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挽月與明決正要行禮,拜見眼前這位天辰宗的文光長老。21</br> 可文光長老突然伸出手來，止住他們，聲音有些艱澀道：“等一下,等一下。”</br> 讓他先緩緩,他現在幾乎已經可以確定眼前的這位明決明公子就是他們的尊上了,畢竟這天底下應該沒有哪個傻子敢冒充他們尊上的模樣招搖過市，還光明正大地出現在他的眼前。</br> 雖然不知道尊上為什么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但是這個禮他實在是受不起,天知道他現在腿已經軟的想要當場給他們尊上跪下來了。</br> 眼看著喬挽月與城主的眼中都露出一絲疑惑，而他們尊上的嘴角則掛著一抹溫柔的笑容,默默地看著那位小喬家主,文光長老心中像是打翻了一地的調料罐，個中滋味，實在是無法用簡單的語言來行動。</br> 從前的很多年，文光長老從來不敢想象有一天他們尊上的臉上也會出現這樣的笑容。</br> 果然是只要活得長了，什么都能見到。</br> 文光長老悄悄吸了一口氣,平復了一下自己激動得有些過頭的心情，他道：“吾輩都是修行之人,不必講究這些虛禮。”</br> 讓他們尊上拜見這么一下,他覺得自己回去至少得做上三天三夜的噩夢,還得折去一半壽元,算了算了,這份大禮誰愛受誰受著吧。</br> 喬挽月：“……”</br> 修真界什么時候突然不講究這些虛禮了？她怎么從來不知道？</br> 文光長老對上喬挽月的目光,他其實也想好好看看這位小喬家主，但礙于他們尊上就在旁邊,并不敢放肆,只能把目光放回到城主的身上。</br> 看著看著,文光長老忽然就想到在之前這位小喬家主應該也帶著他們尊上來拜見過白君澤的吧，也就是說這位白云城的城主此前已經受過他們尊上的大禮了，想到此，文光長老看向城主的目光中不免多了一絲同情。</br> 城主自然也能看出他目光的不對勁來，其實到現在為止，文光長老也不僅僅是目光不對勁了，城主抬起手，往文光長老的額頭上探去。</br> 從見了他們尊上后，文光長老就宛若那驚弓之鳥，現在見到城主的動作，猛地向后退了一步，警惕地問他：“你要做什么？”</br> 城主關切地道：“我看你現在是不是發燒了。”</br> 文光長老覺得城主腦子有點病，他道：“笑話，我這個修為怎么會發燒？”</br> 城主心道，他這不是看文光的腦子有點糊涂了嗎？</br> 他提醒文光長老說：“這晚輩們都在看著呢，你別忘了你過來干什么的。”</br> 文光長老欲言又止地看了城主一眼，就目前這個場面，不一定誰是晚輩了。</br> 無知的人真幸福，在這一刻，文光長老難得的與那位司空道友有了同樣的感悟，可惜他們兩個人目前還未能見上一面。</br> 不過城主也提醒他了，即便他心中是一百個一千個的不愿意面對他們這樣的尊上，但現在人都來了，也不能這樣干看著。</br> “尊——”文光長老也不算是太蠢，話到了嘴邊他立刻就想起來他們尊上現在明顯不愿意透露自己的身份，于是趕緊把舌頭轉了個彎，“真不錯，我是說這位明公子真不錯。”</br> 城主：“……”</br> 城主十分無奈地看著自己的這位好友，這文光長老怎么突然變得奇奇怪怪的？他記得自己過來是要干什么的嗎？</br> 還說自己沒有發燒，他看他這已經不單單是腦袋發燒的問題了，這是腦子里要進水了。</br> 文光長老察覺到城主的視線，心中惴惴，別看他啊，他現在站在他們尊上面前已經很慌了，不要再給他增加壓力了好嗎兄弟！</br> 文光長老在心里默默給自己打了個氣，希望接下來尊上能夠寬恕他的不敬，他對明決道：“我、我、那個我想請這位明決公子單獨聊一聊。”