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帳之中,常茂和常昇兄弟倆還在糾結,帳外大步走進來一個少年,正是那個當初在常家和陳云甫侃侃而談,頗得陳云甫喜愛的小常琦。</br> 這次北征朝鮮,常家的兒郎可是傾巢而出全來了。</br> 打贏了,應有盡有,打不贏,呵呵。</br> “大伯、爹?!?lt;/br> 常琦走進來沖兩人道了禮,正在對坐皺眉的二人也回過神來,見到常琦,常茂臉上露出了一絲笑。</br> “琦兒來了,過來?!?lt;/br> 看著眼前一身甲胄的常琦,常茂夸贊道:“吾家麟兒長大了,這一身甲胄在身,端的好生英武。”</br> 得到夸贊的常琦羞赧一笑謙虛應答。</br> 旋即看到二人眉關緊鎖,便好奇問道:“大伯和爹因何事而憂愁?”</br> 二人彼此對望,常茂嘆出一口氣,便將自己的憂心事盡數道出。</br> “琦兒,你也是我常家之人,這事事關我常家將來,你也可以說兩句。”</br> 常琦惶恐不敢多言,還是他爹常昇說了一句:“你大伯讓你說你便大膽直言,無妨。”</br> “說吧,你大伯我膝下無子,咱們常家將來的基業還是要傳到你手上的?!?lt;/br> 常茂無子,對常琦可謂是視若己出,故而鼓勵常琦大膽直言。</br> 有了兩人的鼓勵,常琦的心里便踏實的多,也敢開口說出自己的想法。</br> “大伯、爹,戰局一旦拖久,會不會有什么不利的地方?”</br> “遲恐李成桂來援?!?lt;/br> “彼時如何?”</br> “未免大敗,當撤回遼東。”</br> 常琦復言道:“還能撤回去嗎?”</br> 這話說的常茂二人驚疑不定:“此話何解?”</br> “大伯剛才說,咱們常家眼下已經欠下嚴震直數千萬兩的國債,擔心三韓之地化作廢墟后無力償還債務,卻不想,若是連三韓之地都打不下來,又該拿什么去還朝廷的這筆債?!?lt;/br> “這不還有遼東呢嗎?!?lt;/br> 常琦大聲道:“如果大伯打不下朝鮮,就不會再有遼州了,就算有遼州,那也不再是我常家的遼州,幾千萬兩的國債,就算咱們常家綁在一起,夠還這筆債的嗎!”</br> 正所謂一語點醒夢中人,常茂悚然驚醒。</br> 打不下來朝鮮,他真回的去遼東嗎。</br> 為了這場仗,國朝要錢給錢、要糧給糧,前前后后準備了兩年,陳云甫更是不惜紆尊降貴跑到廣東和一群商人把酒言歡,才帶回來這三千萬兩的戰爭國債。</br> 二十萬精銳盡托常茂之手,這都打不贏?</br> 就算不提陳云甫會怎么做,就常茂作為一個將軍,他自己心里也過不去。</br> 想想要是換洪武帝在位,自己這場仗要是打不贏,還敢茍活于世嗎。</br> 深吸一口氣,常茂點點頭道:“你說的對,打不下來才是真正的啥也沒有,贏,永遠是最重要的。”</br> “王弼的辦法可以用,但不能讓王弼去干,這廝是個渾人下手沒個輕重,老二,你帶兵去辦這事?!?lt;/br> 常茂謂常昇言道:“記住了,只燒糧、不殺民,同時著重襲擊自開京往李芳遠大營輸送糧草的后勤,迫使李芳遠撤出這沿江防線。”</br> 一旦李芳遠的中軍敢輕動,離開這連成一片、互為犄角的沿江防線,常茂就有把握讓李芳遠付出慘重代價!</br> 常昇點點頭,當下抱拳就走:“兵貴神速,末將就不耽誤了,此便去哉?!?lt;/br> “深入敵后,務必保重?!?lt;/br> 常昇頓步,扭頭望向常茂和自己兒子常琦,咧嘴笑道:“琦兒跟著大哥,弟無懼矣。”