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晴：？？？
    這個她真的做不到,  前面牛主任好歹也就是來挖她的人，Lily這簡直是來挖她的根。沒了設計，她的晴月還怎么發展？
    錢晴一陣無語：“……您打算花多少錢來買我的設計呢？”
    Lily自信的笑起來：“一個款式一千塊,  怎么樣？”
    不怎么樣。
    錢晴心里本來對Lily的那點好感,  這下子全部消磨殆盡。
    說白了,  不過就是大公司看不上她這樣的小公司,  覺得自己隨便花點錢就能把設計拿走。而錢晴累死累活,  忙前忙后,  不如干脆把設計賣了省心省力。
    這跟把別人當傻子看有什么區別呢？
    錢晴臉上帶著營業的笑容,  笑意卻不達眼底：“不好意思,  這個價格對我來說太低了。”
    Lily臉上帶著疑惑，左右看了一遍晴月的展臺。這么一個偏僻的地方，對方的衣服款式也非常少，別的國營大廠都是幾百樣的款式,  她這里只有幾十件樣衣。
    對方怎么會不同意呢？
    Lily試著去給錢晴說明歐禾集團的規模之大：“我們歐禾集團現在已經有員工上萬人，總部是在港島，美國日本也有我們的營業部,  我們的設計團隊高達上百人。產品線和加工工廠更是在很多國家都有。我購買您的設計也不是買斷，而是要一個使用權。您依舊可以生產自己的服飾……我不明白您拒絕的原因。”
    對方就是一個小小的服飾公司,  小冊子上寫的成立時間也不超過兩年，這樣的規模，能做出什么成績來？她也是可惜這么好的設計無人知道，所以才伸出橄欖枝。
    要知道,  錢晴這些設計拿回去,  她自己還要面臨設計團隊的不認同。她們歐禾的設計師都是從專業的學院畢業的,  對于時尚可是很堅持。這樣沒來路的東西,  她自己也是擔著壓力。
    錢晴：……
    上萬員工有什么了不起！錢晴堅決不肯承認自己是酸了……
    之前在南方接觸徐阿花時候,  錢晴就察覺到這些大公司對于內地的私營企業的輕視。不光是主做衛生巾品牌的安舒集團，還有眼前這個號稱規模龐大的歐禾集團。他們都察覺到了大陸的發展潛力，但是卻沒有一個公司是拿正眼來看待他們這些本土企業的。
    在他們眼里，內地的民營企業不夠現代化，不夠先進，當然不值得他們去折節下交。花錢買了設計，就是對方高看自己了。
    這種認知讓錢晴心里冒火，她從來不覺得自己的晴月有什么不好。不管是設計還是生產，她都足夠用心。設計她是參考了潮流和國外的風向，但是她也做了一些本土化的設計和修改。生產就更不用說了，國營廠子你可以說他們搞內斗是一把好手，可是他們的質量也能做到保證。
    錢晴：“很抱歉，我不愿意。”
    她相信，在她的努力下，早晚晴月也能有上萬員工的那一天！
    Lily有點遺憾的攤開手：“那很遺憾。”
    錢晴卻不覺得有什么遺憾，這種機會誰愛要誰要，一千塊錢就買一個設計，真當對方是來做慈善的嗎？
    別看Lily說話柔聲細語，對方打的主意可不僅僅如此。錢晴順著對方的思路往下走，如果自己把設計賣掉了，即便歐禾不是全部買斷，她自己也可以生產。但有了對方的名聲在前，對方大批量的生產，對于原料也可以調動的更有效率，她怎么依靠三個代加工工廠去跟人家競爭？
    而且就算她的營業額不受影響，她的品牌在歐禾的影響下也不可能再有什么發展。品牌傳不出去，那她做再久也別想做大。
    Lily走了之后，吳盼娣有點自責：“都怪我，我不該帶她過來。”
    看把老板給氣的，吳盼娣進入晴月這么久都沒見過錢晴這樣的神情。
    錢晴拍拍她的肩膀：“沒關系，咱們努努力，別管她們什么藕合韭菜盒的，遲早咱們也能成為大品牌。”
    要是光為了掙錢，她還做什么服裝品牌賣什么衛生巾，干脆全拿錢去買房買地不好嗎？畢竟夢境里講的很明白，萬真真就是靠著房子地皮的升值走上人生巔峰的。
    但做生意這一年多，錢晴心態有了很大的變化，錢放在地和房子上，說白了就是等著市場自動把價格炒高。中間既不能創造價值，也不能創造工作崗位，純粹是吃了市場的紅利。
    這樣的紅利雖然誘人，但錢晴并不打算把自己的全部身家都押在上面。跟錢母一樣，她也希望有朝一日，她的晴月成為家喻戶曉的品牌，衛生巾也可以普及到千家萬戶。
