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晴哭笑不得：“您不是來看衣服的嗎？”
    牛主任盯著錢晴：“都看的。”
    她這次來服裝展銷會,  其實是來找找有沒有廠子愿意做戲服，京市制片廠明年要開電視劇和電影。其中有個大型古裝電視劇，需要的衣服很麻煩,  雖然找了專門的造型老師,  但有些衣服和布料還是需要找服裝廠來出。
    錢晴對于當明星真的沒有任何想法,  不過對方既然說是來看衣服,  這就屬于她的工作范圍了。
    從展臺后面拿出一瓶汽水遞給對方,  錢晴繞著彎子套話。
    牛主任雖然涂脂抹粉不少,  但性格卻頗有點大大咧咧的。直接說道：“這次是來找戲服的供應商的,  不過我們有個電視劇馬上要開,  要找一個年紀在二十多歲的年輕女人演……這位同志，你真的不考慮參演嗎？”
    錢晴無奈說道：“真的不考慮……我這邊還有公司，平時就已經夠忙的了。”
    雖然牛主任覺得錢晴外形很符合，但對方既然都開公司了,  那說明是不差錢。再者說，牛主任自己也知道拍電視給不了多少錢，都是拿死工資,  一個月?lián)嗡谰褪俏辶畨K錢。對方能在展銷會上開展臺，說明事業(yè)做的不錯。現(xiàn)在大家都以爭當萬元戶為榮,  拍電視劇又辛苦又累，人家不愿意也是正常的。
    “那行吧，不過你這個外形很出色，真的非常適合做演員。”
    不光是長相,  更是那種眼波流轉的感覺,  上鏡能美十倍。
    被人夸漂亮,  錢晴心里美滋滋的。轉而跟對方提起來制片廠馬上要開的電視劇和電影。
    “就是講述一個年輕女孩回城之后的故事,  要顯示時代特色,  尤其是衣服款式，要新潮，要講究。”
    錢晴來了精神：“那你看我們晴月的衣服怎么樣？”
    牛主任看了一圈，滿意是肯定滿意的。但就是……
    “我們的預算不高……”
    電視這幾年還是稀罕玩意兒，制片廠現(xiàn)在開戲預算少的可憐。都不知道播出來是什么效果，怎么可能會撥款來大肆采買呢？
    錢晴在心里撥拉著小算盤：“你們戲里面需要多少套衣服？”
    牛主任略一思索：“女主大概需要一百多套吧，而且都要新款。”
    錢晴飛快的計算了一遍：“也不多。”
    是不多，但是一套衣服下來怎么說也要小一百，一百多套那就是一萬。牛主任怎么也拿不出來這筆錢的。
    錢晴當機立斷：“你們的電視劇什么時候拍？什么時候上？”
    牛主任：“明年上半年拍，過年時候應該能上。”
    這個制作周期也是他們制片廠第一次嘗試，畢竟之前的電視劇制作周期都很長。這次首次嘗試這種題材，后期壓力沒有那么大，應該會上映比較快速。
    錢晴直接拍了板：“我可以看下劇本嗎？如果可以的話，女主的一百套衣服我們出了，但是我們需要在最后加一行鳴謝。”
    這個做法之前沒有過，牛主任先是覺得匪夷所思，后來又是狂喜。這樣天上掉餡餅的事情也能遇到？
    “真的嗎？”
    那可是一百套衣服啊！而且劇組還會有要求，不是簡單的隨便出幾套衣服就可以的。
    錢晴滿口答應：“一百套衣服好說，但是我剛才也說了，我想看看劇本。如果可以的話我們再投。當然，我也希望跟咱們制片廠保持長久的關系，以后只要有合適的劇，我們都可以提供衣服，但是鳴謝一定要有，要把我們公司的名稱打全。”
    去年錢晴買電視機的時候，二廠的筒子樓攏共才三五家有電視機。這才多長時間，筒子樓里已經有幾十戶人家都買上了電視機。
    雖然沒有人買到彩色電視機，但黑白電視機都買了，說明人們的生活越來越好。而且經過上個月跟老丁的接觸，錢晴察覺到娛樂行業(yè)沒準真的能發(fā)展起來。
