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br> 冬天之前,林稚晚又要開始一場為期一個月的出差。</br> 具體路線為,先去敦煌實地考察壁畫,為之后的創作積累靈感,之后再去米蘭參加時裝周,再到巴黎進行為半月的課程學習。</br> 時間安排得很滿。</br> 因為工作關系,池宴和林稚晚生活里都少不了出差,元寶對于兩人的“消失”也是見怪不怪。</br> 但這次時間偏長,林稚晚害怕元元無法接受,趁她吃最愛吃的奶酪棒的時候,過去和她說明情況。</br> 元元一邊嗦著奶酪棒,一邊問:“一個月是多久?”</br> 她伸出胖乎乎的小手丫開始數:“一、二、三……八、九、十……”</br> 數到十,又卡住了,眨巴著大眼睛看著媽媽。</br> 林稚晚說:“就是三個十天。”</br> 元元細細消化了下這個時間維度,然后“奧”了一聲。</br> 小孩子的世界很簡單,對分別還沒有什么巨大的印象,她奶聲奶氣地說:“那我去學畫畫、去找天天哥哥玩、去奶奶家里吃小排骨,再跟粑粑在一起兩天就過去了。”</br> 想了想,不對,又補充一句:“重復幾次就過去了。”</br> 好乖好乖,林稚晚摸了摸她的小腦袋,說:“是的呀,元寶每天都有超級多的事情可以做,千萬不要哭鼻子。”</br> 元寶哼唧一聲:“元寶是大孩子,元寶不哭噠。”</br> 池宴也摸了摸元寶的頭,話卻是說給林稚晚聽的:“從今天開始,我和元寶就要成為留守人員了。”</br> 元寶還不懂留守人員是什么意思,將吃剩的奶酪棒棍棍遞給爸爸,讓他扔掉。</br> 確實,相對于元寶,貌似池宴的情緒更需要安慰。</br> 可有了寶寶,林稚晚還是決定先穩定元寶情緒,又哄她:“在家里要乖乖聽爸爸的話。”</br> 池宴又給元寶拿了一袋果泥,元寶邊吃邊點頭:“元寶會聽話噠。”</br> “想媽媽可以給媽媽打視頻電話。”</br> “好噠。”</br> 跟元寶說什么,她都乖乖回答,表現太優秀了,完全是一副不用人擔心的樣子。</br> 池宴招呼她:“走了,回房間。”</br> 小別勝新婚,那小別之前的日子,就得是狂歡。</br> 林稚晚明白池宴的意思,可仍舊放心不下元寶,沒動,在她旁邊左看右看。“那元寶有什么話要對媽媽說嗎?”</br> 要說什么?</br> 之前爸爸媽媽出差之前沒有這個儀式呀,之前都是答應給她帶好多小玩具的。</br> 元寶突然靈光一閃,揮舞著雙臂,振奮說:“麻麻會給元寶帶好多小玩具和零食嗎!”</br> 林稚晚:“……”</br> 這小孩兒,一心只有吃?!</br> 她是徹底放心了,嘆了口氣:“可以的。”</br> 這句話結尾就是不想再說下去了。</br> 機會都留給池宴。</br> 他安撫似的拍了林稚晚的后背,同時溫聲對元寶說:“這個果泥吃完就要喊阿姨給你洗澡睡覺,知道嗎?”</br> 元寶乖乖點頭:“我會噠。”</br> “要媽媽哄你睡嗎?”</br> 元寶搖頭:“元寶自己可以噠。”</br> 這相當于再也用不到林稚晚了。</br> 池宴朝她揚了揚眉,示意倆人該走了。</br> 林稚晚戀戀不舍,又回頭看了眼元寶。</br> 這小孩兒哪里都好,就是好像世界上對她的關愛實在是太多了,以至于對她這位媽媽的需求很淡薄。</br> 她略微失落地回到臥室,找出旅行箱,往里面放需要的行李。</br> 化妝品都帶分裝,面膜只帶幾貼,離開敦煌,去了米蘭巴黎都可以再買。