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成龍在夜里接到緊急通知，立刻回到總參謀部自己的辦公室參加會議。</br>
四個小時前，在巴基斯坦瓜達爾港，一輛載有十四名中國工程師汽車在駛往港口建設工地、途經瓜達爾西海灣時，一輛停放在路邊的皮卡車突然發生爆炸，預先安放在皮卡車上的炸彈當場炸死兩名水利水電建設公司的工程師。然后埋伏在路上的不明身份武裝分子襲擊了車隊，在和巴基斯坦軍方的護送人員激烈交火后，其余十二名工程師全都被這伙武裝分子帶走。根據巴基斯坦反恐怖部門的初步判斷，這伙武裝分子來自俾路支解放陣線。</br>
許成龍打斷了秘書。“這是個什么組織？”</br>
俾路支省是巴基斯坦面積最大、人口最少的一個省。1947年印巴分治時，俾路支省的卡拉特土邦拒絕加入巴基斯坦，自行宣布建立所謂“俾路支斯坦獨立國”，被巴政府鎮壓，但局面并沒有妥善解決，分裂分子依然保有相當實力和勢力。1973年到1976年間，俾路支省一些部落曾經多次武裝暴動，當時巴政府先后派出十萬軍隊平叛而不得。1977年巴基斯坦政府采取安撫政策，使矛盾有所緩解，但沒有從根本上解決問題。近年來，分裂分子卷土重來，俾路支省的一些武裝組織不但重新要求更多的政治權力，還要求得到對當地天然氣和其它礦產資源的控制權。俾路支解放陣線是其中實力較強的一支。</br>
聽到這里，許成龍又閉上了眼睛，淡淡地說了一句。</br>
“那就是一支游擊隊嘍？”</br>
機要秘書點點頭。“據說這支游擊隊有上千人的武裝。”</br>
從鼻子里響亮地哼了一聲，許成龍擺手制止了機要秘書的情況簡報，一路上再沒有說話。</br>
辦公室主任唐白在大理石的臺階上等候許成龍。</br>
一路上已經有荷槍實彈的武裝警察負責警戒，總參謀部的大門口更增加了雙崗，而到達辦公大樓時，從門口就可以看見大廳里聚攏著一群中央警衛團的戰士，正在聽從值日軍官的指派，跟總參的警衛戰士們交流工作事宜。人數雖然很多，但聽不到有人大聲喧嘩，一切都井然有序，明亮的大廳里有種說不出來的威嚴肅殺。</br>
機要秘書湊近許成龍。“大內侍衛都出動了，場面不小啊。”</br>
許成龍示意自己的警衛員們全都留在外面，聽候值日軍官調遣，盡快進入自己的崗位。</br>
唐白看見許成龍到來，似乎松了一口氣，清矍的面孔舒展開來。</br>
“許參謀長，大人物都在里面等了，總書記已經有指示，要盡快地、妥善地解決這次危機，總理親自趕到，準備聽取我們的意見，監督我們做出決定。”</br>
這位解放軍少將是辦公室里最受器重的人，處理事情靈活又不失果斷。不管面對的是哪一位，不管是總參謀長和服總參謀長，他一概稱呼為“參謀長”，所以不管是哪位領導都跟他相處得很好，由他負責各個辦公室之間的交流，又有效率又有人情味兒。</br>
許成龍看了一眼唐白。“看來我是最后一個得到通知的。”</br>
唐白看了眼機要秘書，然后跟在許成龍的身后，低聲道：“許參謀長，這是你分管的事務，所以我第一時間、第一個通知了你。”</br>
許成龍意外地看了眼機要秘書，秘書的臉色有點不自然。</br>
“我看您今天的精神不大好，所以想讓您多睡二十分鐘。會議不是還有五分鐘才開始嘛，咱們也不算是遲到。”</br>
許成龍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沒有說話，大踏步地走進會議室。</br>
秘書沒趣地要跟上去，卻被徐成龍不耐煩地制止了。</br>
他很清楚秘書的用意，128部隊已經給他的仕途劃上了句號，但問題還不在于此，真正的問題在于他不肯改變自己的強硬作風。秘書故意延遲他的到場，是怕他的出格態度激怒別人，在退下來后的政治待遇上不能善始善終。等到會議開始，許成龍的位置讓他沒有太多的發言機會，順風順水地捱過這個會議就好。</br>