    老丁開個舞場，什么都沒有，就倆發(fā)出帶顏色的光球，再加一個放音樂的錄音機。這就能讓那么多人為此買單。而且現(xiàn)在聽說還有人開起了電視廳，就跟錢母的小賣部一樣，放一臺電視，然后擺上一些板凳，按小時收錢，居然收入還不錯。可見大家現(xiàn)在對于生活之余的娛樂方式也愿意花錢買單。
    電視機的影響力已經逐漸起來了，錢晴覺得這是個機會。只要搭上了制片廠的線，每年可能就付出這么點衣服，她就能換回來一個電視劇的鳴謝！
    說不好哪一部片子火了，她的衣服款式就是正版！
    這樣的要求對于牛主任來說不值一提，當即就答應了：“我讓他們把劇本發(fā)過來！”
    給一個鳴謝就能換來衣服，這樣的好事哪里去找哦！
    送走了牛主任，旁邊的丁杰都嘆氣了。
    他姐真是個強人，這還沒賣出錢呢，又給自己背上債了。
    連聞蘭都覺得錢晴這個舉動有點不靠譜，是，電視機現(xiàn)在在慢慢普及。但電視劇這個東西怎么說呢？就沒有火的啊！錢晴這么干脆，到時候十有八九是收不回來本的！
    錢晴卻不這樣想：“之前我媽那小賣部，我去進貨時候看見有人賣帶畫片的方便面。你們想想，電視劇和動畫片一樣，一旦火了，帶來的效應比咱們買一百個報紙版面都有用！尤其是電視劇，港島那邊為什么新款多，還不是因為港島電視電影發(fā)達，好多款式都是跟著電視劇學的。咱們這邊遲早也會發(fā)展成港島那樣，還不如趁早把關系拉起來。等到火的時候，咱們就能分第一杯羹。”
    聞蘭無奈一笑，還能怎么說呢？做就做吧，一百套衣服對錢晴來說也不算什么大支出，也不傷筋動骨。買個可能性，也算是物有所值。
    牛主任走前留下了聯(lián)系方式，錢晴把電話記在自己的小本本上。
    下午時候，吳盼娣和楊花吃完飯休息沒多久就又去門口拉客人了。錢晴這邊也跟丁杰一道在進門處發(fā)小冊子。
    經過上午的大范圍推銷，很多客商也把場子轉了一遍，下午就是下訂單的時候了。
    下午剛過三點，展位上就來了幾個老板模樣的男人。個個都跟從南方回來的丁杰一樣，穿著又寬又大的西裝外套，里面是各種顏色的襯衣，下面都是統(tǒng)一樣式的闊腿褲。會場里人不少，就算是安排了人打掃，地上也丟了不少垃圾。
    這幾個男人的闊腿褲在地上掃來掃去，看的錢晴眼瞼狂跳。
    這跟穿個大掃把到處打掃有什么區(qū)別嗎？
    不過上門就是客，錢晴依舊堆起笑容迎上去。對方本來以為丁杰才是老板，手里的名片都已經往丁杰那邊遞過去了，結果卻看到丁杰退后一步，反而是一個長相十分漂亮的摩登女郎笑著迎上來。
    錢晴假裝沒看到對方眼里的吃驚，挨個給他們介紹晴月這次的服裝款式。
    這次錢晴把訂單拆分到三個廠子，也根據三個廠子庫存布料的不同做了一些調整。大體上來說是四個系列的衣服，每個系列分別用一種特色的布料。
    定位也是各有檔次，其中最貴的一個系列，就是給牡丹制衣廠下的那八款。用的布料是進口的，搭配了很多小細節(jié)的長外套，短外套，長袖的連衣裙……
    顏色十分亮眼，摸在手里也是柔軟細密。
    幾個客商剛開始還不由自主的盯著錢晴看，后來就純粹是為了衣服款式認認真真在聽了。
    “我們晴月服飾這次的秋裝是使用了進口的面料，您看，這兩個系列的面料，一個是來自美國的進口布料，一個是從港島運回來的。連南方都未必有這樣的款式……”
    來的客商里有一個留著長頭發(fā)的青年滿臉欣喜：“這件！老王，你看這件像不像那個電影……”
    錢晴勾起一抹笑容，這一批的衣服款式她前后費心不少，這半年以來，她不僅僅是讓丁杰給她發(fā)畫報，甚至港島那邊的影評還有時興的電影劇照。只要是帶點紅的電影電視劇，她都沒漏下。
