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林延程有些心不在焉。</br>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心跳漏了一拍,這是從前不會有的。</br> 他和岑曦靠得再近,說再親密的話的時候都有,就說前段時間她說的小豬內褲吧。</br> 那是一年級左右,林婉給他買了帶尾巴的小豬內褲,他洗澡的時候被岑曦看見了,吵著也要,林婉就把新的送給了她。</br> 那時候真的什么都不懂,她還讓他把褲子脫了給她看小豬內褲,她也脫了自己的,兩個人就玩游戲,看看誰能拽到對方的豬尾巴。</br> 事后,他被林婉教育了一頓。</br> 林婉告訴他,男孩子和女孩子都不能隨便脫褲子,也不能給別人看。</br> 他覺得奇怪,因為很多次他洗澡的時候岑曦都會闖進來,那會他還是光溜溜的呢。</br> 林婉說,所以啊,以你要告訴曦曦,洗澡的時候不可以再進來了,你們已經慢慢長大了。</br> 后來他其實還是和岑曦有很親密的時候,比如一起睡覺啦,打雷的時候躲一個被子里,兩個人玩疊羅漢,背著對方跑,她甚至會霸道的躺在他腿上睡覺。</br> 就在六年級的第一個學期,她還因為黑板報第一名開心的擁抱了他。</br> 他們其實很少會擁抱,岑曦興奮的話會握住他的雙肩搖晃,所以那次,他知道岑曦是真的開心,開心到要用最親密的舉動來緩解。</br> 當時他并沒有覺得有哪里奇怪,第一反應是怕岑曦太興奮不小心摔倒。</br> 岑曦是個藏不住心事的人,小時候大人也總喜歡問小孩子你喜歡誰誰誰嗎?</br> 岑曦總會當著他的面說我喜歡程程,我要和程程結婚。</br> 結婚對那時的他們而言是關系好的證明,是永遠不分開的證明。</br> 再長大一點,岑曦也總會說程程你太厲害了吧,你太好了吧,我真喜歡你,她還會問他喜不喜歡她。</br> 他當然喜歡啊,和她在一起總是有那么多新花樣玩,她笑起來那么開心。</br> 他們從小一起長大,這些都不稀奇。</br> 可是今天整整一天,他的耳邊總是會響起岑曦的聲音。</br> 他只要稍微側過點視線就能看到岑曦的臉,她認真的聽老師解題做記錄,時不時勾一下耳邊的碎發,她午休會趴在桌子上瞇一會,好像做了夢,會笑會皺眉,睡醒后水汪汪的眼睛里一片迷茫,怪傻的。</br> 其實傻乎乎的是他,這一天他實在太傻了。</br> 是因為他們和以前都不一樣了嗎?</br> 這一年多他們也實在變化太大了。</br> 當那天岑曦問班里哪個女生最好看時,他是真不知道,感覺她們都差不多。</br> 而岑曦的好看不單單是外表,他了解她的為人,知道她是多么的善良溫暖。</br> 她穿上新衣服很好看,她出黑板報的時候很好看,她上體育課奔跑的時候很好看,其實就連她不洗頭也很好看。</br> 更何況現在的岑曦長大了很多,附近鄰居都夸她出落的像個大姑娘了,她扎著一頭黑亮的馬尾,春夏時露出纖細的脖頸,她的一顰一笑都靈氣十足,那雙圓溜溜的眼睛天生會說話,每次她看著他的時候都讓他不忍拒絕。</br> 岑曦……很可愛,不是嗎?</br> ……</br> 十月中旬時學校里發出了一個關于舞蹈比賽的通知,全校每個班級都要參加,舞蹈形式不限,人數必須四人以上。