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軍帳內，李芳遠還在興奮的等待著，同著一眾副將圍在沙盤邊揮斥方遒。</br> “只要軍糧充裕，臨江防線完全可以阻擋明軍半年到一年的時間，彼時，各道府援軍皆至，我等便可大敗明軍。”</br> 朝鮮的國土面積并不大，為什么各道府軍抽調到前線需要那么長時間？</br> 因為所謂的道府軍就相當于明朝地方省府的衛所兵。</br> 他們的職責從來不是打仗而是維系地方治安，農忙的時候就是農夫，一年只有兩三個月閑暇的時間會聚在一起操練軍伍技能。</br> 簡單來說，明朝的衛所就相當于后世的人武部，衛所兵就相當于民兵。</br> 人武部每年都會組織幾次民兵集訓，但集訓之后，這些個民兵干啥的都有。</br> 有當警察的、有當城管的、有賣早點的、有干銷售的。</br> 眼下時間已臨近五月，正是夏收最忙的根節，就算是打仗了，李成桂也沒有本事把各道府軍都抽調出來支援前線，只能說等著夏收秋種這些個農忙活干完后，再把他們從各道府組織起來，送往前線戰場。</br> 而朝鮮的道府軍在組織結構和動員力上，明顯是不如明朝的衛所制的，原因在于明朝之前實行兩套戶籍政策。</br> 農戶和軍戶嘛。</br> 到了戰時，每戶軍戶必須要抽調一丁上戰場，所以在原時空靖難的時候，朱允炆才能在短短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就給李景隆準備五十萬大軍，隨后又前后從山東、河北、直隸等地組織三十多萬奔赴前線支援。</br> 而朝鮮民寡，無法分離出兩套戶籍制度，因此只能等民兵們忙完再征調。</br> 不然的話就只能強拉壯丁了。</br> “有了源源不斷的軍糧，我軍就可以在這......”</br> 李芳遠剛開口，耳邊就響起一陣陣金鐵交鳴聲，隨后便是更加嘈雜的喊殺聲，遙遙的一片人仰馬嘶。</br> 此番意外讓李芳遠大驚失色，還當是明軍大舉進攻，當下間連忙奔出帥帳，迎面撞上一傳令兵。</br> “何事！”</br> “大君，明軍襲營。”</br> “放屁，各處塢堡都還沒有敵情傳遞，明軍二十萬，如何可以神不知鬼不覺繞過塢堡陣攻我大營。”</br> “是后營！”</br> 傳令兵指向后營的方向：“明軍是從我軍后方打進來的。”</br> 聽到后門被捅，李芳遠頓時不可思議的瞪大雙眼，不過他還算是有能之將，雖慌而不亂，問道：“敵有多少？”</br> 要說是明軍幾十萬都繞到了后方殺入大營，那李芳遠就不用掙扎了，直接束手待斃拉到。</br> “數有三四千。”</br> 聽到只有三四千人，李芳遠頓時松了一口氣，井然有序的下令道：“傳令左右兩營，各處精兵一萬包抄，斷了這股敵軍的退路，命李成佐、對了，李成佐呢？他不是去接應輜重了嗎。”</br> “輜重是明軍假冒的，李將軍已經陣亡了。”</br> 李芳遠頓時皺眉，不過也來不及緬懷，謂身邊眾將道：“鄭行，你領中軍兩萬前去援救后營，同左右兩營合力，將這股敵軍給本君全殲了。</br> 余等眾將，各自守好大營即可。”</br> 區區幾千人而已，就算襲擊入了大營又能翻出什么浪花來，李芳遠現在一點也不怕。</br> 鄭行領了命，有問了一句。</br> “兩翼還有一萬余騎軍，何不調用，可更快阻截明軍后路。”</br> “騎軍不能動。”</br> 李芳遠此刻甚至都懶得去看后方，而是轉身面北，那是明軍大營的方向。