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君要的糧食呢!”</br> 臨江防線大營,李芳遠沖著軍中輜重官怒吼道:“軍中余糧僅剩不足三日之需,再不送來,本君和十萬健兒就要活活餓死在這里了。”</br> 輜重官嘴角發苦:“末將已經連續派了七波令騎回京向大王請求援糧,可大王為何遲遲不發糧,末將也不知道啊。”</br> “父王這是要做什么。”</br> 李芳遠負著手在營中來回踱步,焦急的像是一只熱鍋上的螞蟻:“在父王的堅壁清野下,敵軍散到我后方的騎軍都已狼狽逃回,我后方如今穩如金湯,父王緣何還不發糧。”</br> 正自憂愁間,營帳外的李成佐快步走進來,滿臉的喜色道:“大君,后勤到了,距大營已不足二十里。”</br> “果真?”</br> 李成桂頓時大喜,連忙命令道:“成佐,快快領兵前去保護,務必要將糧食安全接進大營。”</br> “是。”</br> 李成佐抱拳應下,當下就轉身離開中軍帳,點了一營兵馬,南向去迎接輜重軍。</br> 南行十余里,李成佐便見眼前一片灰沙漫天,影綽綽中能看到浩蕩蕩一大隊人馬正趕著滿載的驢車對向而來。</br> 這個時候,自對向的物資營中跑出兩名邏騎來到李成佐軍百步外還喝問了一句。</br> “何人!”</br> 李成佐大聲道:“吾乃靖安大君副將李成佐。”</br> 聽到來人是李成佐,邏騎大喜,連忙快馬奔上前來,翻身下拜:“將軍。”</br> 離得近了李成佐才發現這名邏騎身上甲胄破裂染血,當下大驚。</br> “汝身上有傷,可是遭了襲擊。”</br> “回將軍,是的。”</br> “糧食可有損失?”</br> 此時此刻李成佐在乎的只有糧食安全,可千萬別短了前線的糧就最好。</br> “那倒沒有。”邏騎稟報道:“敵只有小股殘兵,且饑餓多時,奮死一搏罷了,已被我軍打退。”</br> 聽到糧食沒有受損,李成佐的心里頓時踏實下來,立馬傳令道:“左右與本將速去接應,將糧秣送入軍營。”</br> 令罷催馬向前,片刻間便接近后勤。</br> 待到近處,李成佐卻是不由得心生疑竇,勒住戰馬。</br> 輸送一批物資而已,用的著派幾千騎兵護送嗎?</br> 而且,這押糧的人有老有少不似輜重兵,倒像是。</br> 百姓!</br> 李成佐頓時大驚,剛欲下令止步,可雙方相隔不足五十步,對向一身朝鮮將軍甲胄的中年男子此刻抽出了腰刀。</br> “殺!”</br> 來的哪里是朝鮮的后勤輜重,而是常昇這個楞種!</br> 這事還得從十余日前說起。</br> 常昇帶兵隱匿在京畿道外,連日忍饑挨餓,可算是等到了從平壤向李芳遠大營發出的第一批輜重,朝鮮方面多日都不曾收到明軍襲擊的軍情,深以為明軍已經盡撤,此一路雖然依舊謹慎但護軍也不過區區數千人。</br> “搶下這批糧食就生,搶不下,我軍自本將以下,盡皆餓死他鄉!”</br> 常昇一聲令下,帶頭第一個沖殺,全軍本就到了背水一戰的地步,此刻又有主將激勵,平添三分戰力,如下山猛虎般便將這支輜重軍吃了個干凈。</br> 當時唐孟節還想著搶下了這批糧食就撤回大營,熟料常昇又生一計。</br> “讓兒郎們換上朝鮮軍的甲胄,拿尸體換下糧食,咱們把這批‘輜重’給李芳遠送過去。”</br> 唐孟節不傻,立馬明白常昇的意圖。</br> “將軍打算襲營?”</br> “哪怕襲營無法得逞,只要我軍能迫近到李芳遠后軍,就可以散布謠言,制造恐慌。”</br> 常昇帶著生存下來的四千余將士包餐一頓后,隨即命令全軍僅留兩日干糧隨身攜帶,其他的盡數焚燒!</br> 兩日,正好夠他們抵達李芳遠大營。</br> 襲營同樣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破釜沉舟。