</br> 這項項目自然而然落到了岑曦頭上,岑曦先定了人數,六個人,三男三女。</br> 班主任給他們篩選了幾個舞蹈,經過大家的投票,最后選擇了比較唯美的扇子舞。</br> 比賽是在一個月以后,時間是比較緊迫的,岑曦和班主任商量過后,向幾個副課的老師請假用來排練舞蹈。</br> 加上還要出黑板報,岑曦有點□□乏術。</br> 沒辦法,又和班主任商量后,周末學校為他們放行,允許進校。</br> 六個人里沒有林延程,岑曦最開始叫的第一個人就是林延程,但是他不愿意,林延程覺得自己肢體不協調。</br> 可岑曦很想和他一起跳,一起逃出那些課程到另外的教室自在的練習玩耍,但軟磨硬泡就是沒說服林延程。</br> 就因為這件小事她氣的三天沒和他說話。</br> 林延程知道她脾氣,來的快去的也快,晚上放學路過小攤,他買了幾串烤里脊肉就把岑曦哄好了。</br> 岑曦邊咬著油膩膩的里脊肉邊氣鼓鼓的說:“有什么不協調,林州都能跳好呢,你為什么不行?你不想和我做搭檔嗎?”</br> 林延程說:“我是班長啊,得看著點班級的,你把李星雨,蔣慧他們都叫走了,上自習課誰管啊?要是聲音很大會把主任招來的,到時候班主任要被批評的。而且我真的不擅長跳舞,你忘啦,幼兒園跳舞我總是最差的那一個。”</br> 岑曦想起幼兒園時他笨到跳舞摔倒,她噗嗤笑出來,哼一聲說:“反正你現在想跳也來不及了,人都定好了。誒,對了,這個周末你也來學校啊,我們打算上午跳舞,下午出黑板報的。”</br> “可黑板報我其實一直也幫不上什么忙啊。”</br> 岑曦瞪他,“你到底去不去?”</br> “去……”</br> “這還差不多。”</br> 不知怎么,林延程隱隱覺得岑曦很依賴他,她做什么都喜歡拉著他一起,但也可能因為他是她的擋箭牌。只要報上他的名字,蔣心蓮一般都會放行。</br> “為什么一定要我去啊?”林延程問。</br> 岑曦理所當然的說:“你要陪著我啊。”</br> 林延程笑了下,她理所當然的語氣怪讓他開心的。</br> ……</br> 周末的學校很安靜,和門衛大爺打了聲招呼他們就進去了,幾個人約的九點,不過他們兩個來最早。</br> 岑曦雖然有時候迷迷糊糊,大大咧咧,但她是個急性子,是個很有時間觀念的人,她不喜歡別人等她,也不喜歡很著急的做一件事情,這一點林延程覺得和岑曦很契合。</br> 他們借用了老樓房里的空教室,那間教室只有一張乒乓桌,挪邊上就能空出一大塊地方,足夠讓他們編排練習舞蹈。</br> 岑曦準備著磁帶,說:“我們已經把前面兩節練的不錯了,等會我們跳給你看呀。”</br> 林延程靠著乒乓球的桌子,說了聲好。</br> “我們還商量著要買適合扇子舞的衣服呢,你說別的班級會不會有服裝,還是大家就隨便穿穿?”</br> “我覺得應該不會有班級花很多錢去購置衣服吧,畢竟不是縣級的比賽。”</br> “可我想買……我就那兩個男生不愿意,衣服還挺貴的。”</br> 岑曦倒帶倒著倒著卡住了,她拍了幾下收音機,林延程一直看著她,見狀,他走過去幫忙。</br> 岑曦瞧著他手里的磁帶說:“這兒,這兒,用手指轉一下吧。”</br> 倒騰了一會,林延程說:“好像不太行。”</br> 正說著呢,其他人陸陸續續來了,樓道里傳來參差不齊的腳步聲,沒一會,人就都到了門口。</br> 林州看見林延程,意外的喲了聲,“兄弟,你也在啊。”