滋的說道:“俺剛當兵就趕上了好日子,軍營里教識字,誰認字快學的快,就能當官,俺才三個月就把軍營里那些個行伍條例背的滾瓜爛熟,現在都是小旗官了,管十個人哩。”</br> 聽到自家爺們當了軍官,秀兒就開心的坐起身來:“當真?”</br> “這還能騙你?”</br> 看著眼前白花花的一片,川子又是一陣躁動,剛想上手又想起正事,趕忙止住自己的胡鬧,正色道:“不僅當了小旗,還有個事得和你商量一下。”</br> “啥事?”</br> 川子就說道:“前些日子俺們上邊的將軍說,朝廷要打仗,招人去遼東,打完仗之后,愿意留在遼東的可以留在遼東,明年開春前報名結束,這不,俺來家找爹娘還有你商量一下,不行,咱們就去遼東吧。”</br> 一聽到遼東這兩個字,秀兒就犯迷糊:“遼東在哪?”</br> “很遠很遠的地方,在東北方向。”</br> “為什么要去那。”</br> “那里要有一個新的朝廷。”川子手舞足蹈的筆劃道:“聽說是太師他老人家的意思,遼東那一大塊以后就更名了,叫遼州,遼州非常的大,那里會建一個新的國家,也就是朝廷,俺覺得留在那里會比現在在南京當兵更有出息。”</br> 男人的心總是大的,可秀兒卻有些遲疑。</br> “要是去了遼東,我就再也見不到爹娘了。”</br> 姑娘戀家,川子頓時失落許多。</br> “俺聽總旗說,去了遼東,只要打仗的時候奮勇殺敵,留在那里有可能做將軍,秀兒,軍營里有太師寫的字,他老人家說,不想當將軍的士兵不是一名好士兵。</br> 留在南京軍營里,像俺這種沒背景沒權沒勢的鄉下人,哪年哪月能當上將軍啊。”</br> 看到自己夫君情緒低落,秀兒又心疼起來,思忖片刻后堅定的說道。</br> “嫁雞隨雞嫁狗隨狗,你要是真想去,那我就陪你去。”</br> “當真?”</br> “嗯。”</br> 川子頓時大喜,興奮的摟住媳婦:“秀兒你真好。”</br> 兩具滾熱的身體再一次滾做一團。</br> 川子的故事只是現在直隸腳下的一個縮影,當視線高升,這樣的故事在中州大地上四處開花。</br> 好男兒志在四方,隨著赴朝作戰的日子越來越近,大量熱血青年,在軍營里簽下了報名參加赴朝作戰并表示出想要留在新遼州的意愿。</br> 這個年是熱鬧的,是充滿憧憬的。</br> 陳云甫在華蓋殿里設下了極豐盛的除夕宴,觥籌交錯間喝的酣暢淋漓。</br> 隨著宴會逐漸接近尾聲,陳雲甫舉起了杯子。</br> “諸位。”</br> 堂內所有的嘈雜一掃而空,幾百號人齊齊望向陳云甫。</br> 后者胸生豪氣,垂望杯中之酒,再望殿中盛景,一時間只覺得萬千感慨,不免悠悠低唱。</br> “對酒當歌,人生幾何!</br> 譬如朝露,去日苦多。</br> 慨當以慷,憂思難忘。</br> 何以解憂?唯有杜康。</br>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br> 但為君故,沉吟至今。</br> 呦呦鹿鳴,食野之蘋。</br> 我有嘉賓,鼓瑟吹笙。</br> 明明如月,何時可掇?</br> 憂從中來,不可斷絕。</br> 越陌度阡,枉用相存。</br> 契闊談讌,心念舊恩。</br> 月明星稀,烏鵲南飛。</br> 繞樹三匝,何枝可依?</br> 山不厭高,海不厭深。</br> 周公吐哺,天下歸心。</br> 僅以杯中酒敬諸君,千秋功業,近在旦夕。”</br> 言罷,仰首滿飲杯中酒。</br> 文武群臣,勛貴百官無不作揖而下拜。</br> “茲至履端之節,伏賀太師茂膺景福,千秋無期!”</br> “伏賀太師茂膺景福、千秋無期!”</br> 百官齊飲,隨即復拜。</br> 華蓋殿外明月高懸。</br> 新的時代,來臨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