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曦后來沒有抄到林延程的數學作業，他每天按時會做完作業，她只會寫寫語文，到了八月一的時候，紅楓中學開始報名了。</br> 其他年級都是九月開學報名，但因為他們是新晉初中生，所以老師有很多事情要提前交代。</br> 順帶開了一次家長會。</br> 這是岑曦和林延程第一次踏入紅楓中學。在此之前，他們每天騎車上學時會路過它，它的大門連接著一條冗長林蔭道，往里走才是教學樓，里面的一切看起來神秘而富有大人氣息。</br> 學校比小學大一點，教學樓有四五棟，讓岑曦驚嘆的是學校有車棚，挨著后墻的都是車棚。</br> 眼睛看花的時候他們進入了最里的教學樓，它看上去有些年頭了，而他們六年級被分配在四樓，也就是最高樓層。</br> 青水鎮人口不算多，他們小學時一個年級才兩個班級，到了初中，加上一些其他小學過來的學生，老師給分了三個班級。</br> 幸運的是很多同學都是以前班里的，更幸運的是她和林延程還在一個班。</br> 他們的班主任是一位身材臃腫的中年男人，名叫王衛國，看起來還算和善，家長們簇擁著他，問東問西，他都笑臉相迎。</br> 這位班主任講了一些恭賀他們進入初中的賀詞，然后講到了關鍵點，那就是他們九月開學會有一場考試，這場考試會決定他們的分班。</br> 也就是說，今天的班級只是臨時組成的。</br> 此話一出，大家都慌了。人總是對第一眼見到的人有依賴感，岑曦很想以后跟著這位老師，也不想和林延程分開。</br> 可是她的數學怎么辦啊？</br> 報名完以后，岑曦重振旗鼓，又回到了五年級期末尾時的狀態，她給自己定制了計劃，要和林延程一樣，每天都完成作業。</br> 在她為分班的事情擔憂時，林延程告訴了她一個事實。</br> 他說：“不管考多少分，分班是老師決定的。我聽說這次老師不想弄快慢班，打算把三個班成績分的均勻些，所以才要開學考試。曦曦，還有一個事情，這次考試應該會決定學號，也會決定在老師心里的第一印象。”</br> 岑曦覺得他真的太聰明了！</br> 一年級時就是那樣，期中考試后班主任重新排了學號，根據成績決定了大隊長，中隊長，小隊長，從此以后，整整五年，幾乎沒人能擺脫這種等級制度。</br> 她太想在初中重新開始，想做一個被老師看重的學生。這一切都是新的，環境是新的，老師是新的，她還有努力的機會。</br> 就這樣，她整個八月都學的很認真，雖然她小學基礎沒打好，很多地方都比較吃力，但努力和不努力總是不一樣的。</br> ……</br> 為了能有一個新的開始，岑曦做了很多準備。</br> 新學期新氣象，書包，鉛筆盒，筆記本，筆，這些都是必不可少的。</br> 岑曦以為蔣心蓮會像以前一樣板著臉說不能買，誰知這次蔣心蓮似乎比她還高興，說改天放假了帶她去鎮上買。</br> 此鎮非比鎮，蔣心蓮說的鎮是指他們那邊的一條商業街，岑曦的外婆家就住那個鎮附近，所以每次去外婆家岑曦都會吵著要去鎮上玩。那里有好看的氣球，好吃的美食，和清靜的鄉下完全不一樣。</br> 岑曦興高采烈去找林延程玩，講訴著自己要買什么樣的書包和鉛筆盒。</br> 六年級真的是個分水嶺，她自己都沒注意到，她已經開始有了審美和追求。</br> 這不像小時候挑封皮的顏色，選一個卷筆筒那么簡單，那是種越來越趨向于成人的自由，是所有小孩都期盼的自由。</br> 所以岑曦至始至終認為，真正的長大就是從她擁有那輛自行車開始。</br> 夜晚，林延程和她躺在涼席上看看星星。</br> 據說今天是七夕節，天上會有兩顆很亮的星星。岑曦聽了以后跑來要和他一起看，于是他們就把舊涼席拿出來鋪在露天陽臺上。</br> 就在前一刻，岑曦得到了蔣心蓮的允諾，所以這會兒她說了一刻鐘了還沒說完。</br> 女孩子總是比較糾結，她暢想著，問他：“書包買粉色好還是藍色好？上了初中應該不用鉛筆了吧？鉛筆盒買軟的還是硬的？嗯……買多少筆記本合適呢？”</br> “那你喜歡什么顏色？”</br> 岑曦忽的停住了，似乎這是個很難的問題。</br> 她反問：“那你喜歡什么顏色？”</br> “黑色吧……”</br> “噢……可我好像沒什么特別喜歡的顏色。”</br> 林延程望著天空，說：“等你去了你就知道想買什么了。”</br> “那你呢？你想買什么樣的？”