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被人捧的開心,  但是萬真真并不敢直接應承下來。嘴里嗯嗯啊啊的糊弄，沖著那邊擺弄電視機的一個婦女說：“這還不到時間呢，咱們換換臺先看著。”
    也是當初來采訪的人說的,  這個節(jié)目說是節(jié)目,  實際上只有五分鐘,  就是個稍微長一點的廣告。電視臺規(guī)定了,  超過一定長度的節(jié)目還要讓領導審,  所以時間只能控制在五分鐘以內。
    萬真真生怕把時間錯過去,  所以提早了老長的時間喊人過來看。這會兒離著放節(jié)目還有半個小時,  總不能一直都這樣臉對臉等著。
    一部分婦女們開始換臺,  那些沖著跟萬真真拉關系的還是圍著她。
    剛才迂回著說，萬真真不搭腔。這會兒，幾個人就互相交換了個眼色，準備旁敲側擊一下。
    “真真,  你們店里的那些小姑娘，做事到底行不行啊？都是些年輕人……”
    “就是，華子怎么找了這么些個年輕小姑娘來。”
    “真真,  你可得小心著點……”
    “咱們廠里那誰誰，不就是當個體戶掙了點錢,  現在正跟老婆鬧離婚呢。”
    萬真真聽得火起，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王華怎么就非要找這些年輕姑娘來。還特地找的都是些十七八歲的，連個上二十的都沒有。
    之前萬真真一問,  王華就顧左右而言他,  說是合作伙伴說了,  賣煙酒就是得年輕姑娘來,  別人看著舒心,  煙酒也買的多。說這話的時候，王華還嫌棄的看了一眼她身上的肥肉，那眼神叫萬真真氣不打一處來。
    萬真真也曉得王華說的話有一定道理，買煙酒的都是些大男人，弄點水靈靈的小姑娘在店里，自然是看著好看。但事情攤在自己身上，由不得萬真真不多想。
    王華現在也是油田上出了名的萬元戶了，她雖然生了個兒子，也領了證。可要是王華愿意，他踢了自己再找一個年輕漂亮的生兒子也不難。
    一想到這個可能性，就叫萬真真心眼里發(fā)緊。
    她重來一輩子，難道真的只能當個王華背后的女人？到時候王華發(fā)達了，要是有那不要臉的勾搭上來逼上門，王華真不要她了怎么辦？
    轉念萬真真又安慰自己，她可是生了個兒子的，到時候有兒子在，王華還能不要兒子不成？但想到剛才無數個先例，她又拿不準。
    正糾結著，只聽見電視機那頭傳來一聲驚呼。
    “這……是錢晴吧？”
    “乖乖，這是上省臺了？”
    “可不是，沒看見人家下面的小字嗎？晴月服飾有限公司！”
    “聲音聲音，調大點！”
    萬真真不可置信的扭頭，怎么可能？！錢晴不就三個門店嗎？還都是小門店，就是個賣衣服的，怎么可能上省臺？
    電視機里，錢晴打扮一新，臉上還化了點妝，波浪長發(fā)垂在腦后，站在鏡頭里，活活像是一個電影明星。
    “別說，錢晴長的是真好看。”
    “真上相，電視里看著更好看了。”
    “……這咋還說錢晴在省城弄了三個廠子？”
    “什么啊，說是跟三家國營廠達成合作！”
    “啥合作？”
    “就是給人家下訂單！”
    “哇……”
    ……
    萬真真的臉色越變越差，越來越白，心里說不上的難受。
