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云甫到北平的時間是六月三伏,天正熱的要命,以至于給了陳云甫一個錯覺。</br> 自己是不是還在南京?</br> 趕等出了門一看才能辨別出來。</br> 北平比多年前繁華的多,可離著南京還差了太遠,光一個常住人口,眼下的北平還不到南京的一成。</br> 南京就快要破一百五十萬了。</br> 人到了北平,心也就跟著踏實許多,雖然每天抄送來的軍情還是藍玉處理,自己跟在南京一樣不多插手,但離著朝鮮戰場近,陳云甫就自在許多。</br> 這段時間,遠在遼東的俞以豐專程抽了個時間來了一趟拜見,給陳云甫問安的同時順便匯報一些最新的戰局進展。</br> “現在敵我兩方在平壤府擺開了車馬陣勢,云集了將近五十萬大軍,鴨綠江八千橋也已經竣工,此時此刻,無數的軍需物資正源源不斷送往常茂大營?!?lt;/br> 陳云甫的行轅落在了以前朱棣的燕王府,現在是北方邊防軍區的司衙,有著北方和遼東完整的堪輿圖和沙盤,方便俞以豐直接進行介紹。</br> 看著朝京畿道平壤府一帶那密密麻麻的旗幟,陳云甫的密集恐懼癥差點犯出來,轉而看向光禿禿的朝全羅道。</br> “東南水師的薛顯還沒動?”</br> “沒。”</br> 陳云甫的眉頭就皺了起來:“他搞什么東西!”</br> 藍玉趕忙說道:“之前我和老沐他們商量的是等入秋之后,常茂把兵鋒推進到開京再讓薛顯帶兵出征,沒想過老常玩這么一手,在平壤就把李成桂給栓住,因此才耽誤。”</br> “那現在還等啥呢?”</br> 眼見陳云甫有些著急,藍玉也不多說,趕忙喚軍中文書擬令。</br> “自接軍令始,十日內發兵北上,攻朝濟州島,盡快登陸朝西南、攻占光州?!?lt;/br> 軍令被送到了陳云甫的面前,后者大筆一揮就把十日涂改成了七日。</br> “兵貴神速,本輔沒有十天與他,就七天,耽誤一刻鐘本輔都問他的罪!”</br> 說著這話,陳云甫接過楊士奇遞來的公印加蓋上去,下意識往旁邊去拿,才想起來私印沒帶,便把軍令轉遞給藍玉。</br> “藍帥,你也蓋個印吧?!?lt;/br> 藍玉嗯了一聲,找出自己的私印蓋上去。</br> 文書得了軍令轉身就走,絲毫不敢耽誤。</br> “以豐,你繼續說?!?lt;/br> 俞以豐順了一下思路,接話說道:“太師、藍帥,現在朝鮮戰場的情況總體來說還是穩定的,敵我雙方形成對峙局面,這也符合咱們一開始定下來的作戰戰略,持續的給李成桂施加壓力,讓他無暇他顧的同時,消耗朝鮮國力。”</br> “咱們的后勤也是大問題?!彼{玉坐在陳云甫邊上,頷首道:“現在常茂帶著大軍在平壤,后方的物資運輸全靠八千橋,一旦朝鮮軍繞后襲擊八千橋,那就阻斷了我軍的后勤軍需,這個問題,你們現在是怎么防備的。”</br> “八千橋不是浮橋而是石橋。”俞以豐臉上露出一絲笑容來:“李芳遠之前在鴨綠江南岸修了七十多座巨大的塢堡,這些塢堡全部是由青石膩成的,現在我們把塢堡陣拆了,所得的石料修出了這座八千橋。</br> 八千橋寬十五丈,堅固無比,可以承受數萬大軍同時過江,所以朝鮮方面想要毀壞八千橋是不現實的。</br> 我們在八千橋的南岸口外圍五十到一百里的區間修烽火臺,同時在南岸口留下了四個衛兩萬甲士構筑了三條縱深十五里的防線,即使敵十萬來攻,沒有個十天半月也別想打破我軍防線。</br> 這個時間,足夠我從遼東各處抽調兵丁源源不斷支援南岸防線,所以請太師和藍帥放心,我軍的后勤,朝鮮方面根本無力阻擊?!?lt;/br> “那就行?!?lt;/br> 陳云甫滿意點頭,笑道:“老藍,這幾年功夫,以豐這位遼東的政務大總管現在可是越來越有軍旅統帥的味道了,你瞧把后勤防務安排的井井有條,常茂能在前線放心大膽的施為了?!?lt;/br> “是啊?!彼{玉笑著附和,也是把俞以豐好一通夸耀,倒是讓后者羞赧的連連擺手,直呼太師謬贊。</br> 研討完軍情之后,陳云甫站了起來:“今天就到這吧,走,咱們去吃飯?!?lt;/br> 宴會是北平知府李慶安排的,這小子現在真的是越來越像個封疆大吏的樣子,一頓飯吃下來,該招呼的地方照顧的面面俱到,不該說的話一次嘴也沒張過,很是穩重。</br> 這讓陳云甫非常滿意。</br> “等這場仗打完,你也該來南京了。”</br> “多謝太師?!?lt;/br> “不過本輔現在又有了新的想法?!标愒聘ι⒅酵竿妇茪?,同李慶說道:“你也知道,這場仗打完之后遼州就會建制,而在遼州建制之前,本輔打算把北平升格為北京,你要想留在北京繼續做知府也行,你自己選?!?lt;/br> “下官都聽太師的安排?!?lt;/br> 陳云甫就搖搖頭:“你啊,現在在本輔面前是越來越慎重了,本輔還記得你當年在太極書院侃侃而談的時候,要有沖勁,有闖勁才行,唯唯諾諾的官可干不好事?!?lt;/br> 李慶點點頭,拱手道:“既然太師鼓勵,那下官就斗膽說兩句,下官,還是想留在北平。”</br> “你看,你要不說本輔可就把你調南京去了?!标愒聘σ恍?,停下腳步在涼亭內坐下:“說說看,為什么想要留在北平。”</br> “下官是土生土長的北平人,自蒙太師識拔之后也是在北平為官至今,一晃多年,北平的一草一木下官都了熟于心,這份鄉土之情一時難以割舍。</br> 另外,這些年北平的發展也是下官看在眼里的,下官想,什么時候才能把北平發展到像南京那樣繁華?!?lt;/br> “追上南京?你小子口氣可是真不小啊?!?lt;/br> 陳云甫怔然,旋即撫掌大笑,謂楊士奇言道:“士奇,聽到了沒有,這才叫官嘛,得有敢想敢干的闖勁才行?!?lt;/br> “李知府的能力和政績那是有目共睹的,他說讓北平追上南京,那咱們應天知府魏榮堂估計就該坐不住了?!?lt;/br> “哈哈。”</br> 陳云甫揮手:“給老魏一點壓力也是好的,誰說做官沒壓力的,當年齊德還搞出了一個吏察量化標準的政策呢?!?lt;/br> 說起齊德來,陳云甫就不由的想起往事,起身望向皓月。</br> 等仗打完,也該恩釋流放廣西的那些位回來了。</br> 讓那些敵人回來好好看看,看看他陳云甫一手締造的這萬里盛世錦繡!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