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入王宮者,食邑千戶、賞萬金!”</br> “先入王宮者,食邑千戶、賞萬金!”</br> 處處殘垣斷壁的開京城響起了常茂的聲音,緊跟著,便是傳令官們此起彼伏的接替傳達。</br> 無數明軍兒郎們被這懸賞刺激的眼珠都紅了起來,腳下的步伐平添了三分神力,向著開京城中的朝鮮王宮方向沖殺。</br> “大王,明軍入城了。”</br> 王宮內,鄭道傳在一片惶惶不可終日的妃嬪宮娥中找到了李成桂,卻吃驚的發現后者此刻竟然在,賞花?</br> “宗之啊,你看,梨花開了。”</br> 李成桂指著枝頭上那一朵朵綻放的梨花,悵然道:“犁通離,在梨花綻放的時候,咱們亡國了。”</br> 亡...國!</br> 當這兩個字碰到一起的時候,顯得是如此的沉重,令人窒息的壓抑感堵在了鄭道傳的心口。</br> 他搖頭說道:“不,不會的大王,您還在,朝鮮還在,我們永遠不會亡國,我們南遷,去南邊繼續組織百姓對抗明人。”</br> 說著話就要上前去拉李成桂離開,卻被后者拒絕。</br> “沒有必要了,其實你我都知道,一旦離開京畿道,只靠著南邊那不足百萬的丁口又怎么可能再有機會和大明周旋呢,不過是多茍活一段時間罷了。</br> 我累了,不想做逃跑之君,你去吧,讓孤留在這,以身殉國,也算全了名聲。”</br> 說罷,自嘲一笑。</br> “萬沒想到啊,孤既是開國之君如今又成了亡國之君,哈哈哈哈,孤,也算是開了歷史的先河了。”</br> 鄭道傳見李成桂已經心存死志也不再多勸,坐到李成桂身邊的臺階上,肩并肩的和后者一道觀賞這盛開的梨花。</br> “你不走?”</br> “大王都不走,老臣還走什么呢。”</br> 鄭道傳的老臉上露出了一絲笑:“老臣隨大王開國立基,今日再陪大王一道身殉社稷,也算是死得其所。”</br> “辛苦宗之你了。”</br> 老哥倆此時此刻放下了一切,彼此間開懷暢聊。</br> “有時候想想,這十幾年像做夢一樣,莫名其妙就做了大將軍,莫名其妙就奪了王權,莫名其妙就當了國君,如今又莫名其妙的亡了國。”</br> 李成桂感慨道:“宗之啊,你說咱們這一生的奮斗,如今看來還有什么意義呢,大明要侵略咱們,要滅亡咱們,咱們連還擊的能力都沒有,只能宛如魚肉一般任其宰割。</br> 中原的王朝走馬燈的變換,咱們呢卻世代要做藩屬國,年復一年的朝貢,趕上旁邊這個王朝的統治者要侵略咱們,要成全所謂的偉業,咱們就只能做他們統治者功勞簿上的一份功績。</br> 咱們的國運、生命乃至一切,都顯的如此微不足道。”</br> “弱肉強食,顛撲不滅的真理。”鄭道傳搖搖頭,嘆氣道:“國恒以弱滅,要怪,真的只能怪咱們自己太弱小了。”</br> “史書會記下這場侵略戰爭。”</br> “但前提是,咱們將來還能有復國的機會。”</br> 鄭道傳看向李成桂,苦笑:“若是這三千里錦繡江山徹底成為大明的疆土,咱們后輩子孫就再無機會從史書上看到這段歷史了,那個時候,我們就不只是亡國,而是滅種了。”</br> “當年蒙元吞滅南宋,中國不也亡了國,蒙元篡史改典,將一切記載他們侵略的史書全部焚毀,著孔家重新編修新史,如果蒙元朝廷能堅持個幾百年,那中國同樣難逃亡國滅種的下場。”</br> 李成桂的心里好受許多:“是啊,希望咱們的后代子孫能夠不忘國恥,早日趕走明人,恢復山河吧。”</br> 侍衛統領這個時候默默走了進來。</br> “大王,明軍,攻入王宮了。”</br> 李成桂點點頭起身,看了一眼鄭道傳:“宗之,孤先走一步?”</br> “大王且去,老臣隨后就來。”</br> 李成桂點點頭,隨即沖侍衛頷首道:“送孤上路吧。”</br> 后者單膝跪地,泣不成聲道:“臣不忍。”</br> “唉。”</br> 李成桂仰天長嘆,走過去自侍衛腰間拔出寶劍,望著這鋒利的刃口,道了一聲好劍。</br> 駕劍于頸,李成桂最后看了一眼鄭道傳,看了一眼滿園盛開的梨花。</br> 閉目。</br> 鮮血飛濺間,蒼老卻依舊挺拔的身體轟然倒塌。</br> 侍衛守在尸體旁泣不成聲,鄭道傳跪地叩了三記響頭,轉身跳入園中湖水中溺斃身亡。</br> 等到第一個明軍沖到此處時,所看到的,只剩下尸體。</br> “這是,朝鮮的國王吧?”</br> “應該吧。”</br> 一名小旗官找來一個投降的內宦,將他帶到此處指著地上李成桂的尸體問道:“這是誰?”</br> 內宦一看之下當即淚崩。</br> “此乃我國君耶。”</br> 小旗官頓時大喜過往,喊過手下士兵,幾人合力把李成桂的尸體抬進屋里。</br> “快去打盆水來,好好擦拭。”</br> “去,抓幾個宮女來,給化化妝,順便帶點針線來把傷口縫上。”</br> “你慢點,毛手毛腳的。”</br> 好嘛,幾人圍著李成桂的尸體好一通忙活,那殷勤勁比伺候媳婦還要熱絡。</br> 趕等幾人忙完,時間可就過去了小半個時辰,最終這個小旗官看著眼前栩栩如生的李成桂非常滿意。</br> “走,給常帥送過去。”</br> “請功去咯!”</br> 亡國者的痛苦、征服者的歡呼,此刻在這小小的后宮園林中形成了刺目的對比。</br> 國,恒以弱滅。</br> 落后就要挨打,誰也別去怪。</br> 李成桂到死都沒明白這一點,他真正要去怪的,是他自己,是他作為一國之君領導下的國家政權及其體制為什么締造不出一個強大的國家。</br> 就像鄭道傳之前所說的那樣,中國,同樣在趙宋的錯誤領導下亡了國,如果歷史線沒有變動,同樣會在幾百年后在朱明的錯誤領導下迎來二次亡國。</br> 亡國的苦難不只是統治者承擔,百姓同樣難逃兵戈的蹂躪,但錯誤,只能是統治階級的!</br> 李成桂早在很多年前見到陳云甫的時候就應該警惕起來。</br> 后者,從不是一個友善之人。</br> 雪白的梨花還在綻放著,向著天空的方向。</br> 沒有惹上塵埃、沒有沾染鮮血。</br> 潔白的如此醉人心脾。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