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后她一個人跑上樓休息,只聽見樓下大人們吵吵鬧鬧,蔣心蓮朝岑兵復述著那邊人的話,氣的聲音都響了好幾倍。</br> 岑兵聽到別人這樣騷擾自己的妻子,氣不過,直接打了電話過去,像一頭雄獅,怒吼著,質問著,問他們是不是要他把這些水泥面磚一點點從墻上扒下來退回去他們才高興?</br> 這些紛爭岑兵和蔣心蓮都沒有在私下和她提過,很多時候岑曦對于家庭之類的矛盾和是非都是聽他們和左鄰右舍嘮嗑時了解的。</br> 比如原來在她期末考試那兩天,奶奶的娘家人還曾上門來吵過,在她家院子里大吵大鬧,要求給老人好好治療。</br> 岑曦覺得蔣心蓮說的最對的一句話就是,老人生病他們沒來照顧過一天,借著娘家人的名義在這里胡攪蠻纏,只敢欺負他們,不敢和岑超他們家吼一句。</br> 那時岑曦還不知道原來一個人真的能氣到生病,她看著夜不能眠的父母心疼又無能為力。她單純的想,既然那些人討厭,不來往就好了,為什么還要顧情面?</br> 因為這事岑兵對老太的意見更大了,所有氣都撒在老人家身上,怪她生下他,怪她惹出這些是非,怪她在背后挑唆。</br> 這個假期的初期是一場災難。</br> 可能因為岑曦上高中后不常在家,所以這一次岑兵在家里罵罵咧咧時岑曦難得的沒有覺得煩躁,相反,她在飯桌上輕聲細語的安慰父親。</br> 岑兵聽了女兒的話怒火平息不少,只是連聲嘆氣,感慨命運的坎坷,埋怨那些人的不人道。說著說著他又笑起來,滿是光芒的看著岑曦,說岑曦是家里的希望,一定要好好讀書,考上大學,給父母爭光。</br> 岑曦很想給父母一點慰藉,于是神采奕奕的告訴他們這次期末考試她考的有多好,一定會很努力的考上大學,讓父母不要不開心。</br> 然后岑兵說了岑曦不太愿意聽到的話,他說:“你就好好讀書,其他都不用管,爸爸媽媽會解決好一切,你就念書。”</br> 岑曦點了點頭,但心里卻不是這樣想的。</br> 有幾個傍晚岑曦去找林延程乘涼時提起過這個話題,林延程家新鋪了水泥路,把河岸邊的小路修寬了,爺爺的病也不再需要別人照料,身體恢復的還算好。</br> 映著落日的余暉,兩人在岸邊的參天大樹下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這樣在大人眼皮子底下大大方方的說笑打鬧,沒人覺得有什么異樣。</br> 那些叔叔阿姨路過看到時還打趣他們,說是感情還和小時候一樣,也是難得。</br> 岑曦嘴巴上甜甜的應著,心里卻腹誹他們感情早就不一樣啦。</br> 岑曦家的這檔子事林延程很清楚,岑曦憋不住東西,一有什么就會和他說。她不理解大人們之間所謂的情面和斷不了,也不喜歡父母仍把她隔絕在戰爭之外。</br> 她和岑兵一樣,是個沖動熱血的人。很多時候,她很想站出來為父母遮擋傷害,她很想一起對抗那些人的攻擊,她甚至覺得她有了一定的年齡和知識儲備,她可以和他們講道理,用道理打敗他們。</br> 看著她義憤填膺的模樣,林延程覺得很可愛。</br> 他安撫岑曦道:“當他們對你媽媽說出要告訴老板,扯你媽媽結婚時沒有把遷戶口時,已經沒有道理可講了。這不是在法庭,很多時候這種紛爭就是一些雞毛蒜皮的事情,扯不清理不斷。你出面,那些人只會說你不尊敬長輩,大呼小叫,沒有教養。我想等你爸媽要依靠你時他們會開口的。”</br> 岑曦拽著樹葉玩弄,“可我想做個大人。我也希望我的父母能夠信任我,覺得我懂事成熟。就像你一樣,他們總是夸你做事穩重,是個值得依靠的男孩子,我為什么不行?”