秘書的小聰明是為了許成龍好，但許成龍最不喜歡的就是這一套。</br>
看到許成龍進來，總參謀長立刻把他按在總理的身邊。</br>
“我們之間沒有什么客套，今天就由你來主持會議，我們全都聽你這個專家的意見。”</br>
總理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微笑致意。“那就開始吧。”</br>
另一位*****李天應連忙湊過來。</br>
“安全部的同志們還沒有到，要不要等一下他們？”</br>
總參謀長皺起眉頭，不滿地看著唐白。“這起事件跟‘**’有關系嗎？”</br>
唐白會意地微笑搖頭。</br>
“根據巴方的信息和我們專家的分析，這起事件應該跟‘**’沒有關系。”</br>
“那就別麻煩安全部的同志們了。”總參謀長把手一揮，轉身看著李天應。“天應同志，時間很緊急，如果真要決定有所行動，還要給同志們留出制定對策和部署的時間，我們這就開始吧。”</br>
李天應按了按鼻梁上的眼睛，剛想要說什么，總理擺擺雙手，示意大家都坐下來，然后用他那著名的溫和眼神輪流看著大家。</br>
“既然是班子的問題，當然要等班子成員都來才能開始會議。但參謀長說得也對，時間很緊急，那么我們就邊開會邊等他們，把會議記錄做好，等同志們來了之后再參與討論。”</br>
桌子旁邊坐著二部、三部和對外聯絡處的主要負責人，就工程師被綁架一事快速有效地提供了各部門所掌握的相關信息。事情很清楚，十二名工程師中有幾個人掌握著關于港口建設的核心機密，而游擊隊是不需要這些機密的，所以有什么人在背后指使也不言而喻。必須把他們解救出來，而且要快。</br>
會議室里出現了短暫的沉默。許成龍剛要說話，就看到總參謀長制止的眼色，他錯愕了一下，要說出來的話就咽到了喉嚨里。總理也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面色變得嚴峻起來。</br>
“我想還是要通過外交途徑去解決，憑借我們和巴基斯坦的良好關系，讓巴基斯坦軍方在最快的時間內從游擊隊手中把人解救出來。”</br>
李天應看了看總理，見總理仍然低頭不語，似乎是在贊同自己的想法，便加快了語速。</br>
在場的軍人們都面面相覷。如果巴軍方能夠指望，那么就不會發生這種事情，現在不是討論應該使用什么方法的時候。方法只有一個，那就是派自己人去執行一次外科手術式的攻擊，務求在最快的時間內解救所有的人質。軍人們的思路簡單直接，他們以為接下來的討論該是派哪支部隊出去。</br>
“現在，西方國家對我們虎視眈眈，大搞*****這一套欺騙世人的東西，在這個時候，我們更不能輕易動用武力，落人口實，授人以柄，影響我們和平發展的百年大計，所以，我希望同志們能夠從實際出發，切實與巴軍方合作，完成這個艱巨的任務。”</br>
李天應早已經看穿軍人們的想法。</br>
所有人的目光都轉向總參謀長，而總參謀長的目光轉向總理。黨指揮槍，總參謀長知道總理早有定案，連出席的總政治部主任都沒有說話，所以他也沒有必要提出自己的想法。</br>
“和平發展是我們近期的工作目標，它是關系到在二十一世紀中國能否真正邁入強國之林的一個決策，生死攸關，馬虎不得。”總理慢慢地比劃著手勢，語氣和緩而堅定。“就像天應同志說的，不能在國際上落人口實，為那些無聊的‘*****’制造證據，所以通過外交途徑的努力一定要有力度，一定要體現出誠意，如果有必要，可以向別國請求必要的幫助。”</br>
李天應連連點頭。“現在正是中華民族的多事之秋，一切都要以大局為重。”</br>
在場的軍人們都沉默不語，連總政治部主任都低下頭，不敢和總參謀長目光相對。許成龍招手叫過唐白，在他耳邊說了句什么，唐白的表情在一瞬間又些古怪，但還是悄悄地走出會議室。</br>
總理也沉默了一會兒。他把玩著自己的眼鏡，一會兒把眼鏡腿合上，一會兒再打開。</br>