</br> 不成,也算斷了李芳遠多日苦等的第一批軍糧,謠言一旦散開,李芳遠軍心必亂,這樣常茂就有機會。</br> 若是成了,可貪全勝!</br> 唐孟節算是看明白了,常昇在定計之前,壓根就沒考慮過自己的命!</br> 無論是潛伏在京畿道襲擊朝鮮軍糧道還是這次襲營,常昇都是在拿命在闖。</br> 為了那暫時還看不見的遼州!</br> 為了他們常家的永世基業!</br> 也正是因為常昇的這次大膽決定,才有今日李成佐被襲擊的場景。</br> “御敵!御敵!”</br> 李成佐聲嘶力竭的大喊,突然想起自己身邊還帶著兩名‘邏騎’呢!耳聽風聲驟厲,不假思索便翻身從馬背上滾下,再抬手間便看到胯下戰馬哀嘶一聲,背中兩箭狂奔竄出。</br> 而那兩名邏騎偷襲不成,也很快被身邊的朝鮮軍所圍殺。</br> 此刻兵荒馬亂,李成佐自己都差點命喪當場,哪里還有工夫顧及三軍,只見到眼前處處兵荒馬亂,之前那個喊打喊殺的明軍將領已經提著刀沖進了自己的軍陣。</br> 襲擊來的如此突然,李成佐帶來的幾千人馬只瞬間就被打懵,等想要反擊的時候早就被沖殺的七零八落,親兵無奈,只好護住李成佐,且殺且逃的向著大營方向撤。</br> 他想撤,常昇哪里能愿意,也不管那些個朝鮮潰兵,只帶著人銜尾追殺,死死咬住李成佐不放,跟著后者沖向李芳遠大營。</br> 李成佐不傻,瞬間明白常昇的打算。</br> “不能逃了!”</br> 李成佐一把勒住戰馬,紅著雙眼沖身邊的親兵喝道:“速速回營告訴大君,緊閉營寨防備明軍襲營,本將留下來斷后,快!!”</br> 再跑下去,毫無防備的大營可就被常昇捅了后門,到時候中軍一亂,對面的明軍幾十萬大軍還不直接發起全線進攻。</br> 臨江防線將會全線崩潰!</br> 親兵還想勸,被李成佐一巴掌扇醒:“快去!”</br> 趕走親兵后,李成佐望著身邊僅剩的幾百名親兵,豪邁一笑。</br> “諸位,看來今日咱們要命喪于此了。”</br> “怕死者,可速逃去。”</br> 此刻簇擁在李成佐身邊的都是親兵,聞言無不一笑,沒有說什么豪言壯語,只是默默握緊手中的刀。</br> 在李成佐的帶領下,幾百人向著迎面沖殺來的明軍發起了悍不畏死的反沖鋒!</br> 李成佐不怕死,常昇難道還會怕死不成。</br> 家族的榮耀已是唾手可得!</br> 區區幾百人而已,又能攔住此刻的常昇多久?</br> 只在呼吸之間,就被明軍完全吞沒,李成佐更是被常昇陣斬于軍中。</br> “將軍,戰機已失,退吧。”</br> 唐孟節還想勸常昇一句,卻發現后者已經帶著親兵追著之前朝鮮傳令兵的方向繼續向李芳遠大營方向突擊。</br> 無可奈何之下,唐孟節只好咬緊牙關帶人追隨上去。</br> 就這么,荒蕪的大地上,一名朝鮮軍的傳令兵在前面狂奔,身后,是來自幾千名‘友軍’的拼命追殺。</br> 而兩者之間的距離,在迅速拉進。</br> 馬背上的常昇已經挽開了強弓,冰冷的箭簇死死對準數百步外的那名傳令兵。</br> 呼吸間,弓如霹靂、箭似擊星,一箭正中傳令兵的后背,其力道之大直接穿透前胸!</br> 而這名傳令兵也在這劇痛中,沖著已經近在咫尺的大營方向用盡畢生的力氣吼出生命的最后兩個字。</br> “敵襲!!”</br> 怒吼罷翻身墜馬,很快便被追殺的明軍踩作肉泥。</br> 常昇拿下了自己頭上的朝鮮軍頭盔,換上了屬于自己、屬于大明將軍的兜鍪。</br> 這場仗,既是他重回戰場的第一仗,卻也被常昇當成最后一仗來打。</br> 當戰馬飛躍到還未來及升起的吊橋上時,常昇的臉上露出了笑容。</br> “明軍威武!”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