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線的對峙絲毫不影響此刻率軍深入敵后的常昇,他將五萬精騎分成了十股,沿著十條不同的路線撒開,自己帶了一部五千人順著狼林山一代隱匿蹤跡,迅速南下。</br> 和其他九支部隊一路沿途燒糧不同,常昇的打算并不在燒糧和襲擊后勤上,準確來說,他不打算在這一片就急于暴露蹤跡。</br> “李成桂是戎馬之君,他一定會做出應對之法,此刻我軍九支奇軍沿途襲擾,必定會吸引李成桂方面所有注意力,而咱們這一路,就可以長驅(qū)直入,襲擊京畿道!”</br> 常昇的副將,雙城衛(wèi)指揮使唐孟節(jié)聞之驚愕不已。</br> “將軍,就憑咱們五千人,要奇襲開京不成?”</br> 雖說自古兵行險招可取大勝,但五千人就奔襲京畿道,這哪里是兵行險招,這不是老壽星吃砒霜,嫌自己命長嗎。</br> “本將說的是襲擊京畿道,沒說襲擊開京。”</br> 常昇微微一笑,解釋道:“京畿道是朝鮮腹地,咱們自平壤府往南,把火一路燒到開京去,那時候,李成桂絕坐不住,必下令李芳遠回援,咱們這次敵后襲擾的戰(zhàn)略意圖不就實現(xiàn)了嗎。”</br> 只在閑鏡道、平安道這些個北部地區(qū)制造混亂有什么用,能驚到李成桂坐不住嗎,這一點常昇心里是不把握的,可要是自己能把戰(zhàn)火燒進京畿去,那李成桂是絕坐不住的!</br> “可是將軍,咱們隨身攜帶的干糧只夠三日,能撐到開京嗎。”</br> “以戰(zhàn)養(yǎng)戰(zhàn),就地措糧。”</br> 簡單的八個字讓唐孟節(jié)瞬間明白常昇的意思,默默點頭。</br> 戰(zhàn)爭從來和浪漫兩個字不沾邊,而只會與殺戮媾和。</br> 就在常茂率著大軍千里南下,晝伏夜出的奔襲京畿道的同時,遠在開京的李成桂同樣焦頭爛額。</br> 李芳遠的信幾乎是和北地處處狼煙烽火的報急前后腳送到他的面前。</br> 被李成桂寄予厚望的臨江防線就這么被明軍滲透到了后方,簡直是可笑至極。</br> 不過李成桂并沒有責怪李芳遠的打算,因為他自己也知道,李芳遠的手中兵力只有大明的一半,想要完全阻斷鴨綠江沿線幾百里防線根本是不現(xiàn)實的事情。</br> 而對于李芳遠的束手旁觀,沒有派騎兵回援的戰(zhàn)術策略,李成桂是支持的。</br> 他帶兵打了幾十年仗,一眼就能看明白明軍意圖。</br> “學蒙古人嗎。”</br> 說起蒙古,李成桂的祖父還做過達魯花赤,也不知道他有沒有蒙古血脈,不過可以確定的一點,就是李成桂對蒙元絕不陌生,草原人的打法他同樣諳熟于心。</br> “大王,明人無信,派兵入侵,當力拒之。”</br> 臣子們的勸言都是些廢話,李成桂自己也打定了主意要把這場仗打到底,好不容易竊取來的政權,哪能拱手讓出去。</br> 趕走朝堂上只會侃侃而談的文官,李成桂留下了自己的得力臂助鄭道傳。</br> 后者的官銜有一大串,簡譯就是此刻朝鮮的宰相。</br> 本來鄭道傳的人生應該在前兩年就被李芳遠發(fā)動‘第一次王子之亂’而殺死,不過因為陳云甫的蝴蝶效應,導致李成桂比原時空早了兩年竊國,且比原時空更貪戀權力,讓李芳遠這個兒子失去了積蓄力量、培植黨羽的機會。</br> 因此,鄭道傳這個宰相也跟著活到了現(xiàn)在。</br> “宗之,明軍效法蒙元,派騎兵作小股侵我腹地、焚我田野,你可有什么解決良策?”