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突厥回到長安,在東宮見到太子之后，霍西陵足足昏睡了兩日才醒來。</br> 這兩日之中，追在霍西陵身后的副將和親衛日夜兼程,總算到達了長安找到了長安中的衛將軍幕府。</br> 霍西陵的親衛看著面前恢宏氣派的府邸，然后轉頭對身邊的副將道:“龍校尉,這就是咱們霍將軍的住處了吧？”</br> 說完,親衛一拍大腿道:“真氣派！”</br> 副將龍校尉道:“就是這里了,總算要見到將軍了。”</br> 說真的,霍將軍實在是跑得太快了,只為去見病重的太子,比千里奔襲都還要夸張。</br> 這樣想著，龍校尉敲響了衛將軍幕府的大門,只見里面的傷殘將士探出頭看著他們道:“你們是？”</br> 龍校尉一行人立刻亮明身份道:“我們是霍將軍的副將和親衛。”</br> “原來如此,快進快進。”守門的傷殘將士讓出了一條路來。</br> “話說,霍將軍在嗎？”龍校尉開口問道。</br> 只見那傷殘將士道:“霍將軍一回來便去東宮了，到現在也還沒回來。”</br> “啊？”龍校尉和身后的幾個親衛愣在原地。</br> 顯然龍校尉他們對自家將軍一個外男能在皇宮待這么久感到十分驚訝。</br> 而那守門的將士則是道:“你們若是想要見將軍那還有得等,畢竟這府邸將軍不常住，他一直住東宮。”</br> 這句話宛如一道驚雷劈在了龍校尉和他身后親衛的天靈蓋上，什么？住在東宮？</br> 再加上之前霍西陵聽見太子病重不要命往回奔的模樣,龍校尉和身邊的親衛覺得自己似乎悟了什么。</br> 難怪他們將軍說自己要娶的人需要不世的軍功，如果沒有這軍功，他們將軍怕是當場能被皇帝打死吧。</br> “幾位,先進來洗一下塵吧,住幾天再等將軍回來。”守門的傷殘老兵道。</br> “好,好,好。”幾個人愣著道。</br> 東宮之中,睡夠了霍西陵總算睜開了眼睛,一睜眼他便看見躺在自己身邊的游玉歲。</br> 太子殿下長發披散，嘴唇殷紅，襯得他的肌膚格外雪白細膩，然而那一雙漂亮的眼睛依舊沒有聚焦。</br> “醒了？”一直牽著霍西陵手指的游玉歲開口問道。</br> “我醒了，殿下。”霍西陵側過身子回握住游玉歲的手道。</br> “我知道，是我讓殿下擔心了。”霍西陵輕聲道，溫熱的氣息將游玉歲包裹住。</br> 游玉歲忍不住想起當時的崩潰，身體開始輕輕顫栗，他壓著聲音用哭腔道:“我以為我會失去你。”</br> 軍隊在草原上失蹤的情況在歷史上不是沒有，他們都永遠地留在了那片草原上。</br> “是我不好。”霍西陵抱住游玉歲道，“我趕回來，只是為了告訴殿下，無論殿下什么樣子我都會喜歡你。”</br> 霍西陵用額頭抵住游玉歲的額頭道:“殿下經歷的一切我都知道，死亡和新生，我都要知道。”</br> 游玉歲的眼睛睜大，他忍不住用手抓緊霍西陵的肩膀，在那一瞬間他想要逃避，他害怕自己是一個怪物的事實暴露在霍西陵面前。</br> “我不是怪物，我不是！”游玉歲慌亂道。</br> 他的情緒顯然有些混亂，眼淚不由自主地從眼眶落下。</br> “我知道殿下不是。”霍西陵緊緊抱住游玉歲道。</br> 這一句話很好地安撫了游玉歲的情緒，讓他不再害怕。</br> “其實上巳節后，我一直在做關于殿下的夢。”霍西陵輕聲說的。</br> “我的？”游玉歲忍不住出聲道。</br> “是的，是殿下的。”霍西陵將臉貼在游玉歲臉頰上道，“我看見了殿下的死亡。”</br> “我知道殿下活了很多次。”</br> 游玉歲的呼吸不由一滯，為什么霍西陵可以在夢境中看見他的前世？</br> “那你會以為我是怪物嗎？”游玉歲抓住霍西陵的雙手問道。</br> “殿下是我的一切真心與愛。”霍西陵摸著游玉歲的頭發道，無論是夢境里的他還是現實的他都會選擇為了游玉歲攻入長安。</br> “所以，無論殿下變成什么模樣，殿下在我眼中都是殿下。”</br> 他想說這句話很久了，從在突厥聽聞游玉歲病重就想對游玉歲說了，他知道他的一切，他可以為他分擔和背負一切，他們應該坦誠相待，他們之間不應該留有遺憾。</br> 而且這是太子殿下的心結，他情緒崩潰的根源，他必須解開，讓一切不可控的因素安定下來。</br> 所以，他想將所有的事情全部說清楚，將自己的一切全部坦白，他夢到太子和自己的前世，他知道太子所有的痛苦，他不應該再讓太子承受這一份生死輪回的壓力。</br> “殿下，你愿意相信我嗎？”