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心蓮帶著林延程到家時,岑曦還賴在床上,站在樓下都能聽見二樓的電視機(jī)聲音。</br> 放寒假后岑曦就和蔣心蓮一起睡了,因為只有父母的房間才有電視機(jī)。</br> 蔣心蓮放完東西,叉腰對著樓上喊道:“還不起床?媽媽要來曬被子了!”</br> 岑曦長長的奧了聲。</br> 林延程收起圖冊,聽著岑曦的聲音不自覺的笑起,他拎上大包小包回家。</br> 林老爺子不在家,應(yīng)該是去老街那邊剃頭去了。</br> 林延程把新買的鞋放在了門外,正對著太陽,這樣曬一曬會更暖和。他放置完買的蔬菜肉條,從褲袋里掏出早上爺爺給的一百塊,跑上二樓,塞在了爺爺?shù)恼眍^底下。</br> 整理完一切,林延程拿上圖冊,走去了岑曦家。</br> 因為蔣心蓮要曬被子,岑曦磨磨蹭蹭的起了床,穿著她最討厭的高領(lǐng)毛衣,懨懨的坐在大門口曬太陽。</br> 她好幾天沒洗頭了,頭發(fā)亂糟糟的,隨意扎了個馬尾。</br> 林延程已經(jīng)見怪不怪,小的時候蔣心蓮會強(qiáng)迫她洗頭,長大了就管不了她了,岑曦過冬的原則就變成了堅持一天不洗頭就是勝利。</br> 岑曦瞧見林延程,揉了揉眼睛,問道:“你寫完毛筆字了???”</br> 林延程雙手背在腰后,一步步挪過去,在她旁邊的小凳子上坐下,他點點頭說:“剛剛?cè)ユ?zhèn)上我買了四根煙花,晚上要一起放嗎?”</br> 岑曦的眼睛瞬間一亮,“真的???你買了?那有沒有買劃炮啊?還有飛毛腿和仙女棒!”</br> “沒有,我問了,只有煙花?!?lt;/br> 在買福字和春聯(lián)的雜貨鋪里有賣煙花,可惜沒有小時候玩的炮,只有煙花。</br> 他和岑曦都喜歡放煙花,玩鞭炮,但蔣心蓮煙花貴不愿意給岑曦買,那時候林婉也不愿意給他買,因為覺得危險。</br> 所以小學(xué)時的寒假他最喜歡和岑曦去小店,一盒小鞭炮五毛錢,能玩一上午。</br> 好像是四年級開始吧,小店里逐漸不賣了。</br> 岑曦看著林延程,問道:“那你買煙花我媽沒說你?”</br> “沒有啊。”</br> “果然,別人家的孩子做什么都是對的?!?lt;/br> 林延程:“……”</br> “我聽媽媽說你要學(xué)做菜???”</br> “嗯,等會阿姨忙完了就去我家教我?!?lt;/br> 岑曦手肘撐在膝蓋上,手掌托著下巴,她說:“我也要去!我?guī)湍阋黄鹳N春聯(lián)吧!”</br> “好啊……”</br> 可能因為林延程的姿勢很怪異,岑曦好奇的瞅著他背在身后的雙手。</br> “你藏了什么?。俊贬夭[瞇眼,“不會是巧克力吧!”</br> 林延程嘴角彎了彎,“你猜。”</br> 岑曦來勁了,從小凳子上跳起來,伸手撲過去就搶。</br> 林延程笑了起來,左躲右躲,喊道:“別賴皮!”</br> 岑曦雙手包圍了他,腦袋靠在他肩膀上,呈一種她擁抱他的姿勢,她眼睛往上瞟著,手使勁在勾他手里的東西。</br> 林延程聞到她臉上的粉香,她可能剛洗完臉擦了粉霜,是那款綠色的蘑菇頭孩兒面,淡淡的奶香。</br> 但她的頭發(fā)…….</br> 林延程別過臉,深深吸了一口氣,投降道:“我給你,我給你?!?lt;/br> 聞言,岑曦放過了他,她攤出手掌,一副你給我上交的模樣。