</br> “我軍后方有亂，明軍必然不會放棄這個機會，很可能傾巢而出大舉進攻，企圖切斷我中軍與塢堡陣之間的聯系，因此兩翼騎兵必須留守不動，一旦明軍全線發動進攻，則我兩翼騎兵便可配合塢堡陣護住我中軍穩如泰山。”</br> 李芳遠指揮有當，眾將無不心服，當下依令而行各歸其守。</br> 再說此刻已經突如李芳遠大營的常昇，眼下也陷入了苦戰之中。</br> 他一路奔襲入營，本以為可以如兵史記載那般一路趁敵不備、砍瓜切菜般取得一場大勝，卻發現書里那一段段簡單的文字，到了現實哪有那么順利。</br> 誠然剛入營的時候，常昇一路殺的很痛快，到處都是倉惶逃竄的朝鮮士卒，一路斬殺下戰績頗豐，可還沒深入一里，便開始碰上有組織的小股敵軍，盡皆組成防御陣。</br> 明軍騎兵不是重裝甲鐵騎，更不是金朝完顏宗望那種鐵浮屠連環馬，面對成建制步兵的堅實盾墻，根本無力沖破，只好繞過去砍殺那些逃竄的孤兵來擴大戰果。</br> 而這個時候，李芳遠調動的左右兩營人馬也已經包抄過來，他們并不急著來抵御常昇，反而繞出一條弧度，撲殺向常昇軍的側后，目標，更像是后營的寨門。</br> 這是打算把常昇一軍給包餃子。</br> 唐孟節趁著喘息的功夫又開始勸起常昇來：“將軍，再不撤，咱們可就要被包圍了，幾千兒郎的命可就全白白扔在了這里。”</br> 后者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默默點頭。</br> 常昇不怕死，起碼他敢拿自己的命來賭一場勝利，但現在明知道賭也是輸，那再賭就是傻子了。</br> “撤。”</br> 下令撤退，可唐孟節卻發現，常昇竟然沒有走的打算，不由愕然。</br> “將軍不走？”</br> “這是李芳遠的后營。”常昇一手指向西北方位，那里，坐落著大小三十余座糧倉，說道：“本將軍要把李芳遠軍中所剩不多的糧食給燒光！”</br> 唐孟節目測了一下距離，大驚道：“將軍此去燒糧，來回的時間，敵包圍圈必成啊。”</br> “糧食一旦燒盡，李芳遠在這里構筑的臨江防線必然不戰而潰。”</br> 常昇咧嘴一笑：“我軍便可長驅直入，一路南下到平壤府，彼時，朝鮮必敗無疑！”</br> 說罷，就要帶自己的親兵去燒糧，被唐孟節一把拉住，常昇頓時大怒。</br> “松手！”</br> “將軍。”唐孟節死死拉住常昇，言道：“末將知道將軍不懼死，末將也知道將軍為什么不惜以命來換這場勝利，既如此，那就讓末將去吧。”</br> “末將，是土生土長的遼東人，膝下有長幼二子。”</br> 你常昇拿命來拼，不就是為了你常家王朝嗎，現在我唐孟節拿命換你，等將來這場仗打完、打贏，你常家王朝建制，總得對我唐孟節的孩子好吧。</br> 我要是親眼看著你去送死，將來遼州真的建制之后，常茂又能放過我唐孟節嗎？</br> 這么一考慮，那倒不如我唐孟節來替你常昇，拿這條命，換自己一家后代富貴。</br> 常昇遲語，只重重拍了唐孟節肩頭兩下。</br> “遼州建制之后，汝子必封萬戶侯。”</br> “多謝將軍！”</br> 唐孟節不見懼死反而大喜，抱拳后喝道：“不怕死的兒郎隨我來！”</br> 一聲呼嘯，數百騎跟隨而去，撲向李芳遠后營糧倉方向。</br> 常昇凝目望著，萬千思緒化作一聲嘆，收回心神，勒轉馬頭。</br> “撤！”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