</br> 文光長老說完后，小心向明決問道：“明公子可以嗎？”</br> 明決沒有說話，倒是喬挽月開口問：“一定要單獨嗎？”</br> 文光長老心道那得看他們尊上想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但就目前這個情況，他似乎是不大愿意。</br> 這天辰宗的有些事他總不能當著這么多人的面直接說出來。</br> 文光長老想不明白，天辰宗尊上這個身份很丟人嗎？按理說他與這位小喬家主成親也有大半年了吧，為什么尊上到現在都沒暴露身份？</br> 還是說他們尊上跟這位小喬家主的感情沒有那么深厚，準備隨時跑路，怕這位小喬家主會找上門去，所以才不愿意透露自己的真實身份，那他們尊上可夠缺德的。</br> 文光長老趕緊把這個缺德的想法從自己的腦海中給清除出去，要不然就是小喬家主陪著他們尊上一起演戲，可看她待他們尊上的那個態度，也不像是知道的。</br> 想不明白啊想不明白。</br> 別看喬挽月現在是玉京城家的小家主，在他們天辰宗眼中實在不值一提，但說不定哪一天他們尊上突然不裝了，帶著她回了天辰宗的天闕峰上，她的輩分一下能往上竄好多，文光長老還真不大想拒絕這位小喬家主。</br> 但是不拒絕的話，他又找不到機會同他們尊上說個話，文光長老鼓足了勇氣，對喬挽月搖了搖頭，他想告訴喬挽月完全不必擔心，他區區一個天辰宗的長老敢對他們尊上出手嗎！</br> 哦，是了，他們之前好像是打算要檢查明決究竟是不是普通人的。</br> 現在倒是不用檢查了，一眼就能看出來了，現在文光長老算是知道巷子里的那些修士是怎么死的了？</br> 想要踢人，結果踢到被燒紅的鐵板上，自己找死。</br> 喬挽月想不明白這位文光長老既是要給明決檢查經脈，為什么一定要單獨進行。</br> 他想要怎么檢查？</br> 明決轉頭看向身邊的喬挽月，喬挽月抿了抿唇，依舊在猶豫，城主則在一邊打趣道：“感情這么好啊？這么一會兒都分不開？”</br> 其實他們之前商量著為明決檢查經脈的時候并不需要避著喬挽月，只是不知道文光長老為什么突然有了這么個要求，難不成他已經看出了明決身上的不同尋常之處？</br> 城主幫著勸道：“讓文光幫他看一看吧，你也想讓他的經脈早點恢復不是嗎？”</br> 這兩位如果想要硬來，其實喬挽月也沒有辦法，可他們的態度還算不錯，喬挽月也盼著明決的經脈可以快點恢復，她最終點頭道：“那好吧。”</br> 喬挽月松開拉著明決的那只手，抬起手將他頭頂的上的簪子正了正，不知道等會兒明決要是出了危險，她催動明決頭上這支簪子，能不能抵擋住一段時間。</br> 文光長老突然覺得背后一涼，這是怎么回事？難道剛才他在他們尊上的面前表現得還算不夠謙卑嗎？</br> “有事的話叫我。”喬挽月對著明決眨眨眼。</br> “我知道的。”</br> 等他們兩個看起來把該說的話都已經說完了，文光長老才開口，對明決說：“請明公子請跟我來吧。”</br> 他話音落下，便意識到自己的語氣不太對勁，實在不像是一個天辰宗的長老對普通人該有的態度，他努力想端出高人的范兒，將眼前的這位尊上當做是一個普通的弟子來看待，他以拳抵唇，清了清嗓子，對明決說：“明公子請跟我來吧。”</br> 文光長老：“……”</br> 整段垮掉。</br> 算了，自己還是別說話了。</br> 他木著一張臉，從大廳里向外走去，明決本來是跟在他后面的，但是文光長老怎么敢走在他們尊上的前面，所以故意放慢了腳步，至少等到明決走在自己的身邊才繼續往前走去。</br> 城主看著這兩人一同離去的背影，暗自腹誹，文光長老走起路來怎么還同手同腳了？