    這樣的目標，才能成為她的奮斗動力。
    ****
    展銷會的第一天，錢晴開了五單，前面三單都是找到展位上的客商下的，直接把三家代工廠的存貨全部清空。后面兩單，其中一單是吳盼娣拉來的，吳盼娣在經過Lily之后，對那些人模狗樣的看上去就很洋氣的人也沒了好感，在門口拉客時候也不再盯著那些人介紹，反而是誰來問都講一遍。
    最后來的這個客商簡直讓錢晴哭笑不得。
    吳盼娣偷摸給這個人弄來一個掛脖子上的牌牌，裝作是參加展會的工作人員混進去的。
    錢晴：……
    吳盼娣把人偷摸弄進來，然后拉著錢晴小聲介紹：“這個人是外地來的個體戶，說是開了十幾家門店賣衣服。但是他沒有注冊公司，拿不到進來的名額……所以我就直接把人領進來了。”
    面前的男青年，頭發吹得跟個雞窩一樣，脖子上隨便掛著一個領帶，長相雖然清秀，但一身搭配讓人一言難盡。腋下還夾著一個厚厚的公文包，嘴上叼著一根香煙。
    拿下香煙就是一口方言：“這個妹娃子好乖哦~我叫羅二民。”
    錢晴：……
    行吧，賣貨的沒資格挑顧客。只要掏錢，賣誰不是賣呢？
    羅二民自己穿的亂七八糟，但是眼睛卻一個勁的往吳盼娣和錢晴身上瞟。他老家那頭美女就不少，沒想到出來趕個展會，這邊的妹子也長的這么漂亮。
    錢晴笑瞇瞇的，直接把對方的目光引到貨架上：“這是我們這次的秋裝新款，老板怎么看？”
    羅二民沒什么文化，出來闖蕩也就是憑著一股子悍勁兒，這幾年也算混了出來，最喜歡聽別人叫老板。錢晴這一句老板把他叫的通體舒泰。心情也跟著好了許多。
    “你們的款式我看過了，這幾款我要一千件，剩下的這邊的，一樣給我來三百件。”
    “對了，咱們這進價不給打個折？”
    錢晴拿著小本子寫對方的訂單數量，聞言笑道：“咱們這一批貨要等兩周才能出來，我看您定的也多，給您算個……八八折？”
    羅二民本來聽到對方說沒現貨就有點不高興，聽見打折又兩眼放光。
    “八折吧，去個零頭。”
    誰家零頭是抹折扣的？
    錢晴：“那不行，最多再給您讓一個點，八七折。”
    羅二民：“八二折！你看我一下子讓你兩個點！”
    錢晴：……
    “八六折，我也讓你兩個點，有八有六，這數字吉利。”
    羅二民：“八三折！不瞞你說，我出生就是八月三號，這個數字襯我！”
    錢晴：“那你要這么說，咱們就別談了。一個點一個點的追，啥時候是個頭。”
    羅二民不依了。
    “八四折行了吧？今年正好八四年，這數正好對上……”
    “……八五折！咱們各讓一步！”
    錢晴被這人磨的沒脾氣，無奈道：“八五折就八五折，先付一半定金。”
    看羅二民又習慣性的開始討價還價，錢晴趕緊說道：“一半定金沒得商量！”
    她現在的流動資金還緊張著，這要是不先把定金拿了，三個工廠那邊根本不好運轉。
    羅二民在心理算了一遍，八五折，相當于一下子給他省了上萬塊。想到這點就叫他美，干脆說道：“那就這樣說，定金付完我就在省城等著，到時候直接驗收拿貨。”
    兩周時間嘛，他也等得及。
    結束了羅二民這一單，剩下一單來自南方的一個批發商，對方要的比羅二民少，但也能接受兩周之后交貨。
    第一天結束，聞蘭丁杰一直忙到晚上十一點多才回了旅館。
    聞蘭強撐著精神跟錢晴對了一下賬，今天的五單，流水已經上了三十萬，付掉尾款之后，剩下的又再次投入生產。這一批還能留出五萬件衣服。
    錢晴暗自定下目標，后面兩天的展會時間，她至少要把剩下的四萬件衣服都訂出去。只要完成這個目標，她下個季度的冬裝生產就能寬松許多。
    錢晴看著眼都快要睜不開的聞蘭：“明天上午你就先不要去會場了，好好休息，等到下午再過去也來得及。”
    反正也沒有現貨，明天下午再帶著人收款也來得及。
    聞蘭迷迷糊糊的應聲，丁杰到還好些，錢晴也給他放了半天假。
    回到自己屋，錢晴心里想著，員工還是不夠。這次光是來布置展位，他們幾個人都忙的腳不點地。過些日子出貨再加上往南方銷貨，人手就更不夠使了。
    看來，還是要再招一批人。