</br> 老常家的子嗣不旺,常茂膝下無子,常昇到有兩個兒子,長曰琦、次曰繼祖,常琦心里清楚的知道,只要能打下朝鮮使遼州建制,那么就算自己戰死在戰場上,常琦也必然會過繼到常茂膝下。</br> 那自己,就不那么重要了。</br> 為了家族、為了后人。</br> 望著常昇離去的背影,常茂收回目光,拍了拍常琦的肩頭寬慰道。</br> “不要擔心,你爹雖然這些年來一直待在老家,但一直攻讀兵法,早年也是上過戰陣的,此一去只是襲擾而非攻堅,不會出什么太大的問題?!?lt;/br> 常琦默默點頭,話雖然是這么說不假,可為人子哪有不擔心的道理。</br> “此番帶你來戰場,就是想讓你也經歷一番戰火的洗練,你是個聰明的孩子,連太師都對你夸耀有加,咱們常家是行伍之家,一直以來都是和刀槍斧鉞打交道,難得出了琦兒你,咱們家的未來,都在你身上了?!?lt;/br> “請大伯放心,侄兒定會刻苦精學,不使大伯和父親失望的?!?lt;/br> 常茂點點頭不再多言,望著帳中的沙盤陷入了沉思之中。</br> 同一時間的李芳遠也得知了明軍的異常東西。</br> “大量騎軍離營?”</br> 大步邁向帳中沙盤,李芳遠眉心鎖起。</br> “明軍這是要做什么?”</br> 對自己擺下的塢堡陣,李芳遠那是相當有信心,雖然明軍的數量是自己的兩倍,但李芳遠卻是絲毫不怕,更是自信的同李成桂立下了堅守半年以上的軍令狀。</br> 李成佐在一邊蹙眉也看了一陣,而后試探著說道:“明軍這么做,是不是想要繞開咱們防線,襲擊咱們的后方補給,就像、就像當年蒙古人做的那般?!?lt;/br> 這一句話瞬間讓李芳遠瞇起了眼睛。</br> 塢堡陣和自己的中軍大營遙相呼應,固然是易守難攻,但這種布陣就和刺猬陣是一個德行,不好輕動。</br> 啃不下來,我繞過去總行了吧。</br> “大君,如果任由明軍在我后方燒殺擄掠、襲擊后勤,恐軍心有動啊?!?lt;/br> 李成佐進了一句,帳內其余眾將也紛紛附和:“是啊大君,不能任由明軍學蒙古人那般,何況咱們軍中的糧草本就只夠一月食用,若是補給斷了,咱們就得撤。</br> “要不,讓末將帶騎兵咬住明軍?”</br> “不行!”李芳遠直接揮手拒絕這個看似合理的提議,他說道:“倘使我軍失去騎兵,那便完全失去了此處戰場的機動力,而且中軍也失去了和各處塢堡之間的聯系,一旦明軍分割戰場,學當年蒙古都元帥張弘范那般,分別包圍各處塢堡和我中軍,那時候,可就難逃全軍覆沒的下場了?!?lt;/br> “那,怎么辦?”</br> 眼下明軍眾而己方寡,兵力上不占優勢,貿然分兵更是自取滅亡,李芳遠是絕不可能把手里僅有的一萬五千騎兵扔到后方。</br> “向父王報急,請求速派援軍,另外,要通傳各道府縣組織民壯,全力保護我軍后勤補給?!?lt;/br> 把保護后勤補給的任務攤派到后方的府縣民壯身上,可見此刻的李芳遠也沒有什么太好的辦法。</br> 李芳遠的紋絲不動,也讓常茂不由贊許一聲。</br> “咱們對面這位靖安大君,倒真是個人物,很能沉的住氣啊。”</br> 眾將皆笑。</br> “他想對峙,那就對峙著,看誰更能沉得住氣。”</br> 常茂放下望遠鏡,重重一巴掌拍在瞭望塔的護欄上。</br> “本帥就看他能坐到什么時候!”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