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周末岑曦幾乎一直和林延程黏在一塊,也很難得主動說要寫作業(yè),以往她都是拖到周日下午才慢騰騰的寫。</br> 這回,周日上午,大清早的,她捧著書本去找林延程。</br> 她很喜歡林延程家那間東西穿風的屋子,這是林老爺子的舊屋,后門敞開時,清風陣陣,沒有蚊蟲,空氣中還漂浮著后院松樹的清香,很能讓人靜下心來。</br> 她要寫作業(yè),林延程自然樂意,但更奇怪的是她說要先寫作文。</br> 要知道,每個周末的小作文是絕大部分同學都頭疼的一項作業(yè),林延程自己都是把它放在最后一項進行的。</br> 這次作文的題目是半命題,簡單的兩個字:我想——</br> 作文提示里寫著,世界之大,未來無限可能,我想擁有一座花園,我想成為一名警察,我想學永遠,關于未來和過去,你想到了什么呢?</br> 林延程問她想寫什么,岑曦似乎心中早有想法,但遮遮掩掩說不給他看。</br> 林延程很好奇,但她不樂意給他看,他也不能怎么著,只能埋頭寫起自己的作業(yè)。</br> 但他的好奇很快得到答案。</br> 周一兩個人騎車上學,路過河岸,河里的小蝌蚪已經開始長腿了,岑曦瞧了幾眼就不再看了,林延程知道,很快就要到岑曦最討厭的時候了。再過一個星期,路上都是剛長出腳的小青蛙,車輪胎碾過去,噼噼啪啪,會碾死很多小青蛙,岑曦會渾身不自在。</br> 林老爺子受班主任邀請,第一次以家長的身份踏入孫子的校園,以往都是林婉來參加的。</br> 林老爺子來的早,班主任還沒來,林延程讓他去教室里坐一會,老爺子不肯,說打擾學生學習,一個人坐在教學樓西側的小樓梯上。</br> 岑曦一到教室就乖乖給小組長交作業(yè)。</br> 她交之前又看了一遍自己寫的作業(yè),她隱隱期待著這次老師能表揚她的作文,把她的作文朗讀出來,她希望同學們能懂她寫的東西。</br> ……</br> 課程一節(jié)一節(jié)的過去,林老爺子和班主任的談話將近有兩個多小時,而忐忑的岑曦終于迎來第三節(jié)的語文課。</br> 和以前一樣,語文老師捧著他們高高的一疊作文本進來,讓小組長上來拿本子發(fā)下去,如果沒被發(fā)到,那就有兩個可能,一是寫的太好等會老師要講,二是寫的太差等會老師要批評。</br> 在岑曦的禱告中,她如愿的沒有拿到作文本。</br> 語文老師是一名年近四十的男人,岑曦很尊重他,因為他從來不會帶有色眼鏡看學生,也是因為他,五年級后他們每天要背很多額外的詩詞和詩經,這讓她有一種真的有學到東西的感覺。</br> 語文老師先是拿起兩本作文本,口氣平穩(wěn)的說:“這次是誰,大家都猜到了吧?我已經懶得說了,來,自己上來把本子拿下去。”</br> 班里兩個傻乎乎的男生自覺地上去拿了本子。岑曦覺得他們和正常學生有點不一樣,但并不笨啊,可他們就是不學習。</br> 語文老師說:“你們的小學生涯快結束了,我忍不住再說一遍,學習從來都不晚,你們兩個,要想學還來得及。好,接下來,我要說一說寫的比較好的幾個同學,先說班長林延程的,題目很新穎,叫做《我想擁有一顆猴面包樹》。”</br> 語文老師笑了,說:“大家知道什么是猴面包樹嗎?”</br> 底下的岑曦一抖,震驚的看向坐在前排的林延程,她能看到的只有他坐的端正的背影和一個后腦勺。</br> 只聽老師繼續(xù)說道:“猴面包樹一般生長在非洲,是一種非常高大落葉喬木。關于這種樹的描寫解釋,林延程寫的很好。老師很喜歡他這段描寫,他說,我想擁有一顆猴面包樹,看牽牛花纏上樹干,盛開出朝氣美麗的花朵,做一截木梯通向樹的二樓,開一扇圓形的窗戶,想在夜晚星空最浩瀚的時候邀請爺爺和最好的朋友一起坐在樹枝上欣賞,也許抬手還能摸到星光,她會溫柔的和我說:今晚要做個好夢。”</br> 老師說:“老師希望你們永遠不要忘記想象,寫作文是有很多要求和條條框框,但人不能失去想象。記住了,如果有人問你彎彎的月亮像什么,千萬不要只想到它像小船,它可以像扁豆,可以像羽毛,可以像一個人的眼睛。”</br> “好,接下來我們說說岑曦的作文,說實話,老師教書這么多年,第一次看到有同學寫這個題材,對于你們這個年紀來說,是很難得的。”</br> 岑曦咬了下唇,不好意思的低下頭。</br> 老師翻開她的作文本,說道:“她的作文題目是《我想撫摸心臟》,是不是聽名字不知道她要寫什么?