“但是，問題也要分兩方面看。”</br>
“從表面上看，這只是一起恐怖活動，但究其實質，是在別國別有用心的操縱下對我國的一次攻擊行動。和平發展不等于任人宰割，要是那樣的話，我們不是像豬圈里的大肥豬，把自己喂肥了再洗得白白的給人家送上餐桌嘛。”</br>
總理雖然說了個笑話，但他沒有笑，在場的軍人也都沒有笑。總理的比喻生動地表現出了中國現在世界上面臨的境況。和平發展，固然是向外界發布了一個友好的信號，但同時也等于在自己身上套上一個枷鎖，大大地束縛了自己的手腳。但聽到總理的話風有所轉動，大家的神色又都振奮起來。</br>
“‘有南威之容，方可論淑媛；有龍泉之利，方可論決斷’，我們不去欺負別人，但我們也要證明自己有保護自己的能力和決心，把籬笆扎得緊了，就不怕別人來惦記自己的小家底兒了嘛。適當地展現一下自己的本領，也能夠為我們的和平發展制造良好的外部環境，要辯證地看待問題嘛。現今社會，在不改變初衷的情況下，就要有更靈活的策略和手段。”</br>
在場的軍人們終于明白了總理的意思，李天應也明白了。</br>
“天應同志，你看是不是這樣呢？”總理還是溫和地微笑著。“總書記的指示是‘盡快地、妥善地’解決這個問題。‘盡快地’放在前面，是提醒我們任務的緊迫性；而‘妥善地’地放在后面，是提醒我們在和平發展的大前提下，要有開放的思維，注意斗爭的藝術。要我看，就是靈活、務實。”</br>
“說到軍事方面，我就是個外行了，那就得聽你們這些專家的意見了。”總理放下手里的眼鏡，放松地靠在椅背上，輕輕地揮了下手。“再提醒一下，政治合格、軍事過硬、作風優良、紀律嚴明、保障有力，這五點要求諸位可不要當成兒戲啊。”</br>
總參謀長看著許成龍。“老許，說說你的看法和建議。”</br>
許成龍站起身，聲音鏗鏘有力。</br>
“我想這是一起有預謀的恐怖襲擊事件，按照聯合國的反恐公約，我們有權力要求引渡****或者要求當地審判，并且在合作中盡最大的可能給予巴國以力所能及的幫助。”</br>
總理滿意地點點頭，然后看著李天應。“那就讓軍人們忙他們的事情，我們也要回去召集有關部門商量一下對策。”</br>
只要調子已經定好，具體如何實行已經不是總理關心的事情。總理和副總理知道這其中也會涉及到很多秘密，而這樣的秘密他們知道的越少就越好，所以總理和李天應適時地離開了。</br>
兩位大人物不在，軍人們立刻開始摩拳擦掌。</br>
“游擊隊哈，一時間我還真想不出用什么來對付他們。”總參謀長沖著許成龍微笑。“這個建制太小，我怕他們經不起一打。”</br>
“話是如此，不過看這些游擊隊的路數，像是有高人指點。”總政治部主任提醒他們。“剛才總理說斗爭的藝術，就是指的這一部分，你們可別當兒戲。明白地說，就是不許造成國際影響。”</br>
“不就是老對手嘍，從朝鮮半島就開始打，斷斷續續打到現在，說心里話，還真有點膩了。”總參謀長微笑。“說到朝鮮半島，我就想起來，老許你不是有一支志愿軍嗎？”</br>
許成龍笑了笑。“已經杯酒釋兵權啦，就是天應同志找我談的話，還是叫各軍區的特種部隊想辦法吧。”</br>
“沒時間了。”總參謀長的神色嚴肅起來。“反正他們也在集結中，就最后執行一次任務。老許，該是證明自己一次的時候了。”</br>
許成龍啞然而笑，他還要證明什么？128部隊是他一手組建的，足足花了他三十年的時間，期間的成敗得失大家都看得很清楚。不過，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br>
他回頭看著唐白。“已經通知了魏漢嗎？”</br>
唐白點頭。</br>
許成龍的目光落在天花板上。他忽然想到，“神諭”也許就在這個房間里。</br>
這個想法讓他毛骨悚然。</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