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節的南京很熱鬧,軍政院十幾名行走聯袂來到陳云甫府上,各自拖家帶口的,媳婦孩子是個個沒少。</br> “時逢端午佳節,愿太師茂膺景福、千秋無期。”</br> “藍帥太客氣了,快請進、快請進。”</br> 陳云甫人就站在正堂外,滿臉微笑的迎來一批批道賀串門的同僚友人。</br> 邵檸帶著陳景和也在,一家三口可謂是一同上陣,各自招呼著各自的圈子。</br> 孩子外交、夫人外交這可都是政治場不可或缺的兩條重要聯絡紐帶。</br> “事先說好,咱們今天不聊國事,開開心心的把節過好,晚上一起喝個不醉不歸。”</br> 陳云甫事先打好預防針,生怕一群人回頭扯著扯著再把話題引到國家事務上掃了雅興。</br> “藍帥,你看什么呢,一直看外面。”</br> 藍玉收回目光說了句:“太師,我在想啊,才一年沒見到景和,這孩子都長那么高了,話說,景和今年十五了吧。”</br> “嗯,是十五了。”</br> “那該娶親了。”</br> 陳云甫一愣,隨后笑著擺手:“自己還是個孩子呢,娶哪門子親啊,這小子也不穩重,再過幾年吧。”</br> “別啊。”一旁的李景隆搭了句茬:“太師,要不我替你瞅瞅,看看咱們京里哪家有合適的,您放心,我去給您提親。”</br> 藍玉就吵吵起來:“滾滾滾,這事是我先提出來的,哪里用的上你。”</br> 倆人就著誰來替陳景和說媳婦的差事爭凈起來,惹的一屋子人啼笑皆非。</br> 正玩笑著,陳云甫看到楊士奇出現在堂外踱步,知道一定是有事,便告罪一聲走了出去。</br> “什么事?”</br> “李成桂死了。”</br> “啥?”</br> “太師,開京大捷,李成桂自刎殉國,王師已定朝鮮。”</br> 陳云甫深吸上一口氣,半晌都沒說話。</br> 說什么呢。</br> 興奮?</br> 有些,但并沒有想象中來的那么洶涌。</br> “捷報是直接送到辦公司來的,這事今天說嗎。”</br> 陳云甫扭頭看了一眼亂哄哄的正堂,笑著搖搖頭:“明天說吧,今天這氣氛不適合說這事,大家開開心心過個節,都別去管別的。”</br> 楊士奇點點頭打算離開,被陳云甫喊住。</br> “留下來晚上一起喝點。”</br> “這,都是軍方的人。”</br> “那有什么的。”陳云甫一把拉住楊士奇就往里面走:“他們還能吃了你不成,藍帥、沐帥,士奇看到你們在都不愿意留我這喝酒了,說說看,你們是哪里得罪人士奇了。”</br> “那哪能啊,沖太師您,我們對楊行走可是相當的尊重。”</br> 一群人拿楊士奇開玩笑,不過話倒是實情,楊士奇做了陳云甫那么多年的秘書,一步步走到今天也成了軍政院行走,還握著軍政院辦公司這個全大明眼下最重要的衙門。</br> 加上背后站著陳云甫這尊真佛,誰見到楊士奇不讓幾分面子。</br> “士奇快坐,以后和藍帥他們也多交流交流。”</br> 陳云甫笑呵呵的沖楊士奇打手勢,突然覺得一陣恍惚。</br> “云甫快坐,以后和藍玉他們要多交流交流。”</br> 此情此景,恰若昨日重現。</br> 一群人正聊的開心呢,現在見陳云甫突然呆滯,都不由面面相覷。</br> “太師?”</br> “啊!”</br> 陳云甫回過神,說道:“本輔去出恭,你們先聊著。”</br> 扔下這句話,陳云甫扭身便回后宅,后院的園林里,陳雅熙和一群來訪的小姑娘們熱熱鬧鬧的在聊著什么。</br> “這種事我們是做不得主的。”</br> “就是,我爹天天在家可兇了,我反正是不敢。”</br> “更何況你爹還是太師,可別做夢了。”</br> “我爹在家都說,什么太師啊,就是皇帝。”</br> 幾個小姑娘們正聊著,陡撞見陳云甫,齊齊嚇的起身,手忙腳亂福了一禮。</br> “拜見太師金安。”</br> “參見父親。”</br> 陳云甫停下腳步回以微笑:“雅熙,聊什么呢。”</br> “沒,沒聊什么。”</br> “你們玩著,都不用拘束,那我這當自己家就行。”</br> 回到后宅,陳云甫徑直進了書房,頗顯意興闌珊的往沙發里一臥。</br> 他知道自己的興致為什么會不高。</br> 因為朝鮮亡國了。</br> 倒不是陳云甫多心疼人家李成桂,而是從這一刻開始,他的身份,將會開始發生變化。</br> 什么太師啊,就是皇帝。</br> 這不是一個孩子的童言無忌,而是天下人的心中所想。</br> 認知上的事情,是不能改變的。</br> 朝鮮亡國之后,自己就有了去泰山封天祭禮的第一份功績了。</br> 登位禹王、劃定九州,從此,自己再也不是大明的臣子,而是九州的新王。</br> 這個大明太師的名銜,還能留住嗎,還要留嗎。</br> 從當初開始密謀搶班奪權的那一刻開始,陳云甫就已經看到了這一天,只是沒想過當這一天真來臨的時候,自己竟然會有些。</br> 猶豫?</br> 陳云甫這種人是不會猶豫的,他會很堅定的把這一步邁出去。</br> 沉靜中,書房的門被推開,陳云甫抬頭去看,是邵檸走了進來,遂閉上眼繼續仰面躺在沙發上。</br> 后者一步步走到陳云甫身后,將雙手搭在了陳云甫的兩側太陽穴,輕輕摁揉起來。</br> “怎么了?”m.</br> “沒事,就是精神有些恍惚。”</br> “夫君是,想到太宗了吧。”</br> 邵檸的話讓陳云甫沉默了很久才嗯出一聲。</br> “當年,每逢佳節的時候,夫君都會帶著妾和孩子一起去太宗的東宮拜賀,那時候的東宮就和今日的咱們家一樣,好多人,妾和夫君同僚們所帶的家眷一起,那時候的太子妃如今的呂太后也和今日的妾一樣,招待我們大家伙,而夫君您就和同僚們一起去和太宗談事。</br> 慢說夫君您了,就算是妾,今日也有些恍惚,恍惚間,以為回到了那些年。”</br> 陳云甫伸手握住邵檸的手:“媳婦,想去吳中看看嗎?”</br> “去吳中?”</br> “你忘了,咱們兩口子在那還有間客棧呢。”</br> 邵檸俯下身子,把腦袋搭在陳云甫的肩膀上嗯了一聲:“夫君想去哪,妾都陪著。”</br> “咱們去吳中,然后去山東。”</br> 先去吳中,再去山東。</br> 和往事道別,和未來相擁。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