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南京一直待到初七，陳景和才踏上離京南下返粵的行程。</br> 這里就能看出來，廣東的吏治是很松散的。</br> 朝廷年假只有十五天，也就是從初一到十五，十六上值，而陳景和早在臘月二十號就離開廣州返京，到初七已經(jīng)算是超期了，何況再從南京回廣州。</br> 之所以能這樣，一來就是沒人查崗，二來，廣交所這個衙門他太閑了，不像其他的衙門那樣整天有一大堆瑣事纏身。</br> 加上還有江正勛替陳景和打掩護。</br> 后者這才得以悠悠哉哉的享受前后長達一個月的春節(jié)假。</br> 而前腳剛回到廣州，后腳陳景和就得知了一個好消息。</br> 江正勛要升官了！</br> “之前廣東商號串聯(lián)走私的事發(fā)，其掌柜李天成坐罪斬首，他的位置空了出來。”</br> 江正勛滿面春風(fēng)，和陳景和說道：“一個蘿卜一個坑，這位置空出來，廣州城里搞經(jīng)濟的就咱們這些人，布政使司衙門挑來挑去，順手就把我給提溜過去了。”</br> 廣東商號是官營，掌柜是正兒八經(jīng)的正四品，而江正勛這個股監(jiān)局的局長不過是從四品，這步調(diào)動，剛好升了一級。</br> 陳景和向江正勛表達了祝賀。</br> “咱們這個領(lǐng)域的升遷調(diào)動很簡單，來來回回的崗位無非就那么幾個。”</br> 后者向陳景和普及一些基本的政治知識：“國資局最大，正三品的架構(gòu)，其轄下的兩個正四品衙門分別是廣東商號和廣東銀行。</br> 我這次做了廣東商號的掌柜，將來再想動，要么升遷到國資局做副，要么就是平調(diào)廣東銀行，真等做了國資局的主，再想升，可就摸到從二品的門檻了，這輩子是沒機會咯。”</br> “怎么說？”</br> “從二品的官員，任命權(quán)都在南京呢，再者說，廣東能有幾個二品的位置，廣州知府算一個、廣東布政副使算一個，其他的哪里還有位置。”</br> 江正勛言道：“所以在這個范圍內(nèi)，前期想升官還算比較容易，后面再想升基本不太現(xiàn)實，除非南京有人，咱們從廣東調(diào)出去，直接進京。</br> 就說我吧，現(xiàn)在去接了廣東商號，股監(jiān)局的位置騰了出來，你準(zhǔn)備一番，隨時接任。”</br> 陳景和很不相信的說道：“您就別拿我開玩笑了，我這初來乍到還沒到一年呢，怎么可能輪到我來進這一步。”</br> “不信？”江正勛哈哈一笑：“你和陳嘉鼎的關(guān)系不淺吧，他替你使使力，廣州城誰還能和你搶。”</br> “你雖然年輕，但是官場只講三點，背景、資歷、能力。你呢，要背景有背景，要資歷有背景、要能力嘛...還是有背景，這就夠了。”</br> 陳景和頓時鬧紅了臉，尷尬的說道：“江局，您這把我說的，都快一文不值了。”</br> “廣東這地方，背景大于一切。”江正勛倒是很自然的說道：“千百年來的世家宗族把持著粵海之地，從《呂氏鄉(xiāng)約》開始，廣東的一切都是如此，大家族里出來的嫡子嫡孫，哪怕能力再差，都能從朝廷那里得到官身，所謂的科舉也無非只是走個過場。</br> 就說現(xiàn)在，地方的縣鄉(xiāng)，哪一個縣令、里正不是大家族出身，如果不是，他根本就干不好，當(dāng)?shù)氐陌傩账凸懿涣恕?lt;/br> 這是民情使然，一時半會改不掉的東西。</br> 市舶司、港務(wù)局，這兩個要害衙門，你看你們陳家什么時候松過手，什么時候讓外人介入過，就算是藩臺都要默許這一點，和陳家保持相對的平衡與默契。