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挽月看著明決挑出來的那一堆衣服,在他的肩膀上拍了兩下,道:“差不多就行了啊,你再挑下去,我這得換到明天早上了。”</br> 喬挽月話說的有些夸張,不過明決也確實挑得太多了些。</br> 明決的目光好不容易從那小山一樣的衣服堆上移開,最后還討價還價道:“最后一件,再讓為夫挑一件吧。”</br> 喬挽月最受不了明決做出這種可憐兮兮的表情來,讓她想起自己小時候養(yǎng)過的那只小兔子,她點點頭,擺手道:“好吧。”</br> 因只能再挑最后一件了,明決挑選得格外艱難起來,取舍了無數回,最后還剩下兩件,看看左手,轉頭看看右手,都舍不得放下,只望著喬挽月不說話。</br> “行行行,”喬挽月點著頭道,“都拿了吧,都拿了吧。”</br> 喬挽月站在屏風后面換衣服,莫名想起曾經有一位劍修前輩說過,女人只會影響他出劍的速度。</br> 她從前覺得扯淡,現在覺得這話說的甚有道理,男人也是一樣的,那時候她哪里想得到自己舍得用這么長的時間來做這些于修行無益的事情。</br> 將這些衣服都換了一遍,喬挽月有些慵懶地坐在床榻上,向明決問道:“你覺得哪件最好看?”</br> 明決這次回答的倒是痛快,道:“紅色的那件吧。”</br> 喬挽月便道:“那行,明天我就穿這件。”</br> 樹影重重同夜空中的那輪圓月一同落進水中,水面上漂著幾片落葉,風乍起,蕩起一圈圈的漣漪來。</br> 房間中的燈火都已經熄滅,明決抱著喬挽月睡在床上,喬挽月今日又做了夢,許許多多虛虛實實的片段光影在她的眼前不斷的閃現,最后停在霜天境中,她剛剛與碑靈做了交易,全身上下很疼很疼,眼睛已經睜得不打開了,只是透過眼前厚厚的雨幕,她依稀能夠看到一個白色的身影翩然而來,隨后她陷入黑暗。</br> 這場夢并沒有到此結束,她聽到耳邊有人叫著自己挽月,那是喬老爺子的聲音。</br> 她剛想要應聲,只聽著那聲音帶著嘆息,又喚了她一聲:“挽月啊……”</br> 喬挽月的動作僵住。</br> 那是喬老爺子與世長辭,最后叫她的一聲。</br> 她猛地從睡夢中驚醒過來,愣愣地看著眼前的這一片黑暗,似還沒有反應過來喬老爺子已經去世很久很久了。</br> 過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剛剛所見都只是她的一場夢罷了,她其實之前很少會在夢中見到喬老爺子,最近不知是什么原因,頻繁了起來。</br> 她剛一被驚醒,身邊的明決跟著她一起坐了起來,將她摟在懷里,問她:“怎么了?做噩夢了?”</br> 喬挽月低著頭,沒有說話。</br> 當年玉京城的喬家在修真界還算得上是有些名氣,在乾明十三年的冬天,喬老爺子從外面抱回來一女嬰,他對眾人說這是他那死在外面的逆子唯一的血脈,沒有人會懷疑喬老爺子這番話的真實性,畢竟他實在沒有必要弄個外人的血脈來冒充自己家的人。</br> 然而喬老爺子在去世之前,卻告訴喬挽月她并非是喬家的血脈,當年他找到自己家的那個逆子的時候,他已經死去,只是在臂彎中護著一個小小的孩子,那孩子一見到他來,就沖著他咯咯笑了起來。</br> 那個孩子就是喬挽月,喬老爺子不知她與自己的逆子究竟是何關系,卻能感應到他與自己沒有血緣關系,可最后還是帶她回到喬家,他也曾瞞著眾人想方設法地幫喬挽月尋找她親生的父母,只可惜他找了許多年,都沒有找到他們。</br> 喬挽月對自己的親生父母并沒有太大的執(zhí)念,若是緣分到了,自會相見的,她只是有點想她的爺爺了。</br> “沒事,沒事啊。”明決輕輕撫摸著喬挽月的后背,低聲安慰她。</br> “我在這里,還有我呢。”