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方書記一行人的到來，和他高聲所言的那一句話，對于知青點的知青們來說，不亞于晴天一道霹靂。
    對程秀秀而言，就更像是一道雷直接劈到了腦袋上，把她整個人都給劈傻了。
    程秀秀只覺得渾身的力氣都像是被人抽干一樣，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整個人怔怔地看著領(lǐng)導(dǎo)派頭的方書記和站在他旁邊，一直朝自己使眼色的楊豐收，任督二脈像是一下子被打通了一樣，她驚悚地意識到，自己可能是被楊豐收騙了。
    但她仍抱有一絲希望，啞著聲音，像是有人掐住脖子一樣，聲音艱難地順著喉嚨發(fā)出：“回城名額，怎么會沒有……”
    一看程秀秀這樣，方書記心里哪還有不明白的。他回頭看向楊豐收，滿目的審視讓楊豐收下意識地打了一哆嗦。他在大隊里如何狐假虎威，糊弄的也都是一村的父老鄉(xiāng)親，可面對這個眼神犀利的大領(lǐng)導(dǎo)，楊豐收卻是沒半點膽量，敢與之對視。
    說來說去，他能當上這個大隊長也是因為北河溝大隊里大部分都是楊姓人，再加上他向來是個能說會道的，便就這么當上了隊長。
    如今，這情況，楊豐收心里便暗道了一聲遭，要知道，他一直是拿回城名額這事兒拿捏著程秀秀，這才成功抱得美人歸。如今這事兒敗露了，楊豐收也摸不準程秀秀會是個什么反應(yīng)，只好強撐著站在一旁，眼睛卻緊盯著程秀秀，想著一會兒該怎么見招拆招。
    “那個，關(guān)于回城名額，我……”楊豐收有心想先辯解一番，卻實在想不出理由。
    “你不用說了。該你說的時候，我會問你。”方書記看了一眼明顯心虛的楊豐收，心里便有數(shù)了。轉(zhuǎn)回身，看向程秀秀道，“你叫什么名字，是哪年下鄉(xiāng)來的知青？”
    程秀秀慘白著一張臉，回道：“程秀秀，我叫程秀秀。是69年下鄉(xiāng)到北河溝這里的。您，您是……”
    方書記平靜地看著程秀秀，道：“我是望安縣的書記，方和平。”
    聽到這人的身份，程秀秀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zhuǎn)，整個人都要昏過去了。這人竟然是望安縣的書記！縣委那書記說沒有的回城名額，和楊豐收一個小小生產(chǎn)隊隊長說會給自己的名額，兩相對比，她還要心存僥幸嗎？
    程秀秀在倍感絕望之后，緊接著涌現(xiàn)上心頭的，便是濃濃的恨。
    她恨吳佩蘭攔住自己壞了自己的好事，不然今天暴露在縣委書記眼前的，就會是蘇苗苗；恨蘇苗苗裝傻充愣，不接招，如今叫她得以置身事外，自己卻才恍然大悟；恨劉蘭處處與自己作對，才叫她口不擇言……可程秀秀最恨的，就是楊豐收！恨他用回城名額騙了自己的清白之身，給她希望，卻叫她如今回城夢碎。
    如果不是今天，自己一定還會被蒙在鼓里，繼續(xù)任由楊豐收這個惡心的男人對自己……
    程秀秀想到那些事情，便忍不住有些犯惡心。
    而從剛剛就沒敢再開口的劉蘭見程秀秀此時的樣子，卻突然想到了一個可怕又極有可能的念頭。
    她想著以往程秀秀的矯情做派，還有今日她們之間所爆發(fā)的矛盾……這是一個絕佳的機會，如果錯過了，那么再想整治程秀秀，可就難了。畢竟，就算她回不了城，和楊豐收的關(guān)系也能繼續(xù)保持著，到時候等他們騰出手來，被為難的，可就是自己了。
    劉蘭看著坐在地上止不住干嘔的程秀秀和一旁目光躲閃的楊豐收，心里思考著自己想要做的事情，想要說出口的話，會給自己帶造成什么樣的后果。但最終，她眼神一定，心道：先下手為強，后下手遭殃。以程秀秀的德行，若給她翻身的機會，日后倒霉的可就是我了。還不如……
    劉蘭做了一個決定，而在場的所有人卻還都渾然不覺著。坐在地上，仍抱怨老天不公，讓她受這種罪，被楊豐收這種人騙的程秀秀并不知道，危險已經(jīng)悄然來臨。