</br> 林延程把黑板報圖冊遞給她,雙眸打量著她的神情變化,不出所料的,等岑曦看清楚,她驚訝的長大了嘴,尖叫了起來。</br> 岑曦把圖冊雙手擁在胸前,原地跳了好幾下,不可思議道:“程程,你哪里弄到的?借的嗎?可是好新啊……”</br> “我買的,你的新年禮物。”林延程望著她。</br> 岑曦驚訝的下巴都要掉了,“你哪來的錢啊?”</br> 他們上六年級后,蔣心蓮每個星期給她十五塊生活費,三塊錢是午飯錢,可以買一個超大飯團(tuán)和一瓶冰紅茶,她還愛吃零食,根本省不下錢。她知道林延程的,和她一樣的生活費。</br> 而且林延程和她都是沒有壓歲錢的。</br> 這本十五塊的圖冊實在太貴重了,她從來沒有收到過這么貴的禮物。</br> 林延程不急不慢的講道:“上次的書法比賽,有一百塊獎金,快臨近期末時才發(fā)的?!?lt;/br> “真的?你怎么都沒和我說啊?居然還有獎金……”</br> 他笑,“我想給你和爺爺一個驚喜。”</br> 岑曦在他身邊坐下,小心翼翼的翻著圖冊,問道:“你給爺爺買什么了?。俊?lt;/br> “買了一雙鞋?!?lt;/br> 岑曦珍惜的撫摸著頁面,很平常的說:“那你呢,你給自己買了什么?”</br> 林延程頓住了。</br> 岑曦沒聽到回答,抬頭看他,“算了算了,那你想要什么?等我下次拿了獎金,我給你買。我看林州買了個腕帶,戴著很好看,你要嗎?”</br> 林延程搖頭,“我沒什么想要的。”</br> “腕帶不好嗎?林州那個還似乎是個名牌,我看到上面印著nike。”</br> “我不用?!?lt;/br> “那好吧……誒,這幅好好看啊!”岑曦靠過去,把攤開的圖冊湊到他眼前。</br> 林延程的視線卻落在她的雞窩頭上,他說:“曦曦……”</br> “嗯?”</br> “今天天氣不錯,洗個頭吧……”</br> 岑曦正興奮著呢,惡作劇般的伸出腦袋往他臉上懟,“不洗不洗就不洗。”</br> 她就喜歡鬧他。</br> 林延程被她氣笑。</br> 忙里忙外的蔣心蓮正好出來倒水,見到女兒理直氣壯的說不洗頭,嫌棄道:“還不洗,都油的可以炒菜了,就你這邋遢樣,以后誰敢要你!”</br> 岑曦大大咧咧道:“我以后要去當(dāng)尼姑的,程程要去當(dāng)和尚的。”</br> 蔣心蓮:“那你去當(dāng),我還省事了。一起長大的,咋就差這么大,你看看延程,每天都干干凈凈的,還知道給爺爺做菜,你再看看你,邋遢鬼?!?lt;/br> 岑曦朝媽媽吐舌頭。</br> 蔣心蓮還在絮絮叨叨,岑曦拉起林延程,快速從后門溜走了。</br> ……</br> 其實2008年的春節(jié)并不是都像這天陽光燦爛,沒多久,一場雪災(zāi)襲卷了南方。</br> 南城的地理位置還算好,雪雖下的深,但不似其他地方那么嚴(yán)重。</br> 岑曦從未見過這么大的雪,這比2002年的雪還要大,到處都是白茫茫的一片。</br> 早上起床后,她發(fā)現(xiàn)媽媽已經(jīng)在樓下鏟雪,順帶還給她堆了個雪人,她難得不賴床,三兩下穿好衣服,快速跑下樓。</br> 她抓了幾把雪后,狂奔向林延程家。</br> 白雪總是能輕易的激起小孩子的玩性。</br> 林延程正在二樓掃走廊的雪,岑曦在他家樓下喊道:“程程,快下來玩??!”</br> 岑曦帶著紅色的圍巾,臉蛋紅撲撲的,講話時嘴里哈著氣,那雙圓溜溜的眼睛比白雪更純凈透亮。</br> 她不停的朝他招手。</br> 林延程應(yīng)了聲,把掃帚放一旁,小跑下了樓。