</br> 她在衛生間沉浸式分裝,再拿著瓶瓶罐罐出去的時候,就看到池宴也在圍著她的行李箱打轉。</br> 他穿著灰色的居家服,優質的棉麻布料極其挑人身材,穿不好像撿破爛的,而他勝在身材頎長,肩膀寬闊,利落,這身衣服在他身上愈發顯得整個人溫和,灑脫。</br> 沒有結婚之前,這人像草原上的野馬,居無定所似的,不喜歡回家,人生的快樂是在外面玩賽車,跟狐朋狗友參加一個又一個酒局。</br> 結婚之后,特別是有了元元,他的生活就是公司、賽車場和家里,每天下班乖乖回家,陪寶寶玩游戲,再過來跟她膩歪。</br> 他甘愿蛻下風流傲骨,與她沉浸在煙火人間。</br> 紅塵俗世紛紛擾擾,歲月未能侵染他分毫。m.</br> 上帝對他仁慈,也溫柔。</br> 他再將這份溫柔傳遞給她。</br> 林稚晚站在衛生間門口,看他來回折騰了幾次。</br> 一次是貼心地給她放了很多暖寶寶,大抵是知道敦煌天寒,她又是體寒體質,冬天需要溫暖。</br> 一次是又拿出了個熱水袋,因為她很有可能去環境艱苦的地方,沒有好的酒店,晚上抱著睡覺能舒服一些。</br> 還有一次,他低頭看了看手機,又從衣帽間最低下的抽屜里,給她裝了一堆安全褲。</br> 走的時間,剛巧是她經期。</br> 房間里開了暖色的燈光,泛著暖意的光線落在他的身后,額前垂下一些碎發,愈發襯得他溫和。</br> 林稚晚內心滿足。</br> 意識到有人在看自己,池宴抬頭看過來,眸子是琥珀色,很淺很淡。</br> 兩人對視了片刻,池宴招了招手:“怎么不過來?”</br> 林稚晚嘴角含笑:“怕打擾到你。”</br> 池宴給她指了指自己裝好的東西,相當自然地說:“你再看一看。”</br> 林稚晚扒拉兩下:“好全。”</br> “羽絨服要不要帶?”池宴說,“敦煌晝夜溫差很大。”</br> 他在為她忙里忙外。</br> 林稚突然很感動,淚腺十分發達,恨不得馬上哭出來。</br> 她收拾行李總是不太上心丟三落四,按照她的思維“東西沒帶就再買”,可是這次去的地方比較偏遠,這可不行。</br> 池宴沒等她回答,就再去衣帽間取羽絨服。</br> 正看著這些顏色克數蓬松度都不同的羽絨服,他就感覺身后傳來暖暖的擁抱。</br> 林稚晚臉貼在他的背上,寬厚,溫暖。</br> 他不是那種渾身腱子肉的類型,可纖薄里卻有一種倔強生長的美感。</br> 她在他背上蹭了蹭。</br> 像極了蛋撻在討好主人。</br> “怎么了?”池宴轉過身,順勢給她圈在懷里,“想撒嬌直說啊。”</br> “我才沒,”林稚晚死鴨子嘴硬,“我就是……就是覺得元元太不需要我了。”</br> “嗯?”</br> 林稚晚在他懷里仰起頭,語氣悶悶的:“我要走一個月哎,她都不知道想我。”</br> “小孩兒嘛。”</br> “小孩兒也得想媽媽呀!”</br> 本來還不覺得,可這么一提,林稚晚又感覺委屈了,畢竟是自己懷胎十月生下的寶寶,當成寶貝喜歡著的,這種付出和回饋不成正比的感受并不好。</br> “她都不知道一個月有多長叫她怎么想,”池宴安慰一般揉了揉她的頭,語氣也很溫柔,“等你走了,指不定還要打電話哭鼻子。”</br> 林稚晚想了想:“那還是別了。”</br> 她心軟,看不得女兒哭。</br> 情緒來的快去的也快,她開心了,池宴卻不。</br> 見林稚晚有心思來關心他的情緒,他緩緩地蹙眉,語氣拉長,輕緩且無賴:“晚晚,你這么偏心我可要生氣了。”