    …………
    蘇苗苗跟在這一行人后面，小心翼翼地又回到屋子里，像是從沒離開過似的，站回到了原處，擺出一副和眾人一樣坐等吃瓜的樣子。
    吳佩蘭看見她又拎著包裹回來了，小聲問：“你怎么又回來了？”
    蘇苗苗故作緊張道：“我回去路上看見楊隊長帶著一群人過來了，就沒敢回去。我怕程秀秀跟他再說點啥……”
    吳佩蘭知道蘇苗苗是怕程秀秀和楊豐收的關(guān)系，但她可不清楚楊豐收帶來的人是誰，程秀秀又說了啥。她剛想開口跟蘇苗苗講的時候，就聽見一聲尖銳的聲音，是劉蘭的聲音。
    只見劉蘭一副正義小使者的目光，迎著眾人的目光站了出來，大聲道：“方書記，我要檢舉揭發(fā)程秀秀和北河溝大隊的隊長楊豐收，存在不正當?shù)哪信P(guān)系！”
    眾人：“嗬！”
    這話一出，是嚇得眾人都忍不住驚呼一聲，楊豐收更是渾身一抖，冷汗直接就冒了出來。他面色一厲，怒斥道：“劉蘭同志，你在胡說八道什么！快閉嘴！”
    方書記一聽這話，抬手止住了楊豐收的話，不怒而威道：“這位女同志，你說他們倆有不正當?shù)年P(guān)系，有什么證據(jù)嗎！”
    劉蘭攥了攥拳，看著方書記，沒有理會楊豐收在旁的怒視，高聲道：“程秀秀作為知青，不自重不自愛，為了回城名額和大隊長互相曖昧，整個知青點和北河溝大隊的人都知道！楊豐收作為生產(chǎn)隊隊長，胡搞亂搞生活作風(fēng)問題不說，還拿回城名額來誘騙女知青，我們知青點的人都以為北河溝大隊也是有回城名額的。而且……而且我懷疑……懷疑程秀秀和楊豐收已經(jīng)有了那種關(guān)系，程秀秀很有可能懷孕了！”
    眾人：“嚯！！”
    聽到劉蘭說程秀秀可能懷孕的話時，眾人，包括方書記等人都下意識地看向了程秀秀……的肚子。看上去倒是看不太出來，但大家也都看到了剛剛程秀秀干嘔的反應(yīng)，想到這，各自心里便都計較。
    但程秀秀知道自己除了第一次外，是都吃了避孕藥的，她抱著肚子，試圖擋住大家的視線，連聲道：“我不是，我沒有，我不可能懷孕！”
    方書記本以為只是知青們?yōu)榱嘶爻敲~所產(chǎn)生的爭吵，卻沒想到自己的一句話竟然引發(fā)了如此的后續(xù)事件。他沉這一張臉看都不看在一旁試圖解釋的楊豐收，只開口問程秀秀，算是給她一個女知青最后的機會：“我不會聽信一個人或一群人的片面之詞，所以，我現(xiàn)在想請程知青你自己說，你和楊豐收楊隊長，到底是什么關(guān)系！但我要提前說明，不管事情真相如何，我都會帶你去縣醫(yī)院做一個檢查，以證實你的話和其他人的話的可信度。”
    程秀秀不語，只垂著頭，肩膀微聳，像是在啜泣一般。
    但實際上，在方書記等待她回答的，這短短一分鐘的時間，程秀秀已經(jīng)想出了自己該如何取舍了。
    她的名聲已經(jīng)毀了，但那又怎么樣，只要能離開這里，其他地方的人誰會知道。程秀秀想，自己只要把屎盆子都扣在楊豐收頭上，只要說她是被迫的，被欺騙的，只要檔案上沒有污點，那么她就還有未來，還能等到回城的機會。
    “我承認，我和楊隊長的確有那種關(guān)系。但……”程秀秀哭著說道，“但那是楊隊長他……他強丨暴了我！”
    這話一出，一片嘩然。
    緊接著，只聽楊豐收一聲怒吼：“程秀秀，你個賤人！明明是你為了回城名額勾引的我！”話音剛落，楊豐收就要朝程秀秀撲過去，卻被方書記一聲令下，讓人給按住了。
    按住了憤怒的楊豐收后，方書記示意程秀秀繼續(xù)說下去。
    程秀秀害怕地看了一眼楊豐收，顫抖著聲音倒：“他強丨暴我后，就以此威脅我，說我不和他……他就要告訴其他人，讓我沒臉做人。我沒辦法，只能委身于他，受他的凌丨辱。這種事情，對女同志而言，是難以啟齒的，我害怕卻也沒辦法逃脫。所以，在他說有回城名額的時候，我就想……想拿到這個名額，好能離開這里，離開他！我也是被逼的沒辦法，方書記，我也只是一時糊涂啊！”