    這一批衣服里也融合了那些上鏡的衣服風格。
    就好比剛才那個青年拿的長外套，錢晴在肩部就做了肩章的設計，中間一個同色系的腰帶，穿在身上立刻就有了那個日本電影女主角的風范。
    幾個貨客對晴月的衣服款式很滿意，幾個人湊到一邊商量了一下，最后推出來一個代表過來談。
    帶著大大的墨鏡的男人問錢晴：“這一批衣服的批發(fā)價怎么算？”
    錢晴：“這八款會貴一點，每款價格不一，在二十五到三十之間。另外三個系列，在二十到二十五之間。當然，如果你進的多，那這批衣服的價格我可以給作總價九折。”
    至于怎么樣才算多？錢晴心里想著，怎么總價得高于一萬吧。
    這次的展銷會，錢晴是打算快進快出。沒有什么比現(xiàn)金流更重要的了。全系列的衣服進價都是在十塊到十五之間，一倍的利潤，對她來說就已經足夠盤活剩下的生產計劃了。
    對方眉頭皺起來：“你這也太貴了，前面那幾個大廠的衣服，進價都沒有高于二十的。”
    這倒是實話，上午錢晴去看的時候，那些國營廠子的衣服大多進價在十五左右，高于十八的都很少。甚至更低的還有低于十塊的。
    但錢晴半點不虛：“您來我這里問價，看中的肯定也不是我們進價低。不然這場子里進價低的數(shù)不勝數(shù)，您也不會跟我說這么長時間的話。我們晴月的衣服做工原料都是最好的，光是成本都已經超出很多國營廠子的出廠價。但是我們的優(yōu)勢也很明顯，您也看到了，我們主做的是女裝，對準的也是城市里有一定經濟能力的女性。那對她們來說，衣服價格并不是首要的決定因素，品質和款式才最重要。您這邊進價三十，拿回去可以賣到七八十不成問題。您去進國營廠子的十幾塊的衣服，拿回去撐死就是賣個三十多。這中間的差價，您應該可以算清楚吧。”
    錢晴從一開始就打算把晴月定位在中高端市場，現(xiàn)在最先富的那批人已經慢慢起來了。國內市場完全消化的了她的晴月。
    果然，對方被錢晴的話說的動搖了心思。
    進低價貨回去掙的也少，進高價貨雖然擔風險，但是剛才看了人家的設計，的確是這次展銷會里數(shù)一數(shù)二的。
    幾個人又湊在一起商量，沒一會兒就下定了決心。
    “這一個系列的八款，我們每一款要五百件，剩下那三個系列，我們一個款式要兩百件。”
    他們幾個人都是從隔壁省的省會過來的，在隔壁省的批發(fā)市場上是挨著的攤位。這次來進貨，幾個人也打算一塊進，回去之后再慢慢分。
    錢晴大喜，這么一算，這一筆生意就等于是解決了她的尾款問題。
    “可以。但是我們希望這一批貨款是現(xiàn)付。”
    對方是幾個人合伙，自然答應的爽快：“只要有現(xiàn)貨，我們可以直接結款。”
    錢晴把聞蘭丁杰叫過來，讓他倆帶著人去代工廠拿貨。
    丁杰比錢晴還要激動，高興的領著人就要走。
    臨走之前，錢晴突然拉住聞蘭：“……結過貨款之后，把三個代工廠的尾款結掉。”
    “然后，接著下訂單……”
    聞蘭并不覺得意外：“下多少訂單？”
    錢晴：“剩下的貨款大概能剩余多少？”
    聞蘭心算了一下：“這次出貨大概能有十幾萬的營業(yè)額，扣除尾款，小十萬左右。”
    錢晴沉吟片刻：“全部作為定金下單。”
    聞蘭心臟跟著跳了一下：“……太冒險了吧？
    老板可還欠著她姐大幾萬塊呢，這筆錢不先預留出來？
    錢晴面色不改：“下訂單。”
    這一次的開門紅讓她心里也安下來不少，秋裝本來時間就緊張，這一批貨最多能賣兩個月。她這邊屬于上游，出貨最多能再出一個月不到。如果這一個月抓不住時間，下個季度的冬裝成本會更大，到時候她還是要為本錢擔心。