不會是旁人冒充的吧？</br> 喬挽月同樣覺得奇怪，這真是天辰宗來的文光長老嗎？</br> 本來她確實是很擔心他們會不會對明決做一些不大好的事，然而到了現在，她好像突然間不擔心了。</br> 城主搖著頭嘆氣，就半天工夫不見，文光長老就這么拉了，他等會兒真的能夠檢查明白明決的經脈嗎，這委實讓人非常擔憂啊。</br> 城主收回目光，看著還站在原地的喬挽月，開口對喬挽月說：“挽月你先坐下吧，你不必擔心，文光主要就是幫明決看一看他的經脈問題，可能順便還能找個適合他修煉的功法給他。”</br> 喬挽月沒有說話，城主便繼續道：“要是等會兒他不把明決好好地帶回來，我賠你一個。”</br> 聽到這里，喬挽月總算笑了起來，道：“多謝城主。”</br> 只是心里還是有一絲不放心，如果明決出了事，城主要怎么賠自己呢？</br> 天色越來越暗，城主府中燈籠一盞接著一盞次第亮起，明決的影子落在腳下的青石板上，長長短短的變換著，枯黃的葉子從枝頭落下，又被徐徐晚風吹拂他的衣袖上。</br> 明決神色平靜，臉上沒有任何一個普通人見了天辰宗的長老應有的驚喜或者惶恐。</br> 文光長老帶著明決進了自己的院子中，他在門口設下一道結界，終于徹底避開了眾人，他請明決進了房間里，隨后臉上的表情一變，連忙俯身行禮，恭敬道：“弟子文光拜見尊上。”</br> 明決嗯了一聲，在屋子里尋了把椅子隨意坐下，向文光長老問道：“你找本座有什么事？”</br> 文光長老張了張唇，好半天都沒說出話來，他總不能跟他們尊上說，他本來是要過來檢查一下他是不是個普通人的，如果發現他有隱瞞自己身份的嫌疑，就要派人去仔細地追查一番。</br> 很好，現在用不到他們去追查了，真查的話，最后還得查到他們天辰宗的頭上。</br> 你說說這是什么樣的運氣，天辰宗派了那么多的弟子出去找尊上，結果到現在一點消息都沒有，自己來白云城參加個講學大會，就讓他給撞上了。</br> 文光長老斂去這些思緒，正色道：“稟尊上，天辰宗后山上的封印有些松動，想請您回去重新落下一道封印。”</br> “本座知道了，”明決算了算，對文光長老道，“應該還有兩個月吧，到時候本座會回去。”</br> 他們尊上竟然是真的還記得這件事，文光長老不知為何心中竟然還有一絲欣慰。</br> 文光長老又挑了幾件天辰宗最近掌門不大好決定的事來問明決的意見，明決卻仍是與從前在天闕峰上時一樣，只說他們決定就好。</br> 在聽文光長老說這些瑣事的期間，明決拿起文光長老放在桌子上的幾頁文章，掃了一遍，評價說：“寫的不錯。”</br> 文光長老的臉一紅，明決看的正是他昨天晚上奮筆疾書寫的那一篇，勸誡弟子們要遠離紅塵喧囂，不要拘泥于情情愛愛，其中還引用了不少他們尊上當年說過的話。</br> 文光長老低下頭，本來以為他們尊上是沒有這種世俗的**，萬萬沒想到，這幾天不見，都成親了，文光長老把頭低得更沉些，對明決說：“這些都是弟子胡亂寫的，請尊上修正。”</br> 明決將手里的紙張放下，同文光長老道：“沒什么好修正的，只是最好不要在挽月的面前講這些。”</br> 文光長老愣了一下，隨后才意識到明決口中的挽月便是那位小喬家主了，他連聲應下。</br> 現在他哪里還敢把這篇文章放在外人面前講啊？</br> 到時候他看到他們尊上跟那位小喬家主在那里坐著，他怎么可能說出來。</br> 每看他們一眼，都是對自己這篇文章的一個巨大的打擊。</br> 不過這怎么說也是他們尊上點評過的文章了，而且還說他寫的不錯，雖然不知道尊上是不是在說客套話，也不能見人了，但他也要將這篇文章給好好收藏著。