    說著，程秀秀捂著臉哭了起來：“但我真的沒想到，他竟然是騙我的！他強迫我做了那種事，還……還用回城名額逼著我和他……我在北河溝大隊無親無故，也沒有可求助的人，只能任由他這樣。如今，事情被說出來，卻變成了我故意勾引他……我……我簡直沒臉見人！更別說，我要是真的……真的懷了孽種，那我，我就不活了！”
    聽到程秀秀凄楚的哭聲，屋子里的其他知青多少也都產(chǎn)生了一些物傷其類的情緒。
    他們這群知青，在這里都是一群無根的浮萍，沒有依靠，只能順水而流，走到哪兒算哪兒。雖然今天這事兒也有程秀秀自作孽的原因，但終究，她也只是想要回城罷了。離家的孩子，誰不想早一天回到家里，回到熟悉的地方呢。
    對于這些知情的情緒，方書記暫時沒功夫關(guān)心。他整個人都正陷于縣下大隊中發(fā)生出如此齷齪事情的憤怒情緒里。他怎么也沒想到，在自己親自走了一遍的北河溝大隊，這一片風(fēng)平浪靜的表象下，竟然隱藏著如此不堪入目的的事情！
    就在前往知青點之前，他還沾沾自喜自己領(lǐng)導(dǎo)下的各公社和生產(chǎn)大隊是如此和諧平靜，除了窮一點，簡直稱得上民風(fēng)樸素，百姓安康。而現(xiàn)在，他看著眼前的一片狼藉，望著其他知青和身后幾個干事的面孔，他只覺得無地自容！
    如果不是車子剛好拋錨，自己又突然想說看看知青生活的話，這樣臟爛不堪的的腌臜事，就會被淹沒遮掩在楊豐收憨厚的面孔下，會成為時代的毒瘤！
    方書記深吸了一口氣，用不容置疑的聲音說道：“去找把隊里的民兵找來，讓她們把楊豐收帶回縣里！再去找北河溝大隊的婦聯(lián)主任，讓她一起，陪同程秀秀一起去醫(yī)院做檢查。至于北河溝大隊的搶收事宜，暫由……朱社長和紅星公社暫時接管，大隊長的人選，事后再議！”
    這話一說出口，其含義不言而喻。
    剛剛還在掙扎著的楊豐收聽到這話，也徹底沒了力氣，他知道，自己是徹底完了。
    …………
    方書記親口下完命令后，其他的人便去聯(lián)系大隊里的其他干部了。
    知青點里，蘇苗苗看著被帶走的程秀秀和楊豐收，突然有一種天上掉餡餅，得來全不費工夫的意外驚喜。
    從她剛剛知楊豐收帶著的這群人里有縣委書記時，就想著一不做二不休，準備把程秀秀和楊豐收這碼子事兒給捅出來，只是她還沒想好該怎么做。結(jié)果，她這邊還正想著對策呢，劉蘭就先把事兒給說出來了，還加大了力度，直接說程秀秀懷孕了。
    緊接著，還沒確定懷沒懷孕的程秀秀直接開口辯解，發(fā)大招把鍋都甩給了楊豐收，說自己是被他強迫的。楊豐收也是不遑多讓，破口大罵程秀秀是個女表子，說是她勾引的自己。
    這互相指責(zé)的一幕，讓蘇苗苗真真長了見識。再結(jié)合她從吳佩蘭那里聽到的自己離開時發(fā)生的事兒，只覺得這一場狗咬狗的鬧劇簡直精彩至極。
    而被她給予肯定的，則是今日正道之光的代言人，方書記！
    這位書記來得恰到好處不說，還直入主題，將回城名額的事情一語道破。更是在知道兩個人生活作風(fēng)問題后，沒有官官相護，偏袒楊豐收，也沒有出于同情，放過程秀秀，更沒有聽信他們各自的一面之詞，急著下定論。
    蘇苗苗看著楊豐收篩糠似的身子，和看向程秀秀目眥盡裂的表情，心想，這就是猥瑣老男人管不住褲腰帶的下場。
    同時，她也有些忍不住心頭的喜悅，心想：這回沒了隊長的職位不說，恐怕還得去蹲局子，吃牢飯，也不知道那一雙你在書里極為疼愛呵護，為此不惜犧牲了原身生命的兒女，會有什么樣的未來。
    抿著嘴藏住笑意的蘇苗苗站在知青點的門口，看著被帶走接收審查的楊豐收和要去醫(yī)院做檢查的程秀秀，心里是說不出來的放松。
    在這一場，劉蘭試圖挑起波瀾，坐等吃瓜，結(jié)果吃到了自己身上，程秀秀想要道德綁架卻被反將一軍，完全演砸了不說，還將男主角楊豐收成功拉入漩渦，將其成功拉下馬的鬧劇中，蘇苗苗完勝。
    。com首發(fā)最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