</br> “曦曦,那是因為他們很愛你,他們希望你永遠像個孩子一樣快樂。”</br> 岑曦看著他,慢慢放下了樹葉。她明白很多父母想給孩子所有的一切,就像蔣心蓮,也很努力的給她想要的,僅僅希望她能有別人孩子也有的快樂。而林延程和他們大多數普通家庭不一樣,他的性格,林婉給他的教育,在這些年的生活里,他已經沒辦法成為一個不懂事的孩子了。</br> 林延程小聲的說:“我也很喜歡你,也希望你能一直有小孩子的開心。”</br> 岑曦:“我……那我也喜歡你,你什么時候小孩子過了。”</br> “我現在就挺孩子的啊,我才十七。”</br> “少來了,你就一老頭啦,爺爺都比你新潮。”</br> “有嗎?”</br> 岑曦踢他一腳,撅嘴道:“我只是……程程,你沒有看到我媽媽哭的樣子。我從小到大就看她哭過兩回,一次是小時候她和我爸要離婚,她倔強的哭,一次就是現在,她那么委屈。有時候我就想如果外婆沒有去世,她會不會撲倒外婆懷里哭,媽媽在成為媽媽之前也是小孩子啊,我媽媽也是外婆心愛的孩子啊。我舍不得看到媽媽這樣難過,我希望她能坦誠的,信任的依靠我。不是都說女兒是小棉襖嗎,她完全可以靠著我哭的。”</br> “這些話你有和她說過嗎?”</br> “當然沒有啦,這些都是我的心里話。”</br> 林延程:“我想,阿姨光是聽到這些話就很開心了吧。媽媽,這個詞語本身就是很有力量的,阿姨怎么會愿意讓你承擔她的痛苦。”</br> 岑曦仰頭深深吸了口氣,揉了揉發紅的眼眶。</br> 她笑著說:“真是奇怪,怎么越長大越容易哭,我快成愛哭鬼了。我媽說我小時候幾乎不哭的,可乖了。“</br> 林延程溫柔的注視著她,他說:“因為我們曦曦是個很柔軟的人啊。”</br> 心底柔軟的人才會不斷地換位思考,生怕體會對方的心境,說一些做一些讓對方不舒服的話和舉動,也會比較容易有共鳴,比較容易觸動心靈而眼紅。</br> 印象里的岑曦一直是這樣的人。</br> 岑曦聽到夸獎很美的笑了,她調整好自己,輕輕捶了下他的胸膛,“討厭!”</br> ……</br> 后來這場戰役在酷夏的炎熱中不了了之,老太依舊在家養著,看起來沒什么病痛,每天散步做飯,日子比其他老人要好的多。那邊的人沒再來鬧過,岑兵揚言要和吵架那幾家斷絕來往,和對岑超家一樣。</br> 雖然岑曦依舊搞不懂斷絕來往有什么好煩心的,只不過是少一些平常也不來往的親戚而已,往后的人生靠的也不是他們。</br> 岑曦家外墻的裝修也終于趕在更高溫之前完工了,了了瑣事,這件事還是值得欣喜的。</br> 但岑曦和林延程吐槽很多次,她不喜歡這個設計還有面磚的顏色,覺得不夠洋氣,她理想中的房子應該像國外的那種單棟小別墅一樣,有巧克力一樣的窗戶,白色圓柱形的欄桿。</br> 混著蟬鳴的烈日,她和林延程躲在空調房里,咬著冰棍看著警匪片,偶爾癡迷于vcd游戲。她一放松就不想學習,偶爾也被林延程拉著做作業。</br> 岑曦給自己發明了一套新的獎勵法,做完數學填空題就要親他一次,寫完語文作文可以親十五分鐘,隨著作業的難度時間要相應的延長。</br> 林延程第一次聽她提起獎勵法時笑得不能自己,也就岑曦能想出這樣的方法了。</br> 比起冬天岑曦還是比較喜歡夏天。夏天多好,因為要開空調必須地關房門,親的再熱也不用怕出汗,也因為穿的少,她能很好的感受林延程的溫度。</br> 八月初時他們收到林州的聚餐邀請,慶祝他復讀考上了南城中學。</br> 在這半年沖刺里林州幾乎和他們失去了聯系,企鵝號沒見他亮過幾次,拿到錄取通知書時林州倒是第一時間和他們分享了。