    第二天，錢晴的展位上陸陸續續又來了不少客商，不過大多都是些幾百幾千件的小單，楊花也跟在吳盼娣之后開了單。
    錢晴直接按照利潤算，楊花的提點大概有五百塊，吳盼娣的提點已經超過了兩千！
    吳盼娣眼睛都紅了，有了這筆錢，她小妹就能上學，剩下幾個妹妹也不用嫁到外地了。不過這筆錢她依舊不敢拿走，還是暫存在錢晴這里。
    錢晴本來想說什么，但是看著她滿臉高興，又把話咽了回去。
    她就不覺得吳盼娣的爹媽會放過她幾個姐妹，吳盼娣掙錢再多，自己要是不能從心理上站起來，掙再多也白搭。
    晴月這頭開單開的不亦樂乎，在展會的二樓，有人卻心急如焚。
    紅興制衣廠的黎主任抽著煙，整個人都頹喪的不行。
    跟著來的工人也發愁，悄聲討論著。
    “咱們的衣服這么便宜，為什么沒人買呢？”
    “都怪會場的領導，給咱們安排到二樓來，我看人家一樓的廠子都賣的好。”
    “那咋辦，要不咱們再降降價？”
    “……還怎么降？這都已經跟成本沒差多少了。”
    ……
    黎主任聽的心煩，把手里的煙屁股狠狠扔到地上碾碎：“都說什么小話呢？有這功夫不知道去攬攬客人？”
    一個個來人都當沒看見，真以為自己是供銷社的營業員嗎？這是展銷會！人家來的都是貨客，不是來受氣的！
    就這還好意思抱怨東抱怨西。
    黎主任站起身來，這樣下去不行，他得下去逛逛，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明明他們紅興制衣廠的價格是最有優勢的，為什么從第一天到現在才開了一單！
    黎主任細細從一樓的展位上挨個逛，越逛心越沉。他本來以為紅興的價格是有優勢的，可是對比起幾個大的國營廠子，他們的價格也就是低了那么一點點而已。
    而且對方的質量和款式數量都要遠遠超過他們，他要是貨客，也會選擇相對質量穩定的國營大廠。
    黎主任從頭逛到尾，在一樓的最里面看到一個裝飾跟其他展位明顯不一樣的展位。他忍不住駐足看了一會兒。
    才短短半個小時，就有不下五批人進去看款式，雖然不是個個都下了訂單，但對比二樓占著好位置的紅興，人家至少有人上門！
    黎主任心里納悶，晴月，這個名字好像從哪里聽過……
    他混在其中一波貨客里，也去晴月的展位上看了一圈。怪不得人家能引來客人呢，衣服款式新穎自不必說，光是人家的準備就把他們這些國營廠給比了下去。
    大大的全身鏡，還有明亮的燈光，衣服都是按照系列擺放好，每一款上面還帶一張介紹，詳細寫了用什么布料做的。還有加上去的照片，上面竟然是穿上這款衣服的效果。展位前面的桌子上還擺著公司的介紹，對方甚至還放了幾件汽水在那里。來看款式的貨客不管下不下單，都給塞一瓶。
    黎主任感到深深的挫敗，人家私營企業已經做到這種程度了，他們這些國營廠反而是江河日下。挫敗之中，黎主任還有些不服氣，說是放開私營經濟，但哪有這樣的？放任私營經濟侵占國營廠子的生意。這幾年的服裝市場，簡直是把他們這些國營廠給擠的沒有站的地方了。
    黎主任手里捏著對方給的一瓶汽水，默不作聲回了二樓。
    突然，他仿佛想起了什么，抓著自己的辦公室的干事問道：“前段時間不是有個私營企業說是要找代工廠，那個私營企業叫什么來著？”
    不會這么巧吧。
    干事被他抓的肩膀痛，絞盡腦汁：“好像是叫晴月？是個Y市的小牌子，當時您說不用管的……”
    黎主任臉色變得很難看，小牌子？能做到展銷會上的小牌子？
    他已經找不到自己的聲音了，世界上怎么會有這么諷刺的事情。他前腳把人鴿了，看不上的小牌子，人家不僅僅是混到了展銷會的一樓，更是開單開的比他們這個國營廠子都要多。
    “……降價吧。”
    黎主任這會兒已經想不到其他辦法，這一批貨只能是賠本賣了。廠子里現在沒有流動資金，說什么都是枉然，只有把流動資金盤回來點，他們再去考慮其他的辦法。
    黎主任臉色變了又變，雖然這樣做不好看，但現在他也沒有別的辦法。
    “……你下樓，去晴月的店里看能不能買點樣衣回來……要是不能，就打聽下他們找的哪家代工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