    她以為王華跟她已經超過錢晴了，誰知道錢晴這邊不聲不響又更進一步。他們還在市里的電視臺上說自己要開門店，人家現在已經把門店開去了省城不說，還跟國營工廠做起了生意。他們兩口子上的是市電視臺，錢晴上的是省電視臺……
    萬真真越想越難受，恨不得現在就把屋子里這群人都給趕走。
    偏偏來的人里面，真有部分人是來看電視的，一直說，中間都不帶停的。
    好不容易熬過了二十多分鐘，錢晴的采訪結束了。萬真真的心情卻沒有變好，有了錢晴的節(jié)目在前，一會兒看到他們華珍煙酒的節(jié)目，大家免不了要對比。想到這里，萬真真就更恨錢晴。
    天底下為什么會有這樣的人，明明什么都有了，偏偏還是跟她過不去！
    ……
    這天晚上，很多人回去之后都跟自家人聊起來。
    “就維修隊那個副隊長周皓你曉得吧？他老婆錢晴，去年賣冰棍那個！”
    “可不得了，都上省電視臺了！說是人家現在跟國營廠合作來著，還是三家！店都開到省城去了！”
    “去年人家賣冰棍就賣的好，可見人家有本事！”
    “華珍煙酒？哦，也上了，不過就是市電視臺，五分鐘就沒了。”
    ……
    因為這則電視節(jié)目，晴月第二天就接了好幾個訂單。錢晴特地打電話給省城那邊，讓他們最近注意生產的效率。反正也是年底了，可以適當給工人們加一點福利。等到年前，她再給大家發(fā)獎勵。
    聞蘭更是在節(jié)目播出第二天就帶上吳盼娣去省城了，錢晴懷著孕，再加上懷孕頭兩個月忙狠了，別說是周皓不讓，連錢晴自己都小心的很，生產之前估計都不會再出遠門。
    所以只能是聞蘭更忙一點，錢晴也在聞蘭面前表現過自己想要重用吳盼娣的意思，聞蘭索性就把吳盼娣捎帶上，一塊去省城盯生產。
    錢晴在家靜養(yǎng)，雖然不忙工作的事情，但是上門的人卻不見少，一波一波的來，話里話外都是問她還要不要招人的，拉關系的，借錢的……
    “哦，我現在不管事，都是廠里面管著。”
    “暫時不要人。”
    “記賬有人管了。”
    錢晴無奈的嘆口氣，打廣告就這點煩，雖然名聲出去了，但是上門來找關系的也多了。過來想找個工作的還好說，就怕那些開口就是來借錢的。低頭不見抬頭見的，她也不好態(tài)度太強硬。
    周皓這邊倒是清靜些，跟他的悶葫蘆性子有關，維修隊的人沒幾個敢湊上來問東問西，反讓他省了不少事。
    周皓給錢晴掖了掖衣服，皺著眉說道：“那就不叫她們來嘛，反正你懷孕了，就裝睡！”
    他媳婦懷著孕呢，這些人連個眼色都沒有，真招來了能干什么事！
    錢晴擰了擰周皓的臉，沒好氣的說道：“你以為我不想？”她還不是為著周皓考慮！
    要不是周皓端著廠里的飯碗，要考慮影響，她早就不搭理這些人了！
    真正跟她關系好的那些不會上門，來的都是些關系一般的。中間還有幾個，錢晴記得清清楚楚，去年她賣冰棍，這些人還說酸話，說她不安分，投機倒把呢！這會兒一扭臉就來攀關系，問她還要不要看店的。
    周皓心疼的抱住媳婦：“你管我干什么，反正我是靠技術說話的，你就算跟她們關系處的再好，我技術跟不上也坐不穩(wěn)。再說了……”
    周皓把媳婦整個抱起來掂了掂：“今天鄭隊長跟我說了……說是年后我這邊就要接他的職位。”
    說完，周皓皺了下眉頭：“怎么抱著輕了點，你今天是不是沒吃好？”
    周皓對數字有種敏銳的直覺，最近一段時間這種直覺全都用在了給錢晴掂重量上。每天都要抱著錢晴試一下，以此來判斷錢晴的狀態(tài)。