    “去下訂單的時候說清楚，這一批衣服我要求是兩周內出貨，我不管他們廠子里面是加班還是三班倒，一定要保質保量按時交貨。”
    聞蘭看錢晴心意已決，也能感受到錢晴內心的澎湃，立刻跟著下保證：“可以，我去談。”
    錢晴拍拍聞蘭的肩膀，聞蘭現(xiàn)在承擔的工作已經遠遠超出了一個會計的職責。她這會兒最感謝的人就是謝云，要不是謝云把人介紹過來，她還不知道要走多少彎路。
    “等這一陣子忙過去，我給你發(fā)大紅包。”
    聞蘭丁杰帶著人去拿貨了，錢晴這邊卻半點沒有清閑。
    下午到展位上的客商個個都是帶著目的來的，跟上午那種隨便看的完全不一樣。有的客商問的問題十分刁鉆，如果不是錢晴提前準備好，還真有可能被人問倒。
    “兩周之內可以出貨。”
    “運輸這點上我們沒辦法包。”
    “對，我們晴月是新興的女裝品牌，您可以看看我們的介紹。”
    ……
    前后忙亂了好一會兒，錢晴又拿下了兩個小訂單，借了會場的電話，錢晴又安排了一個員工帶著人去代工廠跟聞蘭丁杰匯合。
    錢晴拿起自己的小本子看，這兩個小訂單一出，現(xiàn)貨就基本出不了。再來的客商就只能等兩周再拿貨。
    突然，錢晴眼角瞥見吳盼娣引導著一個穿著時髦的女人往展位上來了。
    對方畫著淡妝，看上去大概有三十歲左右，耳朵上綴著兩顆碩大圓潤的珍珠，手里拿著一個黑色帶亮片的包。
    吳盼娣隔著老遠就給錢晴招手，滿臉都寫著興奮。
    這人就是上午她在門口推銷遇到的第一個人，本來以為對方只是搪塞自己的。誰知道到了下午，這人還特地到門口找她問情況。
    吳盼娣這才忙不迭的把人帶到展位上，小冊子上的介紹，哪里比得上親眼所見的沖擊力呢？而且錢晴的嘴也要比她強出許多，吳盼娣生怕自己一個沒說好，再把到嘴的客人說走了。
    女人看見錢晴的打扮，就在嘴角勾出來一抹淺笑，很快又調整好，伸出手來跟錢晴介紹自己：“你好，我是歐禾集團的港區(qū)代表，這次來展銷會是應邀前來的。”
    錢晴跟對方交換名片：“我是晴月服飾的經理，錢晴。”
    然后快速掃了一眼對方的名片，上面寫著對方的名字叫Lily，除此之外就只有一個集團名稱和標志。
    錢晴一時也拿不準態(tài)度，對方的來頭好像很大，但話里卻說自己是應邀前來。意思是不是來進貨的？
    Lily卻沒有在意錢晴的猶豫，轉而看起了晴月的衣服款式。
    Lily邊看邊心驚，本來以為這次來展銷會只是湊個數(shù)，結果卻讓她很意外，大陸目前的設計也可以達到這個水平了嗎？
    錢晴沒有去追著對方介紹，Lily跟那些客商不一樣，她的打扮就能看出來，對方對時尚是有自己的想法的。
    過了一會兒，Lily才開口。
    “這些衣服款式都是貴公司的哪位設計師做的？很優(yōu)秀，也很有自己的風格。”
    錢晴大方收下了對方的贊美：“謝謝，是我和一位姓宋的女士一起完成的。”
    她沒有把功勞全拉到自己身上，主要是還不清楚對方葫蘆里賣的什么藥。
    Lily消化了一會兒才吃驚看向錢晴：“這些都是你的創(chuàng)意嗎？”
    平心而論，面前的這位年輕老板足夠美麗，但人們總是對美麗的女人有所誤解，覺得對方內里空空。這會兒Lily的話就讓錢晴產生了一點點微妙的不爽。
    “是的。”
    Lily迅速調整好表情，臉上帶著笑容：“那您真的很優(yōu)秀。”
    “不知道您有沒有興趣，把這些設計賣給我們公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