</br> 喬挽月靠著他肩膀,悶悶地說了一聲:“我想我爺爺了。”</br> 那明決是真的沒有辦法了,就算他有通天的本事,也不能讓死人復生,尤其還是已經去了好幾年的人。</br> 喬挽月把下巴抵在明決的肩膀上,她有些溫熱的呼吸撲在明決的脖頸上,明決心中一軟,動作更加溫柔。</br> 涼涼的月色透過紗窗映入房間,床簾下面淺色的流蘇微微晃動,那些影子整齊地落在地面上,像是一群正在玩耍的小怪物。</br> 喬家的弟子們抓緊時間,臨陣磨槍,秦凡與他們一同訓練,他的進步神速,惹得一干弟子們只能眼紅,不過秦凡這人不錯,在自己修煉的閑余,偶爾還能指點他們幾句。</br> 秦凡想要將自己的一顆心都撲到修煉上面,只是他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大腦,總是沒來由地想起喬挽月,他想或許等到有一日喬挽月吃了虧,就知道他說的那些話是很有道理的。</br> 他們明日就要動身前往白云城,喬挽月給了弟子們一日的時間到城中去采購些衣物吃食,自己帶著明決逛起了城中的成衣鋪子。</br> 前幾天的晚上是明決挑了一堆的衣服讓喬挽月穿,現在報應來了,喬挽月就像是被那天晚上的明決給附了身,一進了鋪子里面,眼睛能看到的男子成衣都被她給要了過來,明決也不嫌麻煩,任勞任怨,挨一件地試給她看,從頭到尾沒抱怨一句。</br> 明決長得好,身材高挑瘦削,大部分衣服穿在他的身上都好看,小部分不好看的也怪不到明決的頭上,實在是衣服太丑,喬挽月大手一揮,把自己喜歡的豪氣地都買下了。</br> 在城中采購的弟子們偶遇過他們幾次,見明決一直在試衣服,也不知是該羨慕好,還是該慶幸好。</br> 憑良心講,他們應該是做不到這么一整天都依著喬挽月的心思這么不停地換衣服,還一句都不抱怨的。</br> 就算家主長得像仙女那也不行。</br> 更重要的是明決看起來似乎還挺高興,樂在其中。</br> 大概這就是愛情吧。</br> 是他們不配了。</br> 傍晚時分,夕陽墜落在西山后,暮色四合,喬挽月剛一回了府中,就被喬昱章叫去,他向喬挽月問道:“明日明決是要跟著你一起去?”</br> 喬挽月點了頭,這件事她還以為她二叔早就知道了呢。</br> 喬昱章切了一聲,道:“你們小兩口這是一刻都分不開?”</br> 喬挽月有些不好意思,但又忍不住反駁說:“這哪里是一刻,去一趟白云城至少要一個月吧。”</br> 喬昱章點點頭,嗯了一聲,打趣她說:“那就是一個月,連一個月都舍不得分開。”</br> 喬挽月動了動唇,沒說話,但那確實有點舍不得的。</br> 喬昱章看她這副表情,還能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在沒有遇見明決以前,喬挽月是很少會露出這種小女兒的情態(tài),即便當年段輕舟來玉京城的那段時間,大多時候也都挺冷淡的。</br> 喬昱章道:“我其實是不贊成你帶著他去的,但你既然已經決定好了,我也不會攔著你,這段時間喬家有我做主,你不必掛念,你們兩個在外面要主要保護好自己,我與白云城的城主有些交情,有什么事解決不了,可以去找他問問。”</br> 喬挽月笑著道:“多謝二叔啦。”</br> 喬昱章站起身,走到喬挽月的面前,抬手在她的頭頂摸了摸,笑著說:“跟二叔說什么謝,你能好好的,我就放心了。”</br> 喬挽月低著頭,輕聲道:“我知道的,我會保護好自己。”</br> 出發(fā)的那日天氣極好,秋風颯颯,晴空萬里,弟子們穿著統一的服飾,整整齊齊地站了一排,那場面看著也挺唬人的。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