岑曦側過腦袋，眨著亮晶晶的眼睛看他。</br> “不買吧，我的書包沒有壞。”</br> 岑曦臉上的笑容慢慢斂了起來，她看到林延程平靜的眼神里有一絲空蕩。</br> 是啊，林婉走了，林爺爺不懂這些的，開學的新衣服新書包沒有人帶他買了。</br> 當然，她沒有忘記她對林延程說過的話。</br> 岑曦抬腳，輕輕踢了下他的腳，“我的書包也沒有壞啊，但是別人都會買新書包的。書包不買，筆和本子你總要買吧。你和爺爺說一下，下次等媽媽放假了我們一起去啊，好不好？”</br> 林延程看向她，“一起去嗎？”</br> “對啊，而且你的衣服去年的衣服肯定不能穿了，到時候讓媽媽給我們買新衣服吧。”</br> “那……我明天和爺爺說一下。”</br> 岑曦心滿意足的笑了，伸了個大懶腰，“為什么牛郎織女還沒出現啊？”</br> “可能還沒到時間吧……”</br> 岑曦又踢了他一下，“你再給我講講牛郎織女的故事吧。”</br> 林延程看著星光閃爍的夜空，在這清涼的夏日夜晚，他忽然有種被庇護的感覺。</br> 雖然不知道哪顆星星是母親，但如岑曦所說，她一定在看著他吧，所以她讓岑曦陪在了他身邊。</br> 他深吸一口氣，開始緩緩的講故事。</br> “在很久以前…………”</br> ……</br> 八月底蔣心蓮終于得空，按照約定帶著兩個孩子上街，一起同行的還有廠里的兩個同事。</br> 岑曦對那些阿姨都很熟悉，以前還沒自己騎車上學時，放學了蔣心蓮就接她去廠里，晚上再和她一起下班，也因此，她不太和林延程一起做作業，如果每天一起寫作業估計她成績也不會那么差。</br> 岑曦乖巧的叫了兩聲阿姨，林延程不內向，很大方的也叫了兩聲阿姨。</br> 和岑曦預料的一樣，兩位阿姨夸她又長大了，長得好看了。緊接著又夸林延程長得端正，人瞧著也很聰明。</br> 在她們印象里，多數小孩都是比較怕生的，可這孩子不一樣，長得干干凈凈，說話彬彬有禮，給人特別懂事的感覺。</br> 蔣心蓮向她們說：“這是隔壁鄰居的孩子，和我們曦曦一起長大的。這孩子從小就腦袋瓜好，又懂事又穩重，是他們班里的班長，考試經常第一名。”</br> 有了成績的加持，兩位阿姨對林延程更為喜愛了，眼睛里只冒著一句話：這個男孩子前途無量。</br> 其中有一位阿姨感慨道：“要是我兒子有他這么好就好了。”</br> 大人們笑著說：“你兒子不挺好的，長那么高。”</br> 在女人們的閑聊中，隊伍起航，蔣心蓮騎著電瓶車，一個載兩，岑曦坐在她前頭，林延程坐在后頭。</br> 阿姨們又打趣，說：“不知道的還以為你生了一對龍鳳胎。”</br> 蔣心蓮迎著風，回答說：“可不是嘛，就是一對龍鳳胎。”</br> 后頭的林延程輕輕拽著蔣心蓮的衣角，風將他的眼角吹的發干發澀。</br> ……</br> 岑曦以為這個暑假就會這么過去，但沒想到在開學之際，家里發生了一件事。</br> 晚飯桌上，岑兵忽然對她說：“曦曦啊，爸爸要出遠門，要很長一段時間才回來，你和媽媽在家要當心一點，晚上睡覺一定要鎖門，你也要乖一點，不要讓媽媽費心。”</br> 啃著紅燒小雞腿的岑曦一愣，脫口而出問道：“爸爸你要去哪兒？”</br> “爸爸要出去做生意賺錢，就前面那家，那個叔叔說可以帶我一起做。”</br> “那什么時候能回來啊？”</br> 岑兵喝了口酒，“可能要一年吧。”</br> 一年，那豈不是她都要上初一了？是好久啊。</br> 蔣心蓮眼睛有點紅，囑咐道：“你自己去了外面衣食住行自己當心，有什么事給我打電話。”</br> 岑曦默默的吃小雞腿，她第一次發現媽媽好像很不舍離開爸爸。她一直以為偶爾拌嘴的兩個人沒有那么深的依賴。</br> 可她對爸爸真的沒有那么深的依賴，聽到父親要離開一段時間，她沒有覺得難分難舍，反而松了一口氣，好像這個家少了個□□，她再也不用擔心什么時候會爆發一場矛盾，擔心爸爸又提起陳年往事，跑去把奶奶臭罵一頓。</br> 她喜歡和媽媽一起生活，她甚至覺得未來一年肯定特別安寧美好。</br> 只是爸爸終究是爸爸，她和媽媽一樣，希望爸爸能在外面一切都好，也希望爸爸能做成生意吧，這樣他們的日子就會好起來。</br> 于是，她滿心向往的六年級在秋高氣爽的九月正式開始，對她來說，是個真正的新開始。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