霍西陵低下頭看著游玉歲道。</br> “霍西陵，你真的……”游玉歲閉上了眼睛，任由淚水從他的眼角劃過。</br> 對他很過分，卻又對他極致溫柔。</br> 這一刻，重生與死亡的痛苦得到它應該有的宣泄。</br> 霍西陵看著游玉歲這樣笑了起來，他無比坦誠地道:“殿下，從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準備賴你一輩子。”</br> 霍西陵至今記得，那個達官貴人齊聚的夜晚，走丟的他被所有人漠視，只有太子殿下牽起他的手把他帶到了姐姐身邊。</br> 然后，他便對那個太子殿下念念不忘至此。</br> 游玉歲忍不住笑出了聲，他道:“孤也能養你一輩子。”</br> “我想做太子殿下的太子妃，謝家小郎君的謝夫人，這都可以嗎？”霍西陵問道。</br> “有什么不可以？”游玉歲反問。</br> 霍西陵又問:“那太子殿下想做霍將軍夫人嗎？”</br> “想。”游玉歲毫不猶豫地回答道。</br> 那一刻，霍西陵開心極了，雖然他們很難有名分，但他們會去努力，即便沒有，也要青史將他們的名字并列，千秋百載相依相存。</br> 至此，游玉歲所有的顧慮都沒有了。</br> 而霍西陵在和游玉歲說完了一切后，他的肚子終于打起了響鼓。</br> 十日的路程霍西陵花了四日奔來，路上只吃干糧和水，并且回來了又睡了兩日，即便是鐵打的身子也扛不住。</br> 一放松，霍西陵這才感受到餓。</br> “我讓人準備飯食。”游玉歲笑著道。</br> 霍西陵看了一眼自己那不爭氣的肚子只能說好。</br> 很快，宮人們將清淡的飯食端了進來，崔宴也抱著藥箱進來給霍西陵和游玉歲診脈。</br> “崔宴，他怎么了？”游玉歲坐在床邊開口問道。</br> 只見崔宴收回手道:“他好得很，好好休息就行了。”</br> 說完，崔宴又看向坐在床上什么也看不見但就是“盯”著霍西陵的游玉歲道:“他究竟給你吃了什么靈丹妙藥，你居然能夠坐起來了。”</br> 說完，崔宴伸手去診游玉歲的脈，果然是吃了靈丹妙藥，現在游玉歲的脈搏可比之前強勁了不止半點。</br> 而一旁的霍西陵聽見崔宴口中的靈丹妙藥這才想起自己是忘了什么，他放下碗筷看向福寶公公道:“公公，你還記得我回來時背上背的那個布包嗎？”</br> 福寶聞言立刻回答道:“將軍的衣服和東西都妥帖地當著，奴才這就給你拿來。”</br> 說完，福寶便將霍西陵當時穿著的衣服和身上背的布包拿了過來。</br> 只見霍西陵快速打開布包將里面的突厥圣物拿了出來，崔宴當場便看呆了，這樣的品相完美年份悠久的靈芝他是見所未見。</br> “此物，可能治殿下的病？”霍西陵看著崔宴問道。</br> 這樣的天材地寶，完全可以將人從鬼門關中拉回來，更別說只是治病。</br> “只需一半便可以讓太子身體恢復從前。”崔宴肯定地說道。</br> “只是從前？”霍西陵有點失望，“那整個吃了能完全好嗎？”</br> 崔宴無語至極，你以為以前的太子殿下身體很弱嗎？</br> 只見一旁的游玉歲咳嗽了一聲讓崔宴不要拆穿他，然后便將頭別到了一邊去。</br> 崔宴:……</br> 最后，崔宴只用了一句過猶不及堵住了霍西陵的嘴，半只靈芝足夠了，一整個靈芝你是想要太子爆體而亡嗎？這玩意兒可比千年人參都還補。</br> 隨后，崔宴便將這一整只靈芝帶走，然后開始研究如何入藥，讓它的藥效最大程度的發揮作用。</br> 吃完飯的霍西陵又坐到了游玉歲的床前捧著自己的臉對游玉歲道:“殿下，我好高興。”</br> 高興游玉歲愿意與他坦誠相對，高興游玉歲愿意將所有告訴他，高興游玉歲那么愛他。</br> 現在，不用打仗的霍西陵就想傻笑，一直盯著游玉歲傻笑。</br> 游玉歲放在被子下的手互相捏了捏手指，他怎么覺得霍西陵變傻了呀？</br> 就在這個時候，邊關傳來了劉大將軍班師回朝的消息，游奉云聽到這個消息激動不已，他道:“好啊，劉燁他終于肯回來了！”</br> 游奉云沒聽見消息之前，他以為自己封賞的圣旨都要發往邊關。</br> 而長公主游奉雪聽到這個消息激動不能自已，她對身邊的侍女道:“他終于肯回來了！快，把公主府全部重新整理一遍！”</br> 五日之后，劉燁率軍回朝，當日直接覲見了游奉云，之后便直接前往衛將軍幕府住下，至于長公主府，他連看一眼的心思都沒有。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