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茂如愿以償?shù)膶⒆约旱膽?zhàn)靴踩在南岸的土地上,但他并沒有顯得多么高興。</br> “此番強渡,三千兒郎命喪江中?!?lt;/br> 三千條人命換來渡江勝利,常茂就覺得胸口一陣發(fā)悶,再看看眼前二里地外那星羅密布的塢堡陣,常茂就更難受了。</br> 真正的攻堅戰(zhàn)才剛開始啊。</br> “如果不能盡快拔除這些塢堡南下,時間一旦拖久,就會給李成桂在開京調(diào)兵遣將的時間,朝鮮再弱,湊一湊,從各道征募個三四十萬軍隊出來問題還是不大的。</br> 到那時候,咱們就得灰溜溜的撤回遼東?!?lt;/br> 經(jīng)過一次強渡,常茂現(xiàn)在也知道李芳遠這個對手不是什么輕易之輩,后者占了便宜就走,并不急于求成,而且布陣嚴謹。</br> 除去這七十余座塢堡之外,李芳遠的中軍就在這塢堡陣中扎營,兩翼輔以騎兵機動,并非是那種困守孤城式的防守戰(zhàn)略。</br> “都說說看,有什么想法?!?lt;/br> 一人計短、眾人計長,常茂還是問了一下大家伙的想法。</br> 王弼久在遼東,參加過洪武北伐和收復(fù)遼東戰(zhàn)役,是在場眾人和蒙元朝廷交手最多的一位,他給出了一個師夷長技的辦法。</br> “當年元世祖忽必烈四征高麗,自開京一路打到慶尚、全羅兩道,最后是濟州島,高麗全境淪陷宣布亡國,元朝在高麗置征東行省,扶持傀儡擔(dān)任高麗國王兼征東行省宰相,自此及后,高麗王室不得有謚。</br> 三韓之地與我們中原相同,善于營造堅城堡壘,而蒙古人呢善騎射奔襲而不善攻堅,緣何反而能滅南宋、滅高麗?”</br> 王弼沒有先說辦法,而是先說了當年蒙元滅高麗的歷史典故:“蒙元以主力騎兵散作小股多點滲透,在高麗境內(nèi)四處焚燒糧草、擄殺百姓,迫使高麗軍離開堅城堡壘處處救援撲火,元軍主力在其統(tǒng)帥頭輦哥的率領(lǐng)下大兵壓境,接連攻克包括高麗西京(今朝鮮平壤)在內(nèi)的五十余座重城。</br> 高麗國土淪陷一半,主力盡墨于野,不得已撤往南韓繼續(xù)抵抗,最后終難逃全境淪陷、舉國而亡的下場?!?lt;/br> 不需要王弼說辦法,在場的人就都聽明白了王弼的意思。</br> 師夷長技。</br> “這確實是一個好辦法。”</br> 常茂瞇起眼睛:“眼下李芳遠帶著十萬軍在此與我等對峙,后方必定空虛,我軍有五萬精騎,都是在北地作戰(zhàn)多年,屢屢戰(zhàn)勝北元的騎戰(zhàn)精銳,讓他們學(xué)蒙古人深入敵后,縱火焚糧,以戰(zhàn)養(yǎng)戰(zhàn),確實可以逼著李芳遠主動放棄防線回援?!?lt;/br> 朝鮮和中國一樣,是典型的城鎮(zhèn)--農(nóng)村文明,大量百姓居于城池中抵御侵略,但耕地可是在城外。</br> 糧食若是被燒完,那困守一座死城還有什么意義呢,最終還是難逃被餓死的風(fēng)險。</br> 忽必烈?guī)は聝纱竺麑⒕蜕钪O這個道理,一個是前面講的頭輦哥,另一個嘛。</br> 大漢奸張弘范!</br> 也就是滅亡南宋時頂替伯顏的蒙古南征主帥。</br> 嚴格來說,頭輦哥這招就是跟張弘范學(xué)的。