淅淅瀝瀝的水聲。

　　眼看著顧明先拿了衣服進了浴室，石野一招猴子偷桃把放在床頭柜上的手機拿到手里。抱著自己也不知道的心思，顫抖著手輸入了顧明先的情況。第一個跳出來的搜索結(jié)果就是抑郁傾向。
　　傾向？那還好。石野點進網(wǎng)頁仔細對照，發(fā)現(xiàn)果然差不多。只是和顧明先情況不同的是，這些表現(xiàn)要輕度一點兒。
　　不過應該差不多吧？

　　他把網(wǎng)頁拉下，匆匆一瞥正打算關掉，卻看到一句話。
　　“如程度較為嚴重，請及時詢問心理醫(yī)生并進行心理疏導，不排除為抑郁癥的可能。”
　　他心里一緊，又點開搜索欄輸入“抑郁癥”三個字。略過一長串的廣告，他心情復雜地瀏覽起來。

　　“放下手機，快去洗澡。”
　　浴室門打開了，顧明先擦著頭發(fā)走了出來。
　　石野強作鎮(zhèn)定地關閉網(wǎng)頁，清除搜索記錄和瀏覽記錄才退出瀏覽器，放下手機。他自以為掩飾得還不錯，卻不知道自己沒拿衣服就飄向了浴室。
　　“衣服還沒拿。”
　　“啊？哦，好…”

　　顧明先看著他這個樣子就忍不住嘆氣，誰想到這一嘆氣就把剛進浴室的石野嚇了出來，“怎么啦怎么啦？老顧你別嚇我？？”
　　啊，禿嚕嘴了，把私底下自己喊的稱呼都嚇出來了。顧明先神色莫名，似乎猜到了什么，卻搖了搖頭。石野心里七上八下的，摸不準這什么態(tài)度，關上門認真地一邊洗一邊思考，他老顧，顧哥什么意思。

　　等他出來，顧明先似乎已經(jīng)睡下了。這未免有些奇怪，平常顧明先都會拿著一本書開著小夜燈等著他的。石野也不敢問，躡手躡腳地爬上床的時候，還特意沒敢鉆進顧明先的被窩取暖，待在冷冰冰的自己這一邊瑟瑟發(fā)抖。

　　等他好不容易暖和起來，正要迷迷糊糊地睡過去的時候，很顯然一直沒有睡著的顧明先突然開口了。

　　“你是不是知道了？”

　　石野嚇得一個激靈，又醒了。沒急著回答，頓了頓，才故作迷茫地說。“知道什么？”

　　“當然是…我有病。”顧明先一聲笑，其中情緒似乎和平時沒什么兩樣，石野卻開始不安。
　　“好吧…我是知道了。但是你別這么說啊…”
　　“那還怎么說？我難道沒有病？”
　　“哎…我不是這個意思。”
　　“所以…你害怕了嗎？”

　　黑暗中，顧明先輕聲地問。石野也沒心思睡了，他睜著眼睛直愣愣地看著天花板。不知道該說什么。
　　他心里挺不是滋味的。除了今天以外，他沒見過顧明先犯病，而且根據(jù)他有限的知識也明白，今天這一次，其實已經(jīng)是壓抑過的結(jié)果了。可…在他印象里，顧明先一直都是冷靜自持，溫和冷淡的樣子。不像是一個抑郁癥患者啊！顧明先沒聽見他說話，又是一聲笑。很輕很輕，快要睡著了似的。

　　“所有人都會害怕的吧？一開始我因為這個病自殘的時候還有人說我矯情，說我神經(jīng)病…我也不想的，我也怕痛…但是我控制不住。真的…不管你怎么想，我就是一個病人。…我病得不輕，明白嗎？最可笑的是，我還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得病。”
　　“我感覺我并沒有活著，我可能已經(jīng)死了。”
　　他的話語中表現(xiàn)出情緒穩(wěn)定，卻透露出很可怕的絕望。
　　“每天都裝作自己是一個活著的人，還是很辛苦的…我也不想再裝了…可是她不讓我走，她想我變回以前那樣。但我一直都是這樣的，從來沒有變過。只是從來都沒有人發(fā)現(xiàn)過。”
　　“我已經(jīng)很努力地不讓人看出來了。非常，非常。”
　　“我本來不想你來的…你會害怕，是不是？”
　　她…是指顧母嗎？自己也給了顧明先壓力嗎？

　　石野沉默著，聽著顧明先說的話。直到顧明先的聲音越來越輕，他才開口。同樣很輕的聲音，有著不同的情緒——緩慢而又堅定的，寬慰的——
　　“我不知道你怎么想啦…我一點都不怕！這個確實是病沒錯啊，但是感冒也是病，發(fā)燒也是病，不都會痊愈嗎？我怕什么？你可別說我不懂啊，我被丟在大馬路上的時候，你還不知道傷心是什么呢！還有，得病不是你的錯，抑郁癥和誰都沒有對錯的關聯(lián)。只是很不巧，你被這些負面情緒糾纏得太久了…
　　也別說抑郁癥治不好…當然了，這個心理學的東西我確實不懂。也不知道能為你做什么，只能一直陪著你，看著你，直到你稍微開心一點，這算不算一點點治愈？”
　　他局促地笑了笑。
　　“很可笑吧？我那么幼稚…我爸說明明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為什么我那么蠢，只有小事上有那么點小聰明。”
　　“所以啊，老顧——我這么叫你你不介意吧？——老顧啊，我那么蠢，拜托你，下次有不好不高興不舒服的地方，你直接說出來吧，不要傷害自己啊。”
　　“你不說出來，你很難過，我也很難過啊。”

　　顧明先沒再說話。直到石野等著等著又要睡著了，他才干啞著嗓音開口。
　　“…好。”
　　石野立刻心滿意足地鉆進了顧明先暖烘烘的被窩，拍了拍顧明先的肩。
　　“那解決啦，快點睡吧。”
　　顧明先側(cè)頭，在黑暗中看著石野閉上了眼睛。
　　你是真的不懂啊石野。
　　他這樣想著，閉上眼睛時還是難得地，在唇角勾起了一個小小的弧度。

　　翌日。

　　石野想起來昨晚的宣言的時候，是在顧明先把早餐端到他面前的時候。
　　雖然很熱血（？），但是總感覺哪里不對？
　　“怎么了？”
　　顧明先一挑眉，看著盯著他發(fā)呆的石野。
　　“啊沒事沒事…”
　　石野擺了擺手。不知道為什么，今天的早餐豐盛了很多。
　　“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嗎？”
　　“…嗯。”
　　顧明先轉(zhuǎn)身進了廚房，石野沒看到，他的神色里帶著笑意。
　　“那個，哥，別拿了吧，路上夠吃了！”

　　“你昨天不是還叫我別的嗎？”
　　石野羞愧地低頭，顧明先生氣了嗎？他還以為顧明先當時沒說話，就是默認同意了呢。
　　“叫那個就挺好的。”
　　“啊？”
　　石野嗖地一下抬頭，他沒聽錯吧？

　　顧明先毫不掩飾自己的笑意，回頭看了他一眼。
　　咦…今天的顧哥特別好看…
　　石野避開眼神，一邊戳著自己碗里的早餐，一邊唾棄自己。
　　“別戳了，快吃，上學要遲到了。”

　　嗯，肯定是因為今天的顧哥心情特別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