</br> 他家樓梯口是有單獨的門的,直接通向院子,不需要經(jīng)過廚房或者其他房間。</br> 他一下樓就被扔了個雪球,正中他的臉。</br> 岑曦樂得就差在雪地里打滾了,她說:“你好笨哦!”</br> 林延程抹了把臉,不甘心的也抓了一把,揉成球,低低道:“曦曦,你完了。”</br> 岑曦才不怕他呢,他才不會真的打疼她,可就是下意識的逃竄了起來。</br> “林延程!你也完了!”她一邊逃一邊大放闕詞。</br> 兩個人的雪球肆意在空中交匯,寬闊的院子里都是深深淺淺的腳印。</br> “啊——”忽地,岑曦大叫一聲。</br> 只聽見砰的一聲,她直接撲倒在了雪地里,摔了個狗吃屎。</br> 林延程心一跳,扔了手里的雪球,趕緊跑過去扶她。</br> 岑曦哭喪著臉,搖晃了下腦袋,還呸了幾下,一身都是雪。</br> 她撅嘴,“好痛哦……都怪你!”</br> 林延程見她沒摔傷,心安了,幫她拍去身上的雪。</br> 岑曦看著他,眼神一點點變壞,突然將他一推。</br> 林延程措不及防的往后倒去。</br> 岑曦隨手抓起雪往他身上扔,剛剛還愁著臉?biāo)查g變得笑嘻嘻,“你笨死了!”</br> 林延程:“曦曦……你完了。”</br> 他快速爬起來,發(fā)起攻擊,岑曦像被打開了笑穴,樂呵個不停,嘴里還大喊著不要,手卻毫不放軟。</br> 鬧騰夠了,岑曦氣喘吁吁道:“要不我用雪把你埋起來吧!就像電視里用沙子埋人一樣。”</br> 林延程:“……”</br> 岑曦:“那你埋我吧?!?lt;/br> 林延程:“衣服會濕的,會感冒的?!?lt;/br> “也對哦,等會要被媽媽罵。你快起來啦,我們?nèi)ザ蜒┤耍铱磱寢尪蚜藗€好大的,我們要堆個更大的,我去找樹枝當(dāng)雪人的手臂?!?lt;/br> 林延程不慌不忙的站起來,撫去身上的雪花后,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說:“曦曦,你吃早飯了嗎?”</br> 岑曦睜著水汪汪的眼睛,有些茫然,迷糊道:“我忘了……”</br> 林延程:“我煮了瘦肉粥,你要喝嗎?”</br> “不用啦,媽媽肯定燒好了,我回去吃好了?!贬財[擺手,她笑意滿滿的說:“我只是好久都沒看到這么大的雪了,真的好開心哦,程程,我去吃個飯,很快哦,等會堆雪人!我真的快哦,一會會!”</br> 說完,她撒腿跑了,邊跑邊喊媽,鄰里街坊都能聽到她的聲音。</br> 林延程看著地上她摔出雪坑,沒忍住,笑了起來。</br> ……</br> 岑曦以為別人都和她一樣,度過了一個玩雪的寒假,直到六年級第二學(xué)期開學(xué)。</br> 其實岑曦對于六年級第二學(xué)期不報什么期望的,她以為班干部評選是一年一次的,意味著她初一才有機(jī)會。</br> 而在第一學(xué)期的相處中,她和班主任已經(jīng)混的很熟,也知道班主任真心的欣賞她,這已經(jīng)和以往不大相同了,她很滿足。</br> 有時往往就是這么湊巧,不去想的時候它就會來。</br> 第二學(xué)期的第二個星期,班主任在班會課上調(diào)整了班干部,班長副班長不變,因為班級里成績最好的就是林延程和李星雨。</br> 而成績也優(yōu)異的蔣慧被撤去了宣傳委員的職位,班主任讓她當(dāng)學(xué)習(xí)委員外加語文課代表。