</br> 岑曦見磁帶還弄不好,著急了,對林州說:“你還貧嘴呢,你會弄磁帶嗎?”</br> “我哪會啊。壞了今天就不練唄,出去玩得了。”</br> 李星雨和蔣慧湊過來看,林延程覺得女生心細,保不準就修好了,讓位給她們,和林州他們聊起了天。</br> 說起昨晚的那場籃球比賽,男生們興致高昂,林州一口一個牛逼。</br> 岑曦修不好就很煩躁,白了他們一眼,林延程注意到她惡狠狠的眼神,拍了拍林州的肩膀,說:“咱們小點聲。”</br> 林州視線在岑曦和林延程身上晃悠了兩圈,點點頭,“得了,小的聽命!”</br> 過一會,蔣慧轉過頭說:“磁帶壞了,錄的音樂沒了,怎么辦?”</br> 她說這話的時候看著林延程,好像下意識的覺得林延程有辦法。</br> 林延程看向岑曦,岑曦的嘴巴都快撅到天上去了,他忍住了笑意,說:“那只能換個磁帶重新錄歌了,你們誰在教室有磁帶?我們可以鎮上網吧錄。”</br> 林州說:“我有,開學的英語磁帶我放在課桌里都沒拆呢。”</br> 李星雨嗆他,“怪不得你英語那么差。”</br> “流星雨,你閉嘴。”</br> 蔣慧猶豫道:“林延程,去網吧好嗎?萬一被老師抓到。”</br> 林延程說:“可我們都沒有電腦啊,而且就算有電腦,來回也太浪費時間了。老師辦公室的門都是鎖住的,去網吧是最快的方法。”</br> 岑曦附和道:“對對對,這樣是最快的辦法。”</br> “出事了怎么辦啊?”蔣慧問。</br> 林延程:“我會和老師解釋的。”</br> 蔣慧看著他,點了點頭。</br> 一伙人浩浩蕩蕩出發了。</br> 岑曦終于眉頭松了,屁顛屁顛的跟上林延程,直夸他聰明。</br> 下樓梯時岑曦蹦蹦跳跳,踩空了一腳,嘴里的話還沒說完,直接啊的一聲,腳一歪,滾下了樓梯。</br> 一行人都愣住了,嚇了個半死,圍上去扶岑曦。</br> 林延程的腦子空白了幾秒,走向岑曦時心跳快的不得了,他握著岑曦的胳膊,慢慢攙起她。</br> “哪疼?摔哪了?”林延程問。</br> 岑曦嘶了好幾聲,疼的說不出話來。</br> 這暖和的天,岑曦只穿了條薄牛仔褲和襯衫毛衣,她覺得膝蓋和手肘那里火辣辣的疼。</br> 緩了好一會,岑曦慢騰騰的卷起褲腿,果然,膝蓋破了,掉了皮,血紅血紅的。</br> 林延程扶起她,把她的手臂架在自己肩上,他說:“你們先去吧,我扶她到教室里坐著吧。”</br> 林州說:“網吧我有經驗,走,我帶你們去。”</br> 岑曦不想耽誤事,讓他們快去快回。</br> 蔣慧說:“那我去藥店買邦迪吧。”</br> 李星雨也想去幫著買藥,但這扇子舞的歌曲只有他們三個女生知道用哪個版本,都去了的話等會錄制怕是要出錯,三個男生心粗,哪里會弄的好。</br> 李星雨把身邊的二十多塊錢給了蔣慧,說:“再買點紅藥水吧,得消消毒。”</br> 岑曦覺得太不好意思了,她摔一跤,害的大家這樣。</br> 分工完,大家都快速下樓辦事。</br> 林延程瞧她一瘸一拐的樣子,輕輕的問道:“還有哪里疼?要我抱你上去嗎?”</br> 岑曦不想他那么擔心,笑著說:“屁股疼誒,不過沒事,過一會就好了。”</br> “那我抱你。”</br> “你抱的動嗎?”</br> “…..試一試吧。”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