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板報一個月換一次,同理,一個月評比一次。</br> 岑曦她們花了十來天的午休和課間休息時間才出完黑板報,她每天期待的事情就是上數學課時班主任走進來看到慢慢完工的黑板報做出點評。</br> 她發現這個微胖的中年男人似乎真像林延程所說的那樣,他喜歡有才能的學生。</br> 他不止一次夸獎岑曦她們做的好,畫的圖案很漂亮,字也寫的很好。</br> 所以這門她最討厭的數學課反而成了最愛。</br> 十月份的評比因為國慶假期而往后挪了幾天,假期期間岑曦幾乎每天都要和林延程提一次黑板報,她做夢都等著評比。</br> 他們這個初中人不多,也不是什么重點初中,每個年級只有三個班級。</br> 都是在一層樓的,上學放學瞥幾眼就能看到別人的黑板報,林延程留意過其他班級的,不偏心的說,真的沒有自己班級的好。</br> 岑曦把邊角都處理的很好,而且另外兩個班級明顯在敷衍了事,隨意打個框,填充點文字,畫一兩朵花點綴。</br> 評比那天,每個班級的宣傳委員都拿到了教務處發的打分紙,從六年級到初三,除了自己的班級其他的都需要打分。</br> 岑曦覺得打分是件很酷的事情,但可惜她不是宣傳委員。</br> 她只能坐在座位里,看著一個個前來打分的人,其他同學會湊過去偷瞄分數,岑曦不敢。</br> 她拿著筆假裝在做題,假裝不在意,但耳朵其實豎得老直。</br> 林延程怎么會不知道她,不過這也是岑曦少見的緊張忐忑。</br> 他看著岑曦的側臉,午間的微風從窗戶外飄進來,她耳邊的碎發輕輕浮動,她的臉頰有些紅暈,時不時咬下下嘴唇。</br> 林延程又想起小松鼠了,他忍不住揚起嘴角,但他什么都沒說,轉過頭繼續做題。</br> 林州性子熱絡,每來一個打分的,他就挨著人家說:“打高點唄,我們的這么好看。”</br> 一般宣傳委員都是姑娘,聽到這話幾乎每個都會憋著笑,出于對陌生班級不熟悉的羞澀感和同學主動搭話的友善。</br> 林州不斷在門口報分數:“9.8,另一個給的9.7。”</br> 滿分十分。</br> 岑曦想不聽見也難,不過還好,分數不算低,她陡然松了口氣。</br> 比分名次在三天后出來,那天,正好林延程的書法比賽結果也出來了。</br> 學校一共有五棟樓,三棟是教學樓,岑曦她們的六年級被安排在老樓,一棟只有他們六年級。而公告板在他們前面那棟樓。</br> 那樓一樓是教師辦公室,教務處和美術教室,走廊兩側墻壁便是公告板。學校事物的通知,調課,都會寫在上面。</br> 紅色塑料殼的圓形吸鐵石下是一張灰色的a4紙,上頭清清楚楚的印著每個年級黑板報的名次和平均分。</br> 果不其然,岑曦的班級是第一。</br> 岑曦和林延程是最早看到的,他們早上一起到校,停完自行車去教學樓時就會路過走廊,于是就看見了。</br> 應該是昨晚老師臨近下班前貼的。</br> 雖然岑曦隱隱就猜到會是第一名,但沒有比塵埃落定的更讓人興奮了。她覺得這是一個起點,從邁入初中開始,一切都在變好,而她也會擁有更多的第一名。</br> 她什么也沒管,直接撲上去抱住林延程,背著厚重的書包跳了起來。</br> “程程,真的第一誒!我是不是很厲害!”</br> 她雙手牢牢的勾著他的脖子,馬尾隨著她的晃動甩到他臉上。</br> 林延程下意識的伸出雙手虛攏住她,怕她摔跤。</br> 他笑著說:“對啊,你本來就很厲害。”</br> 岑曦松開他,認真的說:“我要我們班以后都是第一名。”</br> “整整四年嗎?”</br> “對。”</br> 林延程點點頭,“我覺得你應該可以的。”</br> 岑曦不知道四年多長,她只是想守護這份榮譽。</br> 岑曦樂的合不攏嘴,她扯了下他胳膊,“走啦,去教室了,早上第一節是語文課,要默寫,我想再背會,等會我背給你聽怎么樣?”</br> “路上不是背過了嗎?”</br> “我好像又忘記了……誒,對了,你的書法比賽呢?老師有說過什么時候出結果嗎?”</br> “說是十月份就會出來的。”</br> 岑曦:“那快了吧。”