</br> 岑曦期待又緊張,又覺得自己不該奢求,不然落差太大會很失望。</br> 當(dāng)班主任念到她名字時,她緊繃的都不敢抬頭看,只聽班主任說:“宣傳委員給岑曦,大家也都看得到,上個學(xué)期我們黑板報一直是第一名,其中岑曦的功勞最大。大家沒有意見吧?”</br> 底下大家都坐的很端正,沒人發(fā)聲,表示默認(rèn)。</br> 為了表示尊重大家,班主任每宣布一個班干部都會詢問一聲大家的意見。</br> 班會結(jié)束后,岑曦故作矜持的坐在座位不動。</br> 這其實不是一件多么了不起的事情,也不會有人專門跑過來說恭喜你,但岑曦莫名覺得有很多同學(xué)在看她,她臉都燒紅了。</br> 李星雨戳她背脊,喊她一起上廁所,岑曦這才動身。</br> 下樓梯時岑曦問李星雨:“星雨,這期的黑板報主題什么時候出來啊?”</br> 李星雨思考了下,“應(yīng)該快了吧,不然都要月中了?!?lt;/br> “對啊,我怕到時候來不及。”</br> “你是宣傳委員誒,你去問老師嘛?!?lt;/br> 這句話好像戳中了岑曦的要害,她遲疑的問道:“你覺得我當(dāng)這個委員好嗎?”</br> 李星雨瞥她一眼,一副你在說什么的表情。</br> 她說:“你不當(dāng)誰當(dāng),你本來就很適合?!?lt;/br> 岑曦笑了,“那…..我們上完廁所去問老師黑板報主題吧?!?lt;/br> “可以啊,不過我站門口等你就好了…哈哈哈哈,我不想進(jìn)辦公室?!?lt;/br> 那天,岑曦整整一天都沉浸在她是個班干部的喜悅里,她覺得自己好像終于不算那么普通和碌碌無為,好像終于能夠趕得上一點點李星雨和林延程。</br> 這是很奇怪的一種思想,她從前從沒有過。</br> 從小到大,林延程多優(yōu)秀啊,可她從來都不覺得她不讀書有什么不好的,他優(yōu)秀就優(yōu)秀唄,周末的時候兩個人還不是一樣玩的很開心。</br> 但這半年的相處里,她的想法變了。</br> 從小一起長大的林延程成績優(yōu)異,是班長,自己新交的朋友也很優(yōu)秀,是副班長,班里最優(yōu)秀的兩個人是她最好的朋友,這讓她有了壓力,她想做一個配得上他們的人。</br> 如果能一起閃閃發(fā)光,那就真的太美好了。</br> …..</br> 也是從這學(xué)期開始,縣里開始向每個學(xué)校發(fā)放優(yōu)秀作文月刊,上頭的作文都是縣里初高中的作文,取材于月考,期中期末考的優(yōu)秀作文。</br> 語文老師會拿出一節(jié)課的時候單獨給他們講上頭的優(yōu)秀作文。</br> 岑曦的作文一直寫的不錯,上學(xué)期兩次考試成績都不低,但很遺憾,上頭沒有她的作文。別說她了,他們紅楓小學(xué)一篇都沒有。</br> 等到這學(xué)期期中考試時岑曦寫的格外認(rèn)真,她很想登一次作文集。</br> 但她覺得這比當(dāng)上宣傳委員更難。</br> 周末和林延程一起寫作業(yè)時她還看了林延程的作文本,她覺得林延程的還沒有她寫的好。</br> 這一點,林延程承認(rèn)的。</br> 也許小學(xué)時看不出很大的差距,而老師的重點也在于培養(yǎng)他們的寫作習(xí)慣和用詞造句。初中就不一樣了,800字的作文講究架構(gòu)和體裁,再是好的遣詞造句。</br> 林延程總是不如她細(xì)膩富有感情。