老師一開始也沒猜到。岑曦這次寫的是關于抑郁癥,大家知道抑郁癥嗎?應該都不知道吧?雖然岑曦的作文里沒有說的很全面,但她肯定做過功課。她也有這樣一段話寫的非常好。她說,這是一種無聲無息的疾病,它會悄悄包裹住你,讓你變得不能呼吸,看不清這個世界,感受不到陽光的溫暖和鮮花的燦爛。大人們常說世界很美好,可是我見過流淚的媽媽,受傷的爸爸,這世界上還有很多令人傷心的事情,我們會把傷心的事情都放在心里面,請記得撫摸自己的心臟,不要讓它變得太滿,如果心滿了,就沒有空余的力量去欣賞這個世界的美好了。我希望每個人的心都不要生病,希望我最好的朋友能夠笑口常開。”</br> 教室里很安靜,每次讀作文的時候大家都會很有默契的認真聆聽。</br> 岑曦從小到大語文作文還可以,偶爾也被老師表揚,但從沒有一次像現在這樣讓她心潮澎湃。</br> 老師說:“希望你們每次都能在這些優(yōu)秀的作文中學到一點什么,好的作文和想法,不會憑空出現,要學會去多觀察生活,如果你愿意,也可以隨時記錄生活的點滴,寫日記就是一種非常好的方式。所以,我要求大家在今晚買一本本子,在這個學期結束前,我們不寫作文了,寫日記,日記本每天都要上交。”</br> 底下開始竊竊私語,而作文本也會傳回了岑曦手中,她看到作文尾聲有老師給的五顆五角星,她輕輕撫摸著,不自覺的笑了。</br> 她笑著笑著,下意識的朝林延程的背影看去,正好,林延程轉過身拿書,也看到她,他朝她微微一笑,岑曦有些不好意思,但也以笑回應。</br> 她不好意思的原因是沒有告訴林延程她要寫這個作文,雖然作文里沒有提到林婉,但好歹是因為林婉才有了這個作文。</br> 下課后岑曦跑到林延程身邊,把他叫出了教室。</br> 走廊里同學追追打打,歡聲笑語。</br> 岑曦打量著他,扭捏的說:“程程,你有不開心嗎?”</br> 林延程一臉茫然,“不開心什么?”</br> “作文……我沒有和你說過……”</br> “沒有啊,你寫的很好啊,其實我也想過寫這個的。”</br> “那你怎么沒寫?”</br> “我更想寫你的猴面包樹,那我寫了猴面包樹你會不開心嗎?”</br> 岑曦腦袋搖的像撥浪鼓,“我很開心啊!我以為你不會記得的,可是你不僅記得還把寫進了作文里,我超級開心的!”</br> 林延程說:“我就是這么想的,所以我怎么會不開心。那你為什么要寫抑郁癥啊?”</br> 岑曦變得支支吾吾。</br> 林延程說:“是不是別的同學說什么了?”</br> 她吃驚的抬眸。</br> 林延程十分平靜的說:“我有聽到過一些。”</br> 岑曦并沒有和同學說林延程的媽媽因為抑郁癥去世,只是說了去世,大家都很同情,可大家都住在一個鎮(zhèn)上,林婉的事情有些人是知道的。</br> 她有聽到過隔壁班的同學議論,說林延程的媽媽是個神經病,所以自殺了,不過兩個班不怎么往來,所以傳播的不是很廣。</br> 那天她在電腦課上查抑郁癥,旁邊同學也都是那樣理所應當的說精神病會殺人放火。</br> 除了同學,身邊的長輩也都是那么認為。</br> 她又氣又委屈,明明林婉那么溫柔。</br> 所以她暗暗有了決定,要告訴大家抑郁癥不是那樣的,精神病也不會都殺人放火。</br> 而作文一直都是岑曦的解語地,她會把不能說的秘密和想法都寫進作文里,她不怕被老師知曉,她把作文看做一種傳播信息的介質和唯一大膽說出真實想法的地方。</br> 林延程看著她驚愕的模樣,認真的說:“所以我很高興,你寫了這個病,我想,以后會更多的人會理解它吧。真的,如果你不寫,我還打算下次寫的。”</br> 岑曦嗯了聲,如釋重負的笑了,她晃了晃林延程的手臂,“能不能把你的作文給我看看?”</br> “那你把你的也給我看一下。”</br> “好啊。對了,晚上讓爺爺帶我們去超市吧,我想買一本好看的筆記本寫日記。”</br> 說到爺爺,林延程想起來今天來見老師的爺爺,也不知道爺爺現在走了沒有。</br> 正想著呢,后頭傳來同學的聲音,“林延程!班主任讓你去趟辦公室!”</br> “好!知道了!”</br> 林延程看向岑曦,“我去辦公室了。”</br> 岑曦點點頭,本想回教室,扭頭卻看見身后的同學看她異樣的眼神,似乎還有指指點點的意味。</br> 沒一會,有同學從樓梯口氣喘吁吁的跑來說:“岑曦,語文老師讓你去一下。”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