    錢晴有點心虛，今天她不想吃飯來著，中午就弄了點水果吃吃了事。下午本來想給自己加餐，結果來了好些人，弄得她午覺都沒睡。
    “……你升職了！真好，鄭隊長是不是要退休啊，到時候咱們請他跟李主任一塊去大舅那兒吃飯吧。”
    錢晴試圖轉移話題，周皓卻充耳不聞：“你想吃什么？家里有雞還有鴨，咱媽那邊的冰柜里還有牛羊肉。”
    自從錢晴懷孕，周皓不必說，錢母也跟著緊張，反正家里有冰柜，肉類存放也不麻煩，索性各種肉都買了些放在冰柜里。
    “……吃紅燒小丸子。”錢晴覺得，今天她要是不說個吃什么，周皓只怕能跟她僵持到半夜。
    錢母炸的小丸子，用的是養(yǎng)豬場新鮮宰殺的豬肉，錢晴現在口味挑剔，所以是用蔥姜切碎，套在干凈的蒸籠布里擰出汁水來，確保她吃不出來蔥姜的碎末。丸子扭打上勁，一個個擠出來鵪鶉蛋大小。
    一次性做一大盆，紅燒一下可，配上番茄下鍋煮一煮也行，直接上鍋蒸熟也能吃。周皓還弄來一個小砂鍋，偶爾把小丸子放進砂鍋里，搭上白菜豆腐粉條一鍋燜。
    錢晴給自己掰了一半饅頭配著小丸子吃，另外一半塞給周皓。她吃的東西好像都長肚子上了，反倒是周皓被她這樣喂著，顯得比以前氣色好多了。
    ****
    到了臘月，過年的氣氛又濃重起來，一般這種時候，制衣廠都是淡季，但因為交著晴月上了電視，訂單一直到了臘月還在增長。
    還有晴月的店鋪，不少人在電視上看到了晴月的衣服款式，找到了店里都是指著要那幾件上了電視的款式。店員跟她們解釋說那是秋裝，就這還是有很多人要買。
    秋裝怎么了？過了冬天就是春天，到時候也能上身！而且，就算是冬天，衣服穿到里面當內搭不行？
    本著有錢不賺王八蛋的原則，錢晴又給幾家代工廠下了訂單，讓把秋裝那幾款再生產一點。也不怕積壓，反正再過兩個月。春裝照樣能賣。
    錢雨的粉條廠今年雖然沒有去年熱火，但是走的單子卻不小，大部分都是些大單。錢雨買了一輛貨車和一輛拖拉機，只要是省內的地方都包送。還在錢晴的搭線下，成功跟油田的食堂達成了合作，給食堂供了一千斤的貨。
    至于養(yǎng)豬場，錢雨加急買了幾臺灌香腸的機器回去，趁著年前做了一批臘腸香腸出來。錢母也給了錢雨幾個方子，把剩下的豬肉都做成熟的，再殺菌之后包裝好。
    剩下那些做不了的邊角料就都給了丁大舅，雖然梧桐大學的學生們都回家過寒假了，但是丁家餐館的生意絲毫不見差。梧桐大學的教職工們，最近幾乎是天天都泡在丁家餐館里吃飯。
    而錢父在養(yǎng)豬場養(yǎng)了一年的豬，也算是略有心得，看大女兒忙，小女兒又懷孕了。索性把養(yǎng)豬場后續(xù)的加工也攬了過去。
    錢母一周過去一次看看錢父，這次回來欣慰的嘆口氣，下結論：“養(yǎng)豬養(yǎng)的，看上去像是腦子清明多了。”
    這話說的也不算錯，原先錢父封閉在火柴廠里，抬頭低頭都是些工友街坊，做什么事都要考慮往后怎么跟人相處。話都不敢說重。生怕那句話說不合適了，往后鄰居不好相處。
    自從去了養(yǎng)豬場，錢雨忙著菌菇那片的事，半個月回去一次看看情況。錢晴雖說拿了三成干股，但自己的服裝公司也忙的很。兩個女兒對他都沒什么要求，就是覺得把豬不養(yǎng)死就行了。
    養(yǎng)豬場除了一個技術員，剩下還有七八個招來的工人。錢父只能把管人的事情擔起來。有人的地方就有小團體，就有矛盾。錢父剛開始拿著自己在國營廠的經驗管人，沒幾天就出了各種問題。