</br> 鄭道傳雖是文官,不過其身為朝鮮開國第一功臣,身份倒是頗像大明的李善長,居宰輔之位亦通兵事,故而被問到也不慌。</br> “大王,明軍行此計,足可證明靖安君所構筑的臨江防線何其堅固,明軍將帥無能,只能行此招,破之易矣。</br> 游騎深入戰(zhàn)后之地是險棋,兵法九地篇便有為客之道,掠于饒野的教導,敵騎繞后必缺糧草不可久持,所據(jù)者無非以戰(zhàn)養(yǎng)戰(zhàn),掠奪為生。</br> 既行掠事,必惡民情,大王只需曉令地方道府據(jù)守相抗,堅壁清野,則敵騎不戰(zhàn)而逃。”</br> 發(fā)動被擄掠地區(qū)的百姓一起對抗侵略者,那就可以依托城池的堅固來痛擊敵人,同時將城外的糧食全部搬入城池中,焚燒田地,不使敵軍獲取口糧,他們就必然會逃亡。</br> 李成桂點了點頭:“此計吾亦思之,只恐敵軍繼續(xù)南下,寇掠京畿。”</br> “可于平壤府沿線布防重軍把守,依托大同江和南江的水系阻止敵軍進入京畿道,敵不可久持旬日便退,靖安君此番北上,軍中糧草帶了數(shù)月,算算到今日總還能支撐月半,那個時候敵軍早就逃走,大王便可放心輸糧北上。</br> 只待靖安君堅守兩月以上,自各道府抽調(diào)的援軍便可源源不斷輸往鴨綠江前線,明軍敗勢定矣。”</br> 李成桂聞之欣然道:“甚善,勞宗之親善此令。”</br> 鄭道傳拱手應下而離開。</br> 令達而行,在北方的閑鏡道、平安道各府縣得了李成桂的王命后馬上依令而行,開始收攏百姓入城,同時將城外即將夏收的糧食全部收割,即使有來不及的也就地焚毀,不給常昇帶進來的五萬明軍留下一丁點。</br> “永遠不能小看你的敵人啊。”</br> 已經(jīng)從狼林山脈沖出來,迫近德川府的常昇停下了步伐,望著大同江對岸那影影綽綽的朝鮮軍營嘆了口氣。</br> “現(xiàn)在其他九支騎軍還有消息傳來嗎?”</br> 唐孟節(jié)搖了搖頭:“最后一次來信還是在五天前,李成桂堅壁清野,大軍措糧困難,不得已撤退了。”</br> “那也就是說,只剩下咱們這一支孤軍了?”</br> 常昇舔了舔發(fā)干的嘴唇,取下水壺來想要痛飲,卻發(fā)現(xiàn)水壺早已空空如也。</br> “將軍,喝末將的吧。”</br> 唐孟節(jié)把自己的水壺遞過去,輕飄的也就剩下一些底子。</br> 潤潤干燥的喉嚨,常昇問了一句:“咱們的糧食還夠支持多久?”</br> “五天。”唐孟節(jié)嘆了口氣:“省著點吃,能撐八天,換言之,咱們現(xiàn)在撤的話還來得及,再晚兩天,想撤都沒力氣撤回大營了,萬一路上再碰上敵人,兒郎們餓著肚子、戰(zhàn)馬沒有力氣,有全軍覆沒的危險。”</br> “八天......”</br> 常昇找了一顆大樹靠坐,默默計算著日子:“自我軍入境至今已經(jīng)過了十七天,再撐八天就是二十五天,現(xiàn)在其他九支騎軍已經(jīng)全部撤回大營,你猜,李成桂會什么時候給前線輸糧?”</br> 唐孟節(jié)瞪大眼睛,聽出了常昇的意思,后者竟然打算繼續(xù)留在這,襲擊輜重!</br> 萬一這八天時間李成桂不動,那常昇這么做就是賭自己和五千兒郎的命。</br> “這太冒險了。”</br> “冒險,也得干。”</br> 常昇望向開京的方向,說著只有自己才懂的話。</br> “我們無路可退。”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