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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與那名蘇小姐不歡而散之后,梁延川就徑直帶著白梓岑和梁語陶驅(qū)車回家了。
大約是感冒著,外加宴會人多累著了,梁語陶還沒到家,就已經(jīng)埋頭睡倒在了白梓岑的懷抱里。從車庫到家里,白梓岑一聲不吭,一是因為怕吵醒了女兒,二也是因為對于梁延川的那句“她是我的太太”不知該如何回應(yīng)。
對于梁延川這個名字,白梓岑是愧疚的。當(dāng)年不顧一切的欺騙,讓梁延川渾渾噩噩地活在她捏造的快樂中,白梓岑是悔恨的。甚至,當(dāng)他倒在血泊里染了一身的鮮血時,最后一句話想到的不是質(zhì)問她的欺騙,而是目光堅決地告訴身旁痛心疾首的梁振升,不準(zhǔn)動她一根汗毛。
白梓岑從沒有收到過任何人的真心疼愛,唯一一個給予過她美好且珍貴回憶的人,就只有梁延川。即便是她為仇恨報復(fù)他,令他千瘡百孔時,他想到的依舊是她的平安。白梓岑是后悔的,甚至后悔到,愿意用一輩子的長度來彌補(bǔ)他,以及彌補(bǔ)他們的女兒。
思及至此,白梓岑的眼眶中忽然有些濕潤。
彼時,梁延川正站在大門外,準(zhǔn)備開門。偶爾瞥見了她微紅的眼眶,才小心翼翼地問:“怎么了?”
她仰起臉,勉強(qiáng)地笑了笑:“沒什么,就是想到了以前的事情,有點難過。”
將鑰匙按進(jìn)鎖孔的手,有一瞬間的躊躇。他怔忪片刻,才問:“是不是今天回到梁家老宅又讓你想到了你父母的事?其實……”
她冷不防地打斷他:“不是,你別誤會,我只是因為陶陶的緣故。”
白梓岑和梁延川都心知肚明,白梓岑父母哥哥的意外過世,以及家破人亡的悲劇,都是兩個人之間無法提及,又無法逾越的鴻溝。
人總是擅長逃避,因此每每提及這個話題,白梓岑總是下意識地繞過去。
這樣……總也好像可以能讓她少一點對于父母、哥哥的愧疚。
鑰匙輪回旋轉(zhuǎn),在尋到那一個關(guān)鍵點時,終于“咔噠”一聲打開。
梁延川退后幾步,靠著門,不讓狂躁的風(fēng)聲,將門帶上。“好了,門開了。你抱著陶陶先進(jìn)去吧,她還在感冒,吹不得風(fēng)。”
“嗯。”白梓岑朝他點了點頭,步履輕慢地往房間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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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白梓岑和梁語陶進(jìn)了臥室,梁延川才慢條斯理地走向獨立于臥室以外的書房,小心翼翼地闔上了房門。
他熟練地劃開手機(jī)鎖屏,按下一個電話號碼:“喂,是祁微嗎?”
“梁檢,這么晚找我有事嗎?我都準(zhǔn)備睡了。”祁微的聲音朦朦朧朧地,像是剛睡下不久。
“我有一件私人的事情,想麻煩你幫我調(diào)查。”
祁微忽地笑了起來:“梁檢找我?guī)兔Γ烧媸瞧铺旎牧恕U媸浅忻闪簷z看得起,麻煩兩個字就算了,您直說就好。”
梁延川遲疑了半秒,才說:“我想讓你幫我調(diào)查一下,十多年前,我父親梁振升牽扯到的一件女童拐賣案。當(dāng)年報案的人叫做白敖東,是女童的父親。而丟失的那個女童叫做——白梓岑。”
梁延川話音剛落,電話那頭卻像是忽然掛斷了一般,連呼吸都難以聞見。祁微愣了許久,才無比驚訝地說:“梁檢,你現(xiàn)在是要我以一個檢察官的身份……調(diào)查您的父親?”