</br> 林稚晚:“?”</br> 池宴:“你就知道關心元元,都不知道心疼心疼我。”</br> 他沉默著:“元元還有天天玩,有奶奶陪著,我只有眼巴巴的等著你。”</br> 他劉海垂到眉眼,皮肉很薄,骨相優秀,扛得住歲月,根本不顯老,這么一抱怨,有幾分楚楚可憐的味道,當真是受到了很大委屈。</br> “……”</br> 林稚晚腦子懵了一瞬:“你還可以去場地開賽車呀。”</br> 池宴冷嗤一聲:“賽車有老婆有趣?”</br> 從前,這位高傲的大少爺的名言是什么?</br> ——女人可以沒有,賽車才是真愛。</br> 真就,變得挺快的。</br> 林稚晚踮起腳尖,摸了摸他的發頂,裝成很女王的樣子,說:“那你想我就給我打視頻。”</br> “你那么忙,未必能接。”他這是太多話可以抱怨了。</br> 林稚晚也趕緊舉手投降,準備反思:“以后都不會了!”</br> “一個月,”池宴按住她的肩膀,垂眼看著她:“你知道一個月有多久嗎?”</br> “我要三十天睜開眼睛枕邊沒有人,三十天沒有美女親我,三十天沒有性……”</br> “停——”林稚晚做了個“stop”的手勢。</br> 她算是明白了,這人不就是猴急這點兒事,居然在這兒等她呢。</br> 林稚晚豁出去了,猛地扯住他的衣襟,池宴猝不及防地朝她靠近。</br> 面前,女人的皮膚白皙,像是淋上了一層牛奶,五官都精致,嘴巴跟偷吃櫻桃之后一般紅潤。</br> 他看著,喉結上下蠕動。</br> 下一秒,櫻桃湊近,在他嘴唇上留下一點兒痕跡。</br> 只不過這櫻桃是帶牙齒的,又咬了下,有點兒痛。</br> 池宴“嘶”了一聲。</br> 林稚晚才懶得主動,將柔軟的手臂掛在他的脖頸上,說:“快點兒。”</br> 男人不能說快!</br> 更何況還是這種挑釁。</br> 池宴笑得痞壞,給人打橫抱起,一步步朝大床走去。</br> “明天幾點的飛機?”他突然問。</br> 林稚晚不明所以:“嗯?”</br> “飛敦煌幾個小時?”池宴雙手交叉在小腹處,一把扯掉上衣,如敏捷的獵豹撲上來,喃喃道:“路上夠補覺了。”</br> 林稚晚:“……”</br> 池宴,狗來著。</br> /</br> 不就是看個孩子么,池宴平時也沒少做,信誓旦旦可以給元元看好。</br> 然而,林稚晚走后的第二天,一大早,元元就破門而入,手腳并用爬上床,在池宴枕邊待著。</br> 她沒有打擾爸爸休息,看了一會兒繪本,但實在是太無聊了,偷偷拿起爸爸的手機,刷爸爸的臉,開機。</br> 剛巧看到曲思遠叔叔在跟爸爸說話。</br> 曲思遠;【哥,干嘛呢?】</br> 元元小聲發語音:“叔叔,粑粑在睡覺,你別吵到他。”</br> 曲思遠說:【小鬼,你怎么起這么早?】</br> 元元撓撓頭:“叔叔,元寶看不懂字噠,你發語音好不好?”</br> 大早上就有一個小鬼來叫自己逗,何樂而不為。</br> 曲思遠咳了兩聲,發語音:“元寶,媽媽呢?”</br> “出差啦。”</br> “你爸還睡呢?”</br> “是呀,你有什么事情嗎?”</br> 本來是沒啥事兒撩閑的,但這么個小鬼頭一問,必然得有點兒事情才行。</br> 他想到那些短視頻里叫小孩子給自己轉賬的,他也逗她:“元寶,叔叔缺錢了,要你爸爸借我一點兒。”</br> 元寶愣住了。</br> 三分鐘,見沒有回音,曲思遠發過去一句“行不行呀?”</br> 就看到一個紅色感嘆號,被拉黑了。