</br> “對了尊上，您的名字真是……”文光長老有些不敢直接叫出那兩個字來。</br> 明決在這修真界存在得太早，他們向來只知道尊上就是尊上，從來不知道他們尊上叫什么，也沒有人敢叫尊上的名諱，所以也不曾有人問過。</br> “明決。”明決道。</br> 竟然真是叫這個名字的，文光長老心想也是，都成親了要寫婚書的，總不能在那上面寫別人的名字。</br> 想到成親，文光長老還是很不解。</br> “尊上您怎么會……”文光長老壓不住心里的好奇，低聲向明決問道，“您怎么會跟喬家家主成親？”</br> 這兩人差的也太多了，不管是從年齡、閱歷，還是從其他方面，怎么看這倆人都不是很相配。</br> 倒也不是完全的不相配，至少從相貌上來看，兩個人站在一起的時候還是相當般配的。</br> 此前文光長老根本就沒想過他們尊上會同一位女修成親，更不要說還是跟一個小他很多很多歲的女修。</br> 明決聽著文光長老的問題，眼睛中溢出淺淺的溫柔，他重復著文光長老的話，笑了笑，像是在問自己：“怎么會啊？”</br> 霜天境中，大雨傾盆，喬挽月一襲紅衣，從半空中直直墜落，像是一朵正在盛開卻被暴雨打落的的花，烈火般的長袍被雨水濕透，她面色蒼白，就在水與火中一點點枯敗，似乎是察覺到自己的到來，微微側過頭，往他的方向看了一眼，透著厚厚的雨幕，明決不知道她看到了什么，但是很快她的眼瞼垂下，陷入昏迷。</br> 那時明決只覺得這個小姑娘有點意思，并不覺得他們之間會有什么特別的聯系，他將霜天境中那一行小道友們都救下后，便翩然而去。</br> 沒想到會在幾年后，他們會在玉京城的西市上重逢，他一眼就認出這是他曾在霜天境中看到的小姑娘。</br> 他想要看看這個小姑娘，在沒有了曾經引以為傲的天賦會變成什么樣子。</br> 于是他隨秦凡跟著喬挽月一同到了喬府，喬挽月除了心血來潮地想要找個人同她雙修，好像什么都沒有變過。</br> 他心里想著，真好。</br> 后來，秦凡雖然在嘴上很嫌棄要與喬挽月雙修，但身體卻很誠實地想要向喬挽月表現自己是最合適的雙修人選，明決知道雙修沒有任何的作用，只能等霜天境下次開啟，他親自去找那碑靈，才能真正地把這件事徹底解決。</br> 為了推遲雙修一事，他那段時間里沒少戲弄秦凡，只是他那時沒想到，最后自己會把一顆心給搭上。</br> 明決回過神兒來，唇角微微揚起些，他回答文光長老剛才的問題：“兩情相悅，成親不是很正常嗎？”</br> 這話倒也沒有辦法反駁，但問題是，怎么會跟小喬家主兩情相悅？文光長老不自覺地把這個問題給問了出來。</br> 明決垂著眸，沒有說話。</br> “尊上，那位小喬家主還不知道您的身份嗎？您這么騙那位小喬家主是不是不大好？”文光長老越想越覺得這個問題得盡早解決了，他連聲問道，“要是哪一天小喬家主知道了，會不會生氣啊？您要不要跟她說實話啊？您要是說不出口，我幫您說吧。”</br> 這些問題明決不是沒有想過，他實在沒有自信他娘子在知道他是天辰宗的尊上后還像現在一樣喜歡自己，他總覺得他娘子好像更喜歡自己現在這種完全無害的樣子。m.</br> 只是這話無法同他人說起，明決抬眸看了文光長老一眼，淡淡說道：“你的問題太多了。”</br> 文光長老嘴唇微動，頗有些委屈的意味。</br> 他的問題怎么多了，您這都突然成親了，還不讓他多問一問，這是個什么樣的世道！</br> 算了算了，這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這都是沒辦法的事，文光長老不停在心里告訴自己要看開點。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