</br> 在岑曦犯愁時,林延程說:“作文集上六年級的作文很少的,大多是初二初三的,我們可能還寫不出他們這么有深度的,等我們上了初二初三一定可以的。你作文經(jīng)常被語文老師讀,這就意味著你已經(jīng)進(jìn)入預(yù)備選手了?!?lt;/br> “初二初三?那好遠(yuǎn)好遠(yuǎn)哦?!?lt;/br> 林延程說:“很快的,你看,我們這學(xué)期已經(jīng)過半了。你忘了嗎,去年這個時候,春天的時候,我們還在每天騎車上小學(xué)??涩F(xiàn)在我們自行車都不新了?!?lt;/br> 被林延程一說岑曦才發(fā)覺,時間是好快。</br> 可為什么小學(xué)時從來不覺得一年又一年是如此的快速呢?是因為小孩子沒有太多的時間觀念嗎?</br> 每當(dāng)這個時候岑曦總是能明顯的感受到什么是長大。</br> 一點點脫離過去,更清晰的看清這個世界,掌握其運轉(zhuǎn)的規(guī)律。</br> 也不出意外的,岑曦還沒有登上這次的作文集。</br> 但她對這次作文集印象深刻,深刻到長大后無意間還是會想起那些字里行間展現(xiàn)的畫面。</br> 如果不是作文集,她可能永遠(yuǎn)都不知道2008年的冬天,這場雪災(zāi)多嚴(yán)重,嚴(yán)重到奪去了很多人的生命。</br> 里頭有三篇作文寫雪災(zāi),其中兩篇都是懷念父親的。</br> 他們的父親是警察,在執(zhí)勤時幫助他人意外身亡。</br> 語文老師告訴他們:“為人民付出犧牲的都是英雄,英雄應(yīng)該被銘記,他犧牲了自己和家庭,他舍小愛而取大愛,甚至都沒能給妻子兒女留一句話。文末寫道:我一定會努力讀書,保護(hù)好媽媽,成為一個有用的人。老師想說,也許你們的爸爸媽媽不是警察,不是這類有危險需要沖在前面的人,但他們一樣都是英雄,因為他們一定小心翼翼的呵護(hù)著你們成長。你們現(xiàn)在正是成長的關(guān)鍵時刻,千萬不要走入歧途,一個人不幸,一個家庭就會不幸。青春的成長時刻總有許多誘人的東西,但那些你們以后都會擁有的,只有時間不可逆,做好當(dāng)下的事?!?lt;/br> 這番話在岑曦腦海里回蕩了許多,因為在她和林延程打雪仗,為雪興奮的時候,正有人付出生命。</br> 這是12歲的岑曦第一次真實的感受到什么叫做犧牲,她為這些英雄動容,又心疼寫作文的學(xué)生。</br> 她很難不聯(lián)想到林延程。</br> 因為林婉的忌日快到了。</br> 就像那個寫作文的學(xué)生永遠(yuǎn)不會忘記這個冬天一樣,她也永遠(yuǎn)不會忘記去年的五月。</br> ……</br> 林婉的忌日舉辦的很簡單,因為沒有什么特別親近的親戚,就只在林老爺子和林延程家里辦祭臺祭拜。</br> 岑曦過去幫著一起折了很多金元寶。</br> 她和林延程都沒有哭,反倒是笑著聊起林婉生前的很多事情。</br> 岑曦告訴林延程,有次他在睡午覺,她不知道,就來找他玩,正好撞上林婉,林婉讓她別說話,悄咪咪的帶她去了鎮(zhèn)上。那時是夏天,林婉給她買了好貴好貴的可愛多,并讓她不要告訴林延程,說這是秘密。</br> 林延程倒是真不知道這事,如今聽來,不會有小時候的嫉妒心,只覺得媽媽是真寵岑曦。</br> 燒元寶的時候,岑曦說:“程程,林阿姨是個很好很好的人,你以后也要成為很好很好的人。”