</br> 政治是平衡的藝術(shù)，所以，你接我的班，是必然的事情，你在股監(jiān)局總好過把你調(diào)出去當(dāng)縣令、知府。”</br> 話到最后，陳景和尷尬之余又有些憋屈。</br> 他當(dāng)然明白江正勛這話的意思。</br> 陳景和可是廣州現(xiàn)在公認的惹禍精。</br> 一個股監(jiān)局的從四品而已，小小甜頭讓給陳景和無妨。</br> 當(dāng)然，這不是讓給陳景和而是讓給陳家的。</br> “你那么年輕就到了從四品，面子上給足陳家了，三年五載之內(nèi)，我估計你也不會再動，安心司職吧。”</br> 江正勛拍拍屁股走了，而事情的發(fā)展也正如前者預(yù)料的那般無二。</br> 就在短短的半個月后，廣東布政使司的任命文書就到了陳景和這，陳景和卸任廣交所掌簿，正式成為廣東股監(jiān)局第二任局長。</br> 這一下，原本就上趕著想著親近陳景和的各國商賈更加殷勤起來。</br> 畢竟一把手和二把手的權(quán)力差距，那可不是一星半點。</br> 而讓陳景和沒有想到的是，第一個開口求自己辦事的不是外人，竟然是自己的親妹妹陳雅熙。</br> “你說啥，那個科西莫要做生意？”</br> 在自己的家里，陳景和看著自己的妹妹，詫異道：“他不是還在天府學(xué)院上學(xué)嗎？”</br> “誰規(guī)定上學(xué)就不能做買賣了。”</br> “也是。”</br> 陳景和點點頭：“他打算做什么買賣？”</br> “銀行。”陳雅熙說道：“這家伙說他是銀行家出身，祖上三代都是干銀行的，他祖父還曾經(jīng)幫他們那里一個叫什么教皇的打理過很多年的財政。</br> 所以小美就想在咱們廣州也開一家銀行，就叫美第奇銀行。”</br> 小美......</br> 陳景和被這個稱呼嗆的面紅耳赤，指著陳雅熙苦笑道：“人家一老爺們，你怎么給人家起這么一個昵稱。”</br> “誰讓他長的那么像個大姑娘。”</br> 陳雅熙撇嘴道：“不對，他的臉可比女人還白，也不知道用的什么胭脂。”</br> “那是人家的膚色，他們那的人都這么白。”</br> 陳景和解釋了一句，隨后警惕的問道：“你怎么那么上趕著替那個佛羅倫薩人上心，這個什么美第奇銀行，你該不會有股份吧。”</br> “我沒有，你別瞎說。”</br> 陳雅熙下意識駁斥，可面對自己老哥質(zhì)詢的眼光，只好弱弱的說道：“有那么一點點，我把嫁妝錢投進去了。”</br> 好么，怪不得。</br> 陳景和嘆口氣。</br> “說吧，我這個當(dāng)哥的怎么幫你。”</br> “就知道我哥最好了。”陳雅熙喜笑顏開的說道：“哥，銀行和商號不同，想進廣交所上市特別麻煩，您給幫襯一把，讓他順順利利進廣交所。”</br> 這算是走后門嗎，當(dāng)然算。</br> 陳景和捏著眉心，沒想到自己立志做個‘清官’的志向會這么快就被打破。</br> 可面對陳雅熙，陳景和是一點辦法都沒有。</br> “成吧，你讓他明天把該準(zhǔn)備的東西給我?guī)н^來，要沒什么問題的話，我來辦。”</br> “謝謝哥！”</br> 陳雅熙大喜，起身裝模做樣福了一禮。</br> “哦不，應(yīng)該是謝謝大兄太子殿下。”</br> “得了吧你，回家去。”</br> 陳景和揮手趕走陳雅熙，腦子里又劃過那科西莫的臉，便喊了一句。</br> “你這丫頭可別是色迷心竅。”</br> 正往外走的陳雅熙氣的扭頭吼道。</br> “滾！”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