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日頭越來越熱,陳云甫待在東閣和太子府的時間也越來越多,每天基本都要磨蹭到入夜才回家。</br> 無他,這倆地方有冰鑒,涼快。</br> 尤其是在太子府,還能混點冰鎮西瓜吃。</br> 他自己的俸祿雖然也不少,但家里十幾個丫鬟下人那么多張嘴一起吃飯,陳云甫那點薪俸夠干什么的,索性就賴上朱標整日蹭吃蹭喝,把朱標整的哭笑不得。</br> “你說你好歹也是堂堂國朝大學士,天天一大早就賴在孤這吃吃喝喝,讓人看著多笑話。”</br> “下官身為殿下屬官,鞍前馬后伺候殿下實屬分內。”</br> “所以,你就理直氣壯的在孤這混吃混喝了?”朱標很是無奈。</br> “殿下一年的爵祿有一萬石,下官只有二百一十六石,下官這也是擔心殿下花不完,替您分擔點。”</br> 陳云甫理直氣壯,可就把朱標給氣樂了。</br> “孤的爵祿確實是一萬石不假,但孤什么時候領過,每年最多領個一千石也就夠用了,其他的可都在國庫里呢,你想蹭吃蹭喝也應該去找茹太素。”</br> “他?”陳云甫將最后一塊西瓜啃干凈,囫圇道:“茹部堂現在忙著籌措北伐的軍糧呢,下官聽說他都半個月沒回家了。”</br> 你說茹太素懶吧,為了調配北伐軍糧,十天半個月都住在戶部,說他勤快吧,芝麻大點的事都不辦。</br> “北伐應在明年開春后呢,他現在忙活也是瞎忙。”</br> 朱標給陳云甫透了點內幕:“今年是不會打的,大軍才從云南回轉,怎么說也要休息休息,而且秋后北伐的話,等大軍抵進漠北,那地方就該天寒地凍了,與戰不利。”</br> “既然這樣,茹部堂那要不要說一聲。”陳云甫想著要不要提醒一下茹太素,又見朱標搖頭:“提醒他作甚,整天到晚閑著也是閑著,干點活累不死。”</br> 陳云甫憋著笑,倒是沒看出來朱標還有這種報復心。</br> 茹太素把什么事都推給朱標,現在朱標就看著茹太素在那一腦門干勁的籌劃北伐。</br> “行了,你吃也吃了、喝也喝了,干點正事吧。”</br> 朱標揮手,幾個小太監走進來將冰鑒抬出去,換了兩盞熱茶上來。</br> 奏本什么的都還沒批呢。</br> “這兩日的奏本倒是不多,估計是天熱,平時喜歡寫長篇大論的現在也不寫了,內容精簡許多。”</br> 陳云甫挑著撿著,同時玩笑道:“尤其是禮部,這些日子下官都沒看到事關禮部的奏疏。”</br> 正說著呢就翻到一本,陳云甫念叨著:“這可真是說曹操曹操到。”</br> 拿起看看,落款是黃廷,陳云甫的眼球便就縮了一下。</br> 翻開來看看,果然如自己心中所想的那般內容,便將奏本轉呈給朱標。</br> “殿下,禮部右侍郎黃廷的奏疏,他要彈劾禮部試尚書李原名。”</br> 朱標正喝著茶看邸報呢,這也是不知不覺間同陳云甫那學來的習慣。</br> “他彈劾李原名?”</br> 聽到黃廷要彈劾李原名,朱標第一時間都還沒反映過來。</br> 禮部右侍郎彈劾禮部尚書?這唱的是哪一出大戲。</br> 萬一要是彈劾不成,這黃廷哪里還能在禮部混下去。</br> 好奇歸好奇,朱標還是接過去看了幾眼,看看這道彈劾的奏疏再抬頭看看陳云甫。發現后者此刻已經埋首于案牘之中便喚了一聲。</br> “云甫,你知道黃廷彈劾李原名什么嗎?”