</br> 自從他們上初中后,思想課啊,班會課啊,所有老師都會有意無意的教育他們不要誤入歧途,不要被網(wǎng)吧,小混混迷住。</br> 岑曦跟著蔣心蓮出門,蔣心蓮總是在街上碰上熟稔,然后停下車在路邊講個半天,她被迫聽八卦。</br> 誰誰誰家兒子沉迷老虎機(jī),誰誰誰家女兒跟著混混跑了。在大人的世界里,單親家庭總是不好的,他們的眼光是帶有歧義的。</br> 后來岑曦就反駁蔣心蓮,她說林延程就不會,即使他現(xiàn)在沒有爸爸媽媽,但林延程以后就不會變壞。</br> 蔣心蓮嘆口氣,覺得世事難料的同時,也期盼著林延程能爭口氣,出人頭地,好叫那個人渣后悔,叫林婉安心。</br> 岑曦就是覺得林延程不會,她打心底里放心。</br> 可不知怎么,今天這個氛圍,她忍不住像老阿姨一樣,叮囑起林延程。</br> 林延程覺得岑曦又長大了一點,她說話的時候語氣軟軟的,又很認(rèn)真真摯。她的口吻不是要求,而是信任,仿佛他以后一定會成為她口中‘很好很好’的人。</br> 林延程凝視了她許久,輕聲答道:“那你也要成為很好很好的人……”</br> 岑曦笑盈盈的說:“那當(dāng)然啦,以后我的作文也會登上去,我會考一個不錯的高中。”</br> 岑曦的‘以后’很短,其實考高中對她來說都是很遙遠(yuǎn)的事情,但是是她目前唯一能聯(lián)想到自己的,比較關(guān)鍵的大事件。</br> 林延程笑著,黑漆漆的眼睛看著岑曦,瞳仁里倒映的是岑曦?zé)o憂無慮的眼神。</br> ……</br> 草長鶯飛,很快迎來暑期。</br> 岑曦的期末成績還算不錯,她和林延程對卷子的時候很懊惱有幾個題錯了,明明可以做對的,就是粗心。</br> 但蔣心蓮笑得樂不思蜀,覺得女兒進(jìn)步非常大。</br> 她夸獎完岑曦,說:“爸爸媽媽沒文化,不能教你功課,全靠你自己知道嗎?咱們只有考上高中大學(xué)以后才會有出路,到時候媽媽就算是砸鍋賣鐵也會送你上大學(xué)的?!?lt;/br> 岑曦不明白什么是出路,又為什么要砸鍋賣鐵,這是電視里才有情節(jié)嗎?</br> 她不愿意多問,因為好好學(xué)習(xí)這幾個字她都聽膩了。</br> 于是這個假期,她理直氣壯的要蔣心蓮給她買肯德基吃。鄉(xiāng)下地方哪有肯德基,要去坐公交一個小時到城里才有,但蔣心蓮為了表揚(yáng)女兒,帶她去了。</br> 肯德基的東西很貴,蔣心蓮一天工資不過七八十,她點了一個兒童餐給岑曦,這有她想要的阿童木玩具。</br> 岑曦沒舍得吃漢堡包,這是電視上放了無數(shù)遍的鱈魚堡。她把它帶回了家,和林延程對半分。</br> 林延程沒來青水鎮(zhèn)前,吃過肯德基,那時并不覺得稀奇,但現(xiàn)在肯德基推出了很多新品,有好些他都沒吃過,比如這個鱈魚堡。</br> 他只咬了一口嘗了下味道,其余都給岑曦了。</br> 一是他不是很貪吃的人,二是這是岑曦喜歡的,是她心心念念的。</br> 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時候養(yǎng)成的習(xí)慣,好似習(xí)慣了什么都讓給岑曦,她開心的話整個世界都會明亮。</br> 林延程這一刻忽然意識到,原來,他們一家都很寵岑曦。</br> 原來,寵人和被寵都是幸福的。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