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會開的,可把臣折騰的夠嗆啊。”</br> 會議一結束,胡嗣宗就跑到陳云甫面前一個勁的道苦:“您是不知道,黃部堂舉起手的那一刻,臣真的是油然而生一種劫后余生的感覺。”</br> “那你可得記住黃觀這次的恩。”</br> 陳云甫一邊收拾著自己案前的公文題本,一邊笑罵一句:“還有,你好歹也是一省布政,是軍政院的候補行走,也太沉不住氣了,剛才黃觀舉手的時候,你小子都笑出聲來了,成何體統。”</br> 那么嚴肅的會議上,胡嗣宗竟然能樂出聲,陳云甫也是拿他一點辦法沒有。</br> “楊榮是軍政院會議的書記官,這都是要歸檔留史的,后人看到,笑話死你。”</br> 胡嗣宗恬不知恥的訕笑,卻是一點也不在乎。</br> 管他留不留史,反正自己的提案通過了,只要自己干出成績來,就不信后人會笑話自己。</br> 楊士奇這功夫也走過來,笑呵呵的沖胡嗣宗拱手道:“博淵,恭喜你了。”</br> “多謝士奇美言、多謝士奇照拂。”</br> 楊士奇誒了一聲,玩笑道:“你可是我當年的老領導,這種事,我當然得支持你。”</br> 這話倒還真沒毛病,楊士奇做陳云甫的秘書后進的通政使司,那時候掛職在胡嗣宗之下,胡嗣宗可不就是他楊士奇的老領導。</br> 雖然沒有一天真正的領導過。</br> “不敢當不敢當。”</br> 胡嗣宗是連連擺手:“我可不敢當士奇你這句,你是我領導才對,以后廣東這一塊,還得麻煩士奇你多多幫襯點。”</br> “行了。”陳云甫打斷兩人:“你倆也別在孤面前酸文,感謝不感謝的,嗣宗你晚上請人家士奇喝個酒就成,不過孤丑話給你說前面,廣東的事是你自己做主要挑的梁,也別指望孤和中央能給你多少政策支持。</br> 干好了,孤把你頭上那個候補給拿掉,干不好,孤就脫了你的官袍頂戴,回家種地去。”</br> “是!”</br> 胡嗣宗立馬端肅神情,大聲應道:“請王上放心,臣一定不辱此命,必全力以赴將廣東發展好。”</br> “嗯。”陳云甫點了點頭,復又輕松下來,拍了拍胡嗣宗的肩頭:“你是得把廣東發展好,如果這件事真做好的話,也能給國朝培養一批懂經濟、有干勁的官員出來,到時候就可以調到其他各省去支援。</br> 你現在就可以兩件事同步進行,一邊發展經濟、一邊培養官員,要逐漸養出全國一盤棋的政治格局,這樣的話,以后可以替孤分憂。”</br> 得到如此褒獎和贊許的胡嗣宗更是興奮,一張臉那叫一個紅光滿面。</br> 三人又聊了一陣,陳云甫便欲離開。</br> “孤這幾日沒功夫顧你們了,你和士奇多交流吧,哦對,還有震直,你在廣東搞經濟試點,離不開他這個央行的財神爺。”</br> 一旁陪站著的嚴震直就笑了起來:“大王,臣哪里敢當的上這句財神爺啊,夏部堂才是真的財神爺,這馬上到年底了,他夏元吉可是從財政部派了十幾個人到臣的衙門里來,天天盯著賬簿審計,少一文錢入庫,他都能噴臣一臉口水。”</br> “哈哈哈哈。”</br> 眾人皆笑,陳云甫這才發現周圍沒有夏元吉的身影就問了一句:“你不說孤都沒有注意,元吉人呢?”</br> 有和夏元吉相熟的官員就說了一句:“夏部堂回衙門了。”</br> “年底天天忙著對賬,忙的焦頭爛額,正常。”</br> 陳云甫便搖頭一笑:“這個夏元吉,真是鉆錢眼里去了。”</br> “可不說嘛。”嚴震直附和道:“每年初撥款給各部有司的時候精打細算,到了年底對賬的時候更是錙銖必較,我們大家伙都給他起了一個外號。”</br> “哦?叫什么?”</br> “夏老摳啊,大王您不知道?”</br> “呃,哈哈哈哈。”</br> 陳云甫先是一怔,而后仰天大笑揮手:“十個男人九個摳,不怪不怪。”</br> 在場的可都是老爺們,稍一思量便都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br> 就當眾人其樂融融的時候,一道不合時宜的聲音響起。</br> “大王怎可當眾說出如此不雅之語。”</br> 嗯?</br> 眾人尋聲望去,發現說話之人緣是一直負責給陳云甫記錄言行舉止的史筆秘書楊榮。</br> 這家伙此刻一張臉鼓脹的通紅,似乎很是不高興的樣子。</br> “楊榮,你說說看,孤這話哪里不雅了?”</br> 陳云甫有心逗弄他,就玩味問道:“這諸位同工的俸祿都不高,不勤儉持家怎么度日?孤說這話沒歧義啊。”</br> 楊榮頓時張口結舌。</br> “說,你這家伙想哪去了。”楊士奇哈哈一笑走到楊榮身邊,謂眾人言道:“噢對對對,咱們的楊大史官前段時間剛成親,想必,是啟蒙了某些床笫之樂間的新知識。”</br> 大笑聲頓時響徹整個金殿,把楊榮臊的恨不得尋個地縫鉆進去。</br> 他抬手指著楊士奇,須發都哆嗦起來。</br> “你怎么這樣憑空污人清白……”</br> “我什么時候污你清白了,你成親的時候我們大家伙可是都去了,親眼看著你火急火燎入洞房呢。”</br> 楊榮便爭辯起來:“洞房、洞房那是行周公敦倫之禮,是人間正道,大家都是讀書人,怎么可以說的如此無禮污穢。”</br> 見楊榮這般反應,眾人更是哄笑起來。</br> 陳云甫一手扶額連連搖頭:“楊榮啊楊榮,以后你改名叫楊乙己吧,沒看出來,你一大老爺門倒是比女人還要扭捏。”</br> “敢問大王,這是在給臣賜名嗎。”楊榮倒還較起了真:“如是大王賜名,臣以后就叫楊乙己了。”</br> 陳云甫嚇了一跳連連擺手:“別別別,就楊榮挺好的,孤開個玩笑。”</br> “大王乃九州共主,金口玉言豈能隨意玩笑。”</br> “嘿。”陳云甫提了語調:“孤說你小子榆木腦袋啊,咋啥事都上綱上線的,這又不是開會,怎么著,非給孤挑點毛病出來?”</br> 楊榮理直氣壯的說道:“臣是大王的史筆秘書,負責記錄大王的一言一行,這都是要寫進史書中的,大王若是不想給后人留下一個輕佻失行的形象,還請大王自重。”</br> “唉。”</br> 陳云甫重重嘆出一口氣,苦笑著謂眾人言道。</br> “看見了吧,孤這算哪門子九州共主啊,在家媳婦管著,出門讓楊榮管著,士奇啊,不行你先別操辦常茂的封王典禮,給孤先準備一個禪讓大典吧,孤把王位傳給你了。”</br> “那不行。”楊士奇頭搖的和撥浪鼓一樣:“有楊榮這么位史官在,臣要是允下來,他今晚就能搬到臣家里去住,大王,臣去歲底剛納了一門妾,您高抬貴手,請讓臣過幾年安樂日子吧。”</br> 笑鬧間,奉天殿內的氣氛愈加歡快。</br> 陳云甫望著這一派其樂融融亦是暖心一笑。</br> 真好。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