</br> 張弘范是漢人,最懂漢人的弱點,他在早年隨伯顏征襄陽的時候,就搞出了一個‘一字城’戰(zhàn)術(shù),將整個南宋襄陽、江陵防線一分為二,最終取得大勝,成為南宋亡國的初始點。</br> 不過這種辦法看似好用,也有一個不可忽略的關(guān)鍵點。</br> 那就是需要己方兵力倍于對手。</br> 忽必烈滅南宋的時候,雖然麾下正兒八經(jīng)的蒙古嫡系軍隊不多,但架不住偽軍多啊。</br> 當然,那個時代說漢奸,有點牽強,人家的身份準確來說是金朝漢人。</br> 也就是黃河以北地區(qū)生存的漢人。</br> 若是趙宋王朝能收復(fù)燕云十六州、沒有澶淵之盟、靖康之恥,河北大片土地還是漢土的話,忽必烈上哪招募幾十萬輔軍。</br> 所以南宋亡國、崖山之痛誰也別怪,怪他自家祖宗不爭氣。</br> 現(xiàn)在王弼提出了這個辦法,眼見到常茂很感興趣,便主動請纓道:“常帥若是同意,那這事就由末將去辦吧。”</br> “先等等?!?lt;/br> 常茂擺手:“容本帥在考慮考慮?!?lt;/br> 考慮?</br> 王弼一怔,這種軍機大事還有什么需要考慮的,能打勝仗的戰(zhàn)術(shù)就是好戰(zhàn)術(shù),兵貴神速這個道理都不懂嗎。</br> 可很快王弼就明悟過來。</br> 滅了朝鮮之后,三韓之地是常家的啊。</br> 常茂這是不想三韓之地化作處處焦土廢墟啊。</br> 別看現(xiàn)在仗還沒打完,常茂已經(jīng)把三韓之地看作自家的基業(yè)了。</br> 毀滅自家的基業(yè),想想都心疼。</br> 故而王弼也不好再多勸,抱拳拱手就離開帥帳,留下常茂、常昇兄弟倆自己商議。</br> “大哥?!?lt;/br> 等到王弼離開,常昇亦是好奇問道:“王弼的主意不錯啊,您還考慮什么,兵貴神速?!?lt;/br> “你不懂。”</br> 常茂一嘆,反問道:“二弟,你知道這次咱們征朝,從嚴震直那貸了多少債務(wù)嗎?!?lt;/br> “???”</br> 這問題問的常昇一頭霧水:“為國朝征戰(zhàn),還要咱們花錢?”</br> 自古以來,將軍領(lǐng)兵外征,打出去多少軍費那都是朝廷買單,哪有讓主帥掏錢的道理,常昇聽著都新鮮。</br> 常茂見常昇不懂也是笑笑:“九州會你沒參加,不懂也是正常?!?lt;/br> “遼州是咱們常家的,朝廷出錢出兵替咱們打仗,這錢,當然是咱們常家出了。”</br> “這樣啊。”</br> 常昇一咂摸,也確實是這么個意思。</br> “那,咱們家欠了嚴震直多少錢?”</br> “現(xiàn)在光是糧食、軍備,就已經(jīng)高達五百萬兩了?!背C种割^給常昇算了一筆賬:“這還不包括后續(xù)各種物資,給二十萬大軍開的兵餉和獎錢,不包括日后東南水師配合出兵進攻濟州島,實現(xiàn)南北包抄的軍費,不包括戰(zhàn)后死傷將士的撫恤錢。</br> 嚴震直這一次,給咱們常家準備了三千萬兩的戰(zhàn)爭國債!老二,三千萬兩啊,按照一年百五的利息,光是息錢,咱們一年就要還一百五十萬兩,你說說看,多少年咱們能還完?!?lt;/br> 一年百五,二十年翻一倍。</br> 常昇頓時抽了口子涼氣。</br> 他現(xiàn)在可算是明白為什么常茂要猶豫了,把三韓之地打成一片廢墟,他常家日后就要被這筆國債壓到喘不過氣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