    招來的工人玩忽職守，喂豬也是隨便喂喂，根本不把錢父放在眼里。
    錢父本來想找女兒問，又覺得沒面子。大女兒離了婚，還能把大幾十人的粉條廠管的井井有條，小女兒好幾個門店，周轉也不見問題。老婆更不用說了，要開辣醬廠，大小也是個女廠長。
    ……他怎么說？
    錢父只能回憶著大女兒小女兒平時的脾氣，跟著學。
    慢慢的，原本有點懦弱的錢父也變得有點氣勢了。錢母去看他的時候，他正忙著指揮工人們宰豬，說的一套一套的。
    “你爸現在不糊涂了就好，省的我還擔心你奶奶今年又要找事。”
    小女兒上電視是好事，不好的就是這一下子就把周圍那些八竿子都打不著的親戚都給引上門了。最近這段時間，連丁大舅那邊都有親戚問上門。錢奶奶怎么可能不來摻和一腳。
    說起來錢奶奶，錢晴也想起來去年過年的那點事。
    “大伯現在在干嘛？還在炒蘭花嗎？”
    去年大伯那樣子不像是死心，后來錢晴也聽錢父說了兩句，說是錢大伯把自家的房子抵押給了農信社，貸了錢去北面炒君子蘭了。
    錢母搖搖頭：“不知道，前幾個月還說沒回來，誰知道現在是個什么樣。”
    錢晴心里有點急迫，去年過年，周皓就說君子蘭炒不得，都是些玩資本的在里面。結果今年一年，君子蘭市場絲毫不見疲態(tài)，反而越走越高。
    尤其十月份，君子蘭的價格又高了一截，風潮傳到油田上，甚至現在油田上也有人放棄工作去北面炒君子蘭了。聽說如果運氣好的遇上了品相好的君子蘭，一夜之間就能掙好幾萬。
    錢母念叨著：“你大伯要真能掙錢還好了，到時候省的你奶奶整天想著從咱們家摳錢給她大兒子。”
    錢晴卻不這樣覺得：“不對，大伯要是掙錢了才是問題。君子蘭的市場遲早會降溫，這就是個擊鼓傳花，賠是肯定會賠的，但是要看誰是最后一手。大伯要是今年賠了，那還好，他沒了本錢，就不用進去當最后一手。要是掙了才麻煩，層層加碼，到時候再進場，那賠的就不是一星半點了……”
    錢母被錢晴說的一身汗：“那你說怎么辦？”
    錢大伯要是欠少了還好說，要真是欠多了，那往后怎么辦？人家會不會找到錢父頭上？錢父有四成養(yǎng)豬場的干股，錢母有辣醬廠，錢雨有個副食品公司，錢晴更是生意做的大。
    錢大伯那種人，沒錢寧肯抵押了房子都要去賭一把，要是掙錢了，會不會去找私人借貸？還不上可怎么辦？
    錢晴沉吟片刻：“這事就得看我爸了。”
    這件事上，錢父不能替錢大伯還，哪怕是用他的四成干股的收益也不能還。還一次，人家就能賴上，他們一家子誰都別想好過。
    錢晴穩(wěn)了穩(wěn)心神：“我跟周皓商量一下吧，反正最好是過完年之前，把這件事的對策想出來。”
    君子蘭的市場越來越不正常了，錢晴光是看新聞都覺得這像是一個繃緊了的皮筋，不知道什么時候就會斷。
    果然，周皓聽錢晴說完，臉色就十分凝重。
    “你大伯現在真的在炒君子蘭？”
    錢晴點點頭：“已經去了好幾個月了……我覺得像是掙錢了。”
    因為要是不掙錢，錢奶奶只怕早就上門來哭訴了，尤其是錢晴剛上過電視，錢奶奶要是看見了，定然會來找錢父哭訴自己不容易的。
    周皓長舒一口氣：“那你就跟咱爸咱媽趕緊商量吧。”
    “最遲明年上半年，君子蘭市場肯定要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