</br> “……”</br> 元寶氣呼呼放下手機,借爸爸行,借錢可不行!</br> 爸爸的錢是要給媽媽花的!</br> 待到池宴起床,元寶立馬去邀功,還要把這事兒到晚上講給媽媽聽。</br> 池宴給她沖了奶奶,又帶她去洗臉刷牙。</br> 元寶捧著小奶瓶呼嚕呼嚕,還時不時回頭看看爸爸。</br> 池宴:“?”</br> “怎么了?”</br> 元寶抓了抓亂糟糟的頭發:“扎辮兒呀~”</br> 池宴:“?”</br> “王阿姨呢?”</br> 元寶:“王阿姨出門賣菜去啦。”</br> 曾經,池大少爺無所不能,這個世界上沒有什么辦不到的事情,后來有了,就是給女兒梳頭發。</br> 他嘴里叼著皮筋兒,一手拿著梳子,一手握著元寶的頭發。</br> 可這么大點兒的小孩兒,那么點兒頭發,梳子一碰,就不按預設方向走,好好的頭發,最后七扭八歪,不成樣子。</br> “好了沒?”元寶坐的都快睡著了。</br> 池宴語氣不變:“好了。”</br> 元寶愛臭美的體質完全繼承了林稚晚,聽到梳好頭發,立馬去玩具柜前面拿起小鏡子,照了照。</br> “……”</br> 沒想到爸爸長得這么帥,手居然是個殘廢,元寶搖了搖頭,努努嘴:“粑粑,你還是送我去奶奶家吧。”</br> 他給元寶洗腦:“挺好的呀。”</br> 元寶:“那媽媽回來你給媽媽梳吧。”</br> 池宴:“……”</br> 這娃娃太難帶了,聰明勁兒也不好糊弄。</br> 他沒有辦法,趕緊給隔壁江珩打電話,問問天天在沒在家,趕緊給小麻煩送過去。</br> 小麻煩脫離了麻煩爸爸,跟是樂得自在。</br> 她過去跟天天吐槽:“麻麻不在,粑粑好傻啊。”</br> 天天對這一切都看淡:“是這樣的,我爸也是。”</br> 元元嘆了口氣,語重心長地說:“那我以后就不能給天天哥哥做老婆了。”</br> 倆爹:“……”</br> 草。</br> 天天問:“為什么?”</br> 元元:“我給你當老婆,你就要變笨了。”</br> 倆爹:“……”</br> /</br> 林稚晚離開半個月,元元終于感覺到事情不同往常,開始惦記起媽媽來。</br> 每天到了晚上,自己乖乖跟阿姨去洗澡澡,然后喝奶奶,坐在爸爸媽媽臥室的沙發上,翹首以盼等待媽媽打來的電話。</br> 但爸爸這個人好壞,每次有電話,一定要自己先出鏡。</br> 她想媽媽也沒辦法第一時間說出口。</br> 今天的電話久了些,趁爸爸去衛生間的功夫,元元獨自霸占媽媽。</br> 她對著屏幕,擠出兩顆金豆子,嗚嗚地說:“麻麻,你快快回來惹。”</br> 林稚晚心都化了,但還是只能安慰她:“元寶上課兩次,去奶奶家兩次,找天天哥哥玩兩次,我就回去了。”</br> 這么一說,時間好像又不是很長的樣子。</br> 元寶覺得自己已經是個大孩子,要是總是纏著媽媽,會顯得自己還不成熟。</br> 可是她現在不想去上課,不想去奶奶家,只想媽媽抱抱。</br> 實在是太想媽媽了,她絞盡腦汁想理由,最后說:“不是噠!”她搖頭,“不是元寶想麻麻,是粑粑,粑粑敲想你的。”</br> 從衛生間出來的池宴:“?”</br> 會助攻了?!</br> 下一秒,元寶為了是這段話聽起來真實,又補充了一句:“粑粑每天都想你想到躲在被子里哭。”</br> “麻麻再不回來,粑粑就要哭死了。”</br> 池宴:“……”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