</br> 陳云甫抬起頭道:“下官剛才只是匆匆看了一眼,黃侍郎好像說的是,前幾年李部堂回老家丁憂的事。”m.</br> “對。”朱標忍著笑,然后實在沒忍住笑了出來。“李原名幾年前回鄉丁憂,也是守不住寂寞生了個孩子,這種事都能讓黃廷給翻出來,算算日子,六七年了吧。”</br> 陳云甫也想笑,但是硬生生給憋了回去,嚴肅道:“殿下,此事雖說是陳年爛谷子的往事,而且那時候的李部堂也還只是一個翰林學士,按說過去也就是了,可如今李部堂做了禮部尚書,過往做出如此于禮不合有違禮制的丑事,若不懲處恐成士林笑話。”</br> “嗯,你說的也有道理。”</br> 朱標深以為然的點點頭,言道:“不過這畢竟不是好看的事,大張旗鼓的處理朝廷的面子也不好看,這樣吧,吉祥,你差人請李部堂來一趟。”</br> 吉祥點點頭出去安排,屋內便就只剩下朱標兩人。</br> “讓他引咎致仕吧,也算是全了一個體面。”</br> 朱標給出自己的想法,而后又說道:“不過禮部總不能空著,讓黃廷接任怎么樣?”</br> 陳云甫本是不想說出自己的意見,但朱標一直看著,只好開口說道:“下官以為不妥。”</br> “為什么?”朱標眼里帶著笑意,搞倒李原名這件事他都不用猜也知道是陳云甫在背后整的鬼,黃廷八成是陳云甫推出來沖鋒的,但陳云甫竟然不支持黃廷上位倒是出乎朱標的預料。</br> “黃廷是禮部右侍郎,他這次彈劾掉了自己的頂頭上司李原名,如果此時推黃廷上位,那六部五寺的官員看在眼里,將來還不個個有樣學樣,正事不干只想著內斗上位了。”</br> “你考慮的很周全。”</br> 朱標表揚了一句:“那就把黃廷調出禮部,去任鴻臚寺卿。”</br> 鴻臚寺的職權相當于外交部,但是品軼并不高只有正四品,從禮部右侍郎調任鴻臚寺卿甚至是降級使用,連禮部尚書整天都沒多少事做,何況排名第二的副職,而調任鴻臚寺卿是做一把手,實權上要增加不少。</br> 大明眼下的中樞部門攏共就六部五寺加上通政使司、都察院十三個,如今拿到一個鴻臚寺,這就已經在無形中給陳云甫夯實了不少的朝堂基礎。</br> 陳云甫剛打算拱手道謝,又聽朱標念叨道:“茹太素不是喜歡說廢話嗎,那就把他調到禮部做尚書吧,調刑部試尚書葛循出任戶部試尚書,復啟原刑部右侍郎邵質出任刑部試尚書。”</br> 陳云甫一個勁的眨眼。</br> 這是一口氣給了自己一個鴻臚寺、一個刑部?</br> 看來朱標這是已經開始為自己將來的上位提前布局了。</br> 老大哥是真大方啊。</br> 有心開口說兩句,張了幾次嘴都是無聲。</br> “就這么定了。”朱標笑笑:“云甫,朝堂之上勢單力孤的話很容易受人欺負的。”</br> 如果東閣那日,陳云甫身前能有一個尚書、一個寺卿擋著,李原名哪里還敢這么明目張膽的欺負陳云甫。</br> 朱標打心里器重陳云甫,想的是讓陳云甫安心做事,不被官場之上這些明槍暗箭所傷,這才有今日這般人事安排。</br> 雖然給出的只是無關緊要的刑部和鴻臚寺,比起戶部、兵部、大理寺在實權上要差的遠,但到底是兩個中央機構不是。</br> 此時此刻,陳云甫心里滿是感動。</br> 沒說的,老大哥講究!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