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南京的陳云甫,在接駕的隊伍中見到了一個意料之外的人。</br> 藍玉。</br> “哈哈,歡迎藍帥歸京啊?!?lt;/br> 搶在藍玉見禮之前,陳云甫已經率先打起了招呼,熱情的微笑。</br> “藍玉參見大王,圣躬萬安?!?lt;/br> 微微躬下身子,隨即便挺的筆直。</br> “藍帥這是何時回的京啊,孤聽說草原的事千頭萬緒,藍帥身為漠庭主帥,恐怕這段時間沒少勞心傷神吧?!?lt;/br> “仰賴大王之福,也算是都平了個七八。”藍玉談起武功來顯得很是隨意:“也速迭爾的腦袋和阿魯臺眼下都在南京?!?lt;/br> 生俘韃靼首領阿魯臺,斬級也速迭爾,這么大的功績,也就藍玉能不動聲色的說出來了。</br> “好好好!”</br> 陳云甫連道三聲好,隨后便把住藍玉的手臂登上自己的車輅:“孤與藍帥兩年未見,可是有說不盡的話,走,與孤一道入城?!?lt;/br> 登進車輅內,藍玉就率先開了口,很直眉瞪眼的那種。</br> “聽說,大王殺了王弼父子。”</br> 正在倒茶的楊士奇懸住了手,耳邊是陳云甫的聲音:“士奇啊,這里不需要辛苦你了,先入城去一趟辦公司把交接的事辦好?!?lt;/br> 楊士奇放下茶盞點點頭道了聲是,隨后便離開。</br> 等到楊士奇走后,陳云甫才沖藍玉點點頭。</br> “沒錯,王弼父子二人確實是孤下令殺的?!?lt;/br> 對于王弼父子的死,藍玉確確實實是不知情的,有人可能會納悶,之前楊士奇不是說藍玉還為此專門寫了信,表態堅決服從嗎。</br> 那是在廣州為了唬薛顯特意說的。</br> 當時藍玉遠在乞兒及,王弼父子被帶回南京砍的頭,誰去給藍玉報信?</br> 就算王弼的家眷想去報喪,誰知道乞兒及在哪?</br> 這年頭又沒有導航。</br> 戴次申那就更不會說了。</br> 所以直到回來南京,藍玉才知道這件事。</br> 自己的結拜手足竟然死了,不僅身死,連帶著兒子都沒放過,父子雙雙登上黃泉路。</br> 陳云甫嘆出一口氣來。</br> “藍帥,孤殺王弼,也是不得已而為之。”</br> “大王不用和臣解釋,王弼是罪有應得?!彼{玉神傷道:“戴次申的軍報我看了,李遠的軍報我也看了,王弼貪功冒進,險些葬送國家十萬精銳兒郎,他不死,如何向三軍交代?!?lt;/br> “但是大王,為什么連王弼的兒子都不放過。”藍玉遽然有了些怒氣:“過錯是王弼犯下的,指揮也是王弼這名主帥指揮的,殺他兒子,說不過去吧。</br> 當年朱棣造反,謀逆罪啊,朱高熾這個孩子您都沒殺,流放他們去廣西,而后又恩赦他們回京,為什么罪人之后您都能寬宥,到了臣老兄弟這里,您反而連他孩子都不放過。”</br> 陳云甫一時語塞,許久后才重重嘆出一口氣來。</br> “是孤一時怒急失智,孤已經命人,好生安頓王弼其他幾個子嗣,等將來蒙州建制,讓他們和藍帥一起去漠庭吧?!?lt;/br> 藍玉欲言又止,最終什么話也沒說,點頭。</br> “好。”</br> “既然藍帥已經在京,不如今晚來孤家里吃頓便飯,咱們老兄弟倆也好久沒在一起喝酒了?!?lt;/br> “臣今日身體不適,下次吧。”</br> 車輅在禹王宮外停轅,藍玉沒有一絲耽擱的告辭離開,留下陳云甫一人踩在車轅上,望而生嘆。</br> 藍玉對自己,不滿啊。</br> 收起這些煩躁的心思,陳云甫下了車輅,邵檸已經帶著幾個孩子在府門外迎接。</br> “參加大王(父王)?!?lt;/br> “檸兒。”陳云甫縱是心情不好,此刻也是摒于腦后,露出笑模樣來輕聲詰責:“在你這我哪里是什么大王,瞎喊?!?lt;/br> 邵檸嗯了一聲,望向藍玉離去的方向好奇道:“夫君和藍帥同乘而歸,藍帥緣何離開了呢?!?lt;/br> “藍帥家中有些事。”</br> 陳云甫岔過這個話題,轉而沖一旁的陳景和屁股踢了一腳:“小兔崽子,老子不在京這段日子,沒惹禍吧?!?lt;/br> “沒!”陳景和連忙說道:“兒臣現在是恪記父王那句話,好好學習天天向上?!?lt;/br> “沒惹禍就行。”</br> 陳云甫邊走邊言道:“還有一年半就該畢業了,想好畢業后干什么了嗎,是接著深造學習,還是打算干點什么?!?lt;/br> “都聽爹的安排。”</br> “那就去地方上歷練歷練吧。”陳云甫說道:“孤給你安排了一個好去處?!?lt;/br> “哪里?”</br> “廣州?!?lt;/br> 一聽是廣州,陳景和的眼騰一下就亮了起來,可很快又被陳云甫一盆涼水澆了個透心涼。</br> “改名易姓去廣州下面做一個縣令,不在廣州城內。”</br> 聽到自己竟然只是個縣令,陳景和的臉立馬垮了下來,他委屈巴巴的說道:“父王,縣令這個起步是不是太低了,您看,知府成不。”</br> “做知府,你有那本事嗎?!标愒聘鈽妨耍骸澳阒恢?,多少外省的布政使都沒本事做廣州知府,你當廣州是西北西南那些窮僻府不成,再說了,很多公員幾年都未必能混上一個縣令,你小子還嫌起步太低,簡直是不知好歹?!?lt;/br> 一家人進了后宅,陳景和屁顛顛的去給陳云甫斟茶倒水,小心翼翼的言道:“父王,最近咱們京里似乎有些歪風邪氣啊。”</br> “什么意思?!?lt;/br> “還不是朱家人傳出來的,有謠言說,父王您打算過些年還政給朱允熞,讓朱允熞入學學習新式教育,就是為了這事提前做的準備。”</br> 陳云甫剛捧起茶碗就懸住,看了一眼陳景和,在后者的眼神里,陳云甫看到了擔心。</br> “你想說什么?”</br> “兒臣想說,沒有父王您,哪有今日的天下,國富民強、疆域廣袤,這都是父王您的功績,士林民間早有請愿,請廢朱明國號,父王您以禹王之尊兼攝中州。”</br> 陳云甫呵了一聲:“士林民間多有請愿,是誰請的,還是說,是誰指使的?”</br> “還政朱允熞不是謠言,是孤親口說的?!?lt;/br> “什么?”</br> 陳景和大驚失色:“父王,您要還政給他的話,那咱們家怎么辦,老朱家的人不會放過咱們的?!?lt;/br> 陳云甫沒搭理,默默品茶,許久后才放下茶碗言道。</br> “明天,孤帶你去郊外散散心?!?br/>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