“是。”
祁微踟躕:“可他是您的父親啊……”
“因為他是我的父親,所以我才會無比堅定的相信,這并不是他做的。”梁延川皺了皺眉,像是有些倦乏,他捏了捏太陽穴,才不緊不慢地說:“我回國前也曾調(diào)查過這樁案子,但這樁案子卻沒有任何的線索。當(dāng)年,是受害人應(yīng)該是與我父親庭外和解了。我并不清楚當(dāng)年事情的來由,也不明白當(dāng)初為什么會和解。最重要的是,我想知道,當(dāng)年指使拐賣走那個女童的人,到底是不是我父親。”
他松開了按壓著太陽穴的那只手,目光堅定地看著某處,說:“我曾質(zhì)問過我父親這件事的來由,他沒有否認(rèn),也沒有承認(rèn)。我了解他的為人,他馳騁商場多年,憑的就是一句頂天立地,如果真的是他做的,他一定會毫不猶豫地承認(rèn)。只是他這樣囫圇吞棗的表現(xiàn),讓我覺得奇怪。而且,比起漫無目的地猜疑,我更相信證據(jù)。”
“祁微,我需要證據(jù)。”他說。
祁微有些困惑:“梁檢,這樁案子都已經(jīng)時隔多年了,甚至連起訴的期限都已經(jīng)過了。我不太明白,你還要弄懂這件事情的結(jié)果,到底是為了什么。”
梁延川驀地笑了笑,連嘴角都不慎牽起,“因為有個人,如果她這輩子都不搞清楚這件事,她大概會一輩子活在痛苦里。甚至,造成一個家庭的痛苦。”
他聲線篤定,一字一頓。
“而我,并不想讓她痛苦。”
電話那頭的祁微淡笑著問道:“這個人對你一定很重要吧,我已經(jīng)很多年沒看見過我裁決果斷的師哥,變得優(yōu)柔寡斷了。”
“是嗎?”梁延川笑笑。
“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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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和祁微結(jié)束通話,掛斷電話之后,梁延川才發(fā)現(xiàn)了手機(jī)屏幕上那二十幾個的未接來電。來電顯示都是同一個人,他的父親梁振升。
今天和那個蘇小姐的事情,想必是鬧得大了,才會讓平時都疏于搭理他的父親梁振升,一連來了二十幾個電話。
梁延川猶豫了一下,最終仍是將電話撥了出去。
剛一接通,電話那頭就傳來了中年男人淳厚的嗓音,罵聲不斷:“你這個混賬東西,今天到底是吃了什么火藥,對那個蘇小姐做了什么?你不喜歡人家就明說,還打人家,到底讓我的臉面我哪里擱?”
梁延川聽得有些煩躁,懨懨地揉了揉緊皺的眉頭:“爸,是她先打的小岑。”
“小岑?”電話那頭的男人嗓音猛地一停頓,片刻之后,才難以置信地反問了一遍:“白梓岑?”
“嗯。”
提起白梓岑這個名字,梁振升的怒罵聲都變得不再尖銳,甚至,語氣里還夾雜著些無奈的成分:“你這個混賬東西,怎么又跟她纏到一起了。你到底是還想被她騙一次,還是還想再讓她把你捅個一刀半死?”話到末尾,梁振升所有欲言又止的話,都變成了綿長的一聲嘆息,帶著點不甘,又帶著點難堪:“延川,你爸我都這么大個歲數(shù)了,沒以前那個力氣再為你擔(dān)驚受怕了。你媽也年紀(jì)大了,再看你住個一年icu,指不定就出了毛病。”
他忽然不像是商場上那個叱咤風(fēng)云的梁振升,反倒像是一個老父親:“無論你再怎么喜歡白梓岑這個女人,這么多年過去,也終究該放一放了。”
梁延川沒對他的話作出回應(yīng),他像是極為固執(zhí)似的,轉(zhuǎn)移了話題:“對了,以后那些女人都不要介紹給我了,我不會接受的。”
“為什么?”梁振升開始有些躁怒:“你能一個人打光棍一輩子,那你想過陶陶嗎?陶陶才五歲,她需要一個媽媽。”
梁振升的咄咄逼人,讓梁延川有些疲憊。他閉上了雙眼,半張開唇,慢條斯理地對電話那頭的人說……
“爸,我已經(jīng)結(jié)婚了。”
電話那頭的梁振升呼吸猛地一頓,許久之后,他才難以置信地回了一句:“你說什么?”
“我結(jié)婚了。”梁延川再次重復(fù)了一遍。只是這一遍單純的陳述中,又再次夾雜了些額外的信息,“我和白梓岑結(jié)婚了,上個月領(lǐng)的證。”
聽筒那端傳來瓷器破碎的聲音,梁延川不難知道,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畢竟,他父親發(fā)怒時,總習(xí)慣摔上那么幾件貴重物品,以示怒意。此刻,大約是舊事重演而已。
梁振升震怒道:“梁延川,你到底在發(fā)什么瘋?!”
大約是一句話罵的不過癮,梁振升又硬生生地又補(bǔ)了一句:“白梓岑對你,對陶陶做過什么,你應(yīng)該比我都清楚,你還跟她結(jié)婚,是不是嫌她當(dāng)年她捅你的那一刀還不夠過癮?”
梁延川淺淺嘆了一聲,說:“爸,那些都過去了,我已經(jīng)沒有理由再停步在過去的仇恨里了。我考慮過陶陶,我想過,沒有任何人比白梓岑更能夠勝任她媽媽的角色。比起一個外來的繼母,我更希望她能活在親生母親的身邊。而且……我也考慮過我自己。”
他頓了頓,繼續(xù)說:“我告訴你這件事,只是希望你不要再向我施加任何的世家壓力。我是一個公職人員,如果你硬要逼著我犯重婚罪的話。那我只想告訴你一句話……”
“公職人員犯罪,從重判處。您,謹(jǐn)記。”
說完,他就徑直掛斷了電話,不再理會梁振升任何的反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