</br> 他們第一節語文課上,語文老師就帶來了林延程書法比賽的結果。</br> 語文老師習慣性的瞇起眼睛,有些自豪的說:“林延程,來拿下你的榮譽證書,老師恭喜你,拿到了第一名。”</br> 岑曦看的眼睛都值了,那本榮譽證書是紅色絲絨的,印著金燦燦的字,看起來比林延程拿過的獎狀都高級。</br> 不過林延程也是真厲害,什么都能第一。</br> 語文老師說:“這次縣里有兩個第一,你們是并列第一,我們語文組都很為你驕傲,書法這個東西需要時間積累,以后也要堅持。我建議其他同學也培養自己的一門興趣,等你們大了工作了就會發現,自己有一個興趣能給自己加分不少。你們音樂課上學的笛子還是口琴,都可以好好利用發揮。”</br> 岑曦挺直著自己背脊,做的很端正,她想,她是有興趣的。</br> ……</br> 后來岑曦長大后回憶起來,她發現她堅持最久的事情就是抱著決心守護黑板報第一名和林延程。</br> 六年級的第一個學期,他們班級黑板報都穩居第一。</br> 也許這能為班主任帶來不少好評,但小小的岑曦不懂,她也不會思考到這個層面,反而她打心底里覺得班主任熱愛藝術。</br> 后來幾次的黑板報中,班主任教她畫角花,教她怎么更好的布局。</br> 岑曦能從班主任的眼里清楚的看到他對自己的贊許和欣賞,即使她的成績偏中等。</br> 她覺得眼神騙不了人,因為她總是能從林延程的眼睛中看到他對她的包容和友好,他像家人一樣,真心實意的偏愛她。</br> 這半年是岑曦上學以來最有成就感的半年,她被老師賞識,她的成績不再吊車尾,她最討厭的數學成了她的最愛,她的語文因為堅守習慣越來越好。</br> 2008年的新年是她最自在的新年,家里沒有爸爸無緣無故的發火,長輩們問起成績她也終于可以抬起頭。</br> 她問林延程:“為什么小學的時候就是不想學呢?”</br> 林延程說:“因為學習本來就不是快樂的事情。”</br> 岑曦覺得這是名言名句,是的,學習本來就不是快樂的事情。天知道她花了多少精力才慢慢好轉。</br> 她做不出題目的時候不是沒有想過放棄,她面對著繁重的作業也會覺得累,一到周末還是滿腦子想玩。</br> 但從前拖著作業是提心吊膽的,心慌的,現在是悠然自得的,輕松的。</br> 岑曦也曾問過林延程,你做那么多功課,看那么多書不累嗎?</br> 當時林延程稚氣的答道:“很累,我也不想做,但是媽媽都布置好了,而且因為做了考試會覺得不困難,我不喜歡考試的時候很擔心。那些書因為提前背,上學的時候就輕松了許多。”</br> 她當時只覺得他是天才,天才就適合讀書。</br> 現在岑曦覺得他不是天才,他只是比她懂事,比她認真,比她靜得下心來。</br> 她做題的時候會開小差,但林延程不會,他很投入。</br> 李星雨也是。</br> 聰明的人都有個共同點,他們愿意投入。</br> 就像這個寒假,岑曦又恢復了老樣子,放假前拼命做,放假后每天懶被窩,死活都不愿意碰作業。</br> 那么冷的天,林延程還是能早起練毛筆字,然后做作業。</br> 岑曦窩在暖烘烘的被窩里,心想,她現在反正是做不了聰明人的,開學了再做吧。</br> ……</br> 年前要采購年貨,以往這都是林婉的活,她會打點好一切。買好糯米粉給林老爺子做發糕,把春聯燈籠都張貼懸掛起來,再做一些臘腸和豬頭肉。</br> 今年的新年空蕩了許多。</br> 林老爺子是個粗人,不在乎這些儀式,還是林延程提出要□□聯的,他說因為媽媽喜歡這些年味兒。</br> 他不太清很小的時候事情了,但總有那么幾件是深深存在腦海里的。</br> 比如沒有來到青水鎮前,過年的時候媽媽總喜歡自己剪窗花貼窗戶,還喜歡買梅花紙條插花瓶,還會親手做蛋糕給那個人過生日。</br> 他的生日正好是春節。</br> 林婉是個注重節日氛圍的人,她愿意溫柔的給身邊人驚喜和付出。</br> 如果像岑曦所說,她現在是天上的一顆星星的話,他希望媽媽看到今年過年家里是她喜歡的模樣。</br> 林老爺子都隨這個外孫,早上想騎著自行車載林延程去,正巧被蔣心蓮看見。</br> 蔣心蓮得知后說:“我帶延程去吧,我電瓶車,快一點。