</br> 這成績有點出乎意料,岑曦沒想到他僅僅是復讀一年就以優異的成績考上了南城中學。原來,聰明的孩子真的只要努努力就可以趕超一直在努力的孩子。</br> 林州沒邀請其他人,相聚的只有他們四個。因為林州說很懷念初中時四個人在一起的時光,叫了其他人就不純粹了。</br> 李星雨暑假一直在補課,為了這次聚餐朝老師請了一天假。</br> 看到李星雨這么拼命,岑曦擔心起林延程,慫恿他也去補課,林延程說要去一起去。岑曦一點也不喜歡補課,她還沒在家里懶夠呢,再說了,這么熱的天。</br> 四個人約在街上的一家火鍋店,考生可以憑借錄取通知書打折,借著林州的光,他們可以打六折。</br> 林州也一向豪氣,放言隨便點。</br> 三個人都讓著岑曦,岑曦搓了搓手,不客氣的點了一通。</br> 林延程幫她拿醬料,消毒碗筷。坐在他們倆對面的林州和李星雨無語的看著。</br> 李星雨在桌下踹了岑曦一腳,“你們24小時黏在一起,出來吃飯還要坐一起嗎?”</br> 岑曦討好的說:“星雨乖啦,委屈你和林州坐一塊。我和程程在家也不是24小時在一塊的,我最近都不常去他家玩了,怕被發現。”</br> “我都要走了,你眼里還是只有林延程。”李星雨不緊不慢的說。</br> 可話落,三個人都震驚的抬頭。</br> 岑曦:“你要去哪兒啊?”</br> 李星雨余光瞥著林州,假裝若無其事的說:“學校有英國交換生名額,我申請了,前兩天接到通知,過了。”</br> “……”</br> 林延程知道這個事情,之前班主任有給他們發過宣傳單,家庭條件好的學生都蠢蠢欲試,畢竟是個不錯的機會。</br> 只是沒想到李星雨申請了。</br> 他放下筷子,抬眼看向林州。</br> 林州雙手擱在桌上,淺淺吸了好幾口氣,最后笑著說:“這么突然啊?去多久啊?什么時候去啊?”</br> “十一月,去一年。”m.</br> 林州:“一年……那還要回來念高三,挺好的,恭喜你呀。”</br> 李星雨看向他,也笑了下,“也恭喜你,考上了南城。”</br> 岑曦覺得氣氛怪怪的,兩邊都是值得恭喜的事情,為什么從他們兩個人嘴里說出來多了幾分□□味和莫名的心酸呢?</br> 這頓飯聊了很多,林州這大半年里的挑燈奮戰,李星雨不要命似的補課學習,還有她和林延程的在一起的心路歷程。</br> 林州終于可以放肆的調侃他們了,他喝了點啤酒,少年張揚的笑著,微紅著眼眶對岑曦說:“你是不知道,初中時林延程看到你皺一皺眉頭他都緊張的不得了,我們還說不得。他喜歡你,那么明顯的事情你怎么那么晚才發現?男生喜歡一個人從來都是很明顯的。”</br> 岑曦想起上次在醫院,林延程也是這樣的狀態,眼眶紅,神思不清,眼眸里有股執著和爆發。</br> 她哆嗦著筷子問:“林…林州,你不會喜歡我吧?”</br> 林州愣了下,隨即哈哈大笑,“曦曦,你這情商……算了算了,兄弟我沒話講。你繼續可愛下去就好了……”</br> 林延程也笑了,在底下握住岑曦的手,示意她不要再講話了。</br> 散場時,林州明顯有些醉了,他去洗手間洗完臉出來,整張臉濕漉漉,臉上的笑意全無。</br> 林延程說要帶岑曦街上逛逛,因為難得出來,留下林州和李星雨一起坐車回家。</br> 林州抓了抓頭發,站在陽光底下什么都沒說,李星雨看了幾眼林延程,眼里起起伏伏,最后只是和他們告別。</br> 她沒等林州,自顧自的往前走,林州狠狠踢飛了腳邊的石頭子,懶懶的喊她:“喂,流星雨,你等等我行不行?”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