你年紀也大了,哪能帶人啊。”</br> 林老爺子笑笑,說麻煩蔣心蓮了。</br> 他給了林延程一百塊錢,林延程本不想拿,但他想了想,先收下了。</br> 林延程自己帶好帽子和圍巾,去岑家,蔣心蓮也準備就緒了,讓他上車。</br> 林延程抬頭望了眼二樓,問道:“曦曦還沒起床嗎?”</br> “醒了,飯都給她端到眼前了,就是不肯起床,懶到骨子里了,不愧是懶豬轉世。”</br> 林延程笑了下。</br> 青水鎮的集貿市場不是很大,就在紅楓小學邊上。從前這兒只有一家華聯超市,去年才新開了家農工商,兩棟三層樓的老樓房對立著,一樓是雜貨店,理發店,服裝店,修理店等等。</br> 蔣心蓮要去菜場買菜,問林延程要買什么。</br> 林延程摘下帽子,問道:“阿姨,您今年還做豬頭肉嗎?”</br> “不做了,你叔不在家,弄這個怪吃力的。”</br> “那灌腸呢?”</br> “這得提前很久做,要風干的。”</br> 林延程不是很懂做菜,以前都是林婉做,現在她走了他才發現爺爺其實也不怎么會做菜。</br> 這大半年吃的都很簡單,爺爺會炒花生米當下酒菜,會炒雞蛋,會用電飯鍋頓個湯。因為做菜的不足,爺爺總是會給他買很多零食彌補。</br> 他不是很愛吃零食,覺得很浪費錢,提了次后爺爺就少買了很多了,但還是會買,因為爺爺說:“可曦曦那丫頭愛吃呀,這小丫頭……”</br> 林婉去世后的很長一段時間他都沒什么胃口,上了初中后他才慢慢真的緩過來,習慣了她不在的這一事實。</br> 他想,平常就算了,過年的話至少稍微吃的好一點吧。</br> 爺爺都快七十的人了,為了這個家還在努力掙錢,他想為爺爺做點什么。</br> 蔣心蓮像是看出了林延程的心思,笑著問:“你想做菜啊?”</br> 林延程嗯了聲,“蔣阿姨,您能教教我嗎?”</br> 蔣心蓮憐愛的摸了摸他的頭,“阿姨當然樂意啊,我們延程啊……太懂事了……”</br> 蔣心蓮心頭浮現出過往種種,想到英年早逝的林婉,實在是哽咽,可憐了這么乖巧的孩子。</br> 林延程揚起微笑,他能感受到蔣心蓮對他的好。</br> 其實這一點,岑曦還是像蔣心蓮的,母女倆都是心軟感性的人。</br> ……</br> 兩個人逛菜場,蔣心蓮報了幾個菜名,經過篩選,林延程最終決定做個四菜菜一湯。</br> 他記得爺爺家里買了豬蹄,鯽魚,土豆。那么可以做土豆豬腳湯,紅燒鯽魚。現在只要買一個素菜,一個涼拌菜,一個葷素搭配的。</br> 蔣心蓮給他的是:炒青菜,涼拌雞絲,洋蔥炒肉。</br> 比較容易上手,怎么做味道也不會太差。</br> 這些他一共花了二十不到。</br> 買完菜,他又去雜貨店要了兩個福字和一對春聯,年前的物價總是很昂貴,這三樣就要了他三十。</br> 林延程算著賬,拽著剩余的五十,和蔣心蓮說:“阿姨,我想去鞋攤看看,爺爺的鞋都不暖和了。”</br> 蔣心蓮嘆口氣,心尖都顫了,領著他過去。</br> 暖鞋一律30,林延程覺得可以接受,但蔣心蓮給他使眼色,把鞋子放了回去,作勢要走,說:“太貴了!”</br> 老板連忙叫住他們,“大姐,那你說你要多少?”</br> 蔣心蓮:“15塊。”</br> 老板搖頭,“這不行,都虧本了!”</br> “那我們去別的地方看。”</br> 蔣心蓮帶著他走了幾步,老板說:“二十行不行!”</br> 見他們沒反應,老板說:“算了算了,18,大姐,只能18!”</br> 蔣心蓮這才應了。</br> 林延程有些目瞪口呆,覺得這也太離譜了,這雙鞋居然十八塊就能買到。</br> 買完鞋,蔣心蓮想去推車走了,但林延程叫住了她,說:“阿姨,我想去下書店。”</br> 鎮上只有一個書店,私人開的,很小的格局,書也都是有些年頭的。</br> 蔣心蓮想著這孩子是愛看書,沒多問,載著他就去了。</br> 林延程左挑右選,拿了一本長條形的冊子。</br> 書要十五塊,這都是標價的,還不掉。</br> 但林延程覺得值十五塊,因為這是岑曦很想要的黑板報圖冊。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