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眨眼芒獵的日子便已經(jīng)過去好幾天。
蕭熠也不是每天都會出去, 因為芒獵的時間久,所以除了第一天大家都齊刷刷進(jìn)了山間林子里,后來也是看每個人在這上頭的興致了。
有些人喜歡狩獵自然積極, 有些只當(dāng)是出來玩玩所以也不會天天往林子里走。
蕭熠沒有去林子里的時間, 有時候會陪著盛昔微, 但更多的時候是有其他的事情要做。
而盛昔微能感覺到,越到后來的幾日蕭熠便越發(fā)忙碌, 有時候她瞧見他與旁人說話, 那神色都比之前沉凝不少。
于是盛昔微知道不是自己的錯覺, 最近她總是覺得院里的氣氛有些緊張, 連帶著福全都不再是經(jīng)常笑瞇瞇的樣子了。
雖然大家在她面前時還是盡量表現(xiàn)的與平常無異,但可能懷孕后更加敏感, 盛昔微覺得好像有什么事要發(fā)生了。
尤其是這日,她心里好像格外有些惴惴不安。
離著芒獵結(jié)束還有六七日, 今天蕭熠去了林間狩獵。
傍晚他回來的時候盛昔微照例是在院門口等著,山間夕陽的余暉似乎格外濃墨重彩一些, 火紅的晚霞好像將蕭熠的半邊身子都染紅了一些。
他伴著落日走到盛昔微面前, 抬手摸了摸她的頭,溫柔的低笑:“怎么又出來等了, 累不累?”
盛昔微搖搖頭:“不累, 我就是想早點見到殿下。”
可能是因為心中總是不那么安定,她這些日子對蕭熠越發(fā)依賴。
蕭熠的神色微微一頓, 下一瞬又被他很好的隱藏過去,他摟住盛昔微的肩扶著她往回走,向往日一般輕松的回了一句:“還好我今日回來得早, 不然又該讓笙笙久等了。”
盛昔微靠在蕭熠的懷里笑了一下, 又與他說了些話, 沒多久兩人便相攜著到了院里。
晚上用晚膳的時候蕭熠照顧盛昔微照顧的格外用心,盛昔微多喝了一小碗魚湯,然后又與蕭熠一起在外頭散了會步,眼瞧著時辰差不多了便回屋沐浴,等從浴房里出來便打算歇著了。
一切都與前幾日一樣,盛昔微躺在蕭熠的懷里沒有多久便睡熟了。
蕭熠摟著她輕拍,待感覺到她的呼吸漸漸平穩(wěn)便緩緩?fù)A伺闹车氖郑o靜的垂眸看著她溫軟的睡顏。
今夜窗外的月光格外亮堂,他們開著窗戶,雪白的月華便透過窗鋪在地上,溫柔皎潔。
蕭熠一直沒睡,就這么靜靜的看著懷里的姑娘。
不知過了多久,他又看了一眼窗外的夜色,然后緩緩地抽出讓盛昔微枕著的手臂,從床上起身。
他隨意的披了一件衣服,然后便走到走到門邊輕輕開了門。
門外站的不是巧珍和巧珠,而是福全。
蕭熠看了福全一眼,低聲吩咐:“讓阿竹過來吧。”
福全應(yīng)聲退下,沒多久阿竹便來了。
蕭熠領(lǐng)著阿竹進(jìn)屋到了里間,他沒有說話,只是一直看著床上躺著的盛昔微,然后走到床邊坐下,輕輕握住了她的手。
阿竹也跟著到窗邊,等著蕭熠的指示。
蕭熠看了盛昔微一會,片刻后,他終于移開目光朝阿竹輕輕點了點頭。
阿竹便很干脆利落的上前,一下點了盛昔微的兩處穴道,盛昔微無知無覺,依然呼吸平緩。
這時阿竹終于開口說話:“殿下,我剛剛點了太子妃娘娘的睡穴,娘娘會睡的很安穩(wěn),殿下不用太過擔(dān)心。”
“嗯,”蕭熠低低應(yīng)了一聲,“我把她交給你,保護(hù)好她,不許出任何差池。”
“是,殿下。”
阿竹是跟在蕭熠身邊最久也是最厲害的一個暗衛(wèi),自然也知道盛昔微對蕭熠的重要性。
蕭熠坐在床邊又摸了摸盛昔微的臉,然后起身走到屋子另一側(cè),從一個小屜子里拿出一封信遞給阿竹:“等太子妃醒了就將這封信給她看。”
吩咐完這些,蕭熠用錦被裹住熟睡的盛昔微,將她交給了他。
這天夜里,一直在圍山行宮以南遠(yuǎn)遠(yuǎn)停著的一輛馬車,在接到人后趁著夜色緩緩的駛向青州方向。
月色朦朧皎潔,林間的夜里靜的連一聲鳥鳴也不見,只有不時的風(fēng)聲伴隨著樹葉沙沙而響。
青州離圍山很近,馬車緩行大抵兩個多時辰也能到了,蕭熠站在院子里看著月色,心里算著時間。
福全站在他身后,低低稟道:“殿下,巧珍和巧珠這兩個丫環(huán)已經(jīng)在屋子里了,還暈著,奴才會守著等她們醒來了好好交代她們接下來要做的事,她們兩人跟在太子妃身邊多年也十分機(jī)靈,應(yīng)該不會有什么岔子。”
“嗯,”蕭熠應(yīng)了一聲,又問,“季世子那邊的消息傳過來了么?”
福全點頭:“剛剛已經(jīng)接到了消息,那邊虞小姐也知會好了,明日她會如往常一樣過來院中坐一會的。”
“好。”蕭熠又應(yīng)了一聲,接下來便沒再說話了。
福全在他身后,看著蕭熠負(fù)手而立的背影,忽然間便覺得,殿下的背影好像寬厚了不少,不再似之前那般瘦削,透著一種堅韌的魄力。
那之后要發(fā)生的事,殿下一定能處理好的,將太子妃先送走只是為了以防萬一。
蕭熠確實是為了防患于未然,他不能讓盛昔微冒一點險。
照今日得來的消息看明天就是蕭熾要開始行動的日子了,再晚他便來不及再處理可能的變數(shù)。
季興閣那邊的人這幾天也已經(jīng)確定,之前一直在圍山外蟄伏的那幾百人正在分批陸續(xù)進(jìn)山,今日應(yīng)該就差不多都到了圍山里了。
所以兩方確認(rèn),明日總該要發(fā)生點什么。
蕭熠要在蕭熾動手前將盛昔微送去青州這件事是一早就計劃好了的,青州的方方面面也早已安排妥當(dāng)。
所有人都知道盛昔微對他的重要性,他怕蕭熾會狗急了跳墻。
所以他才會先送盛昔微離開,明日巧珍和巧珠與虞念配合著演一場也只是為了不讓外人過早發(fā)現(xiàn)盛昔微已經(jīng)不在這處了。
明日他會去狩獵,蕭熾也會去,他不會在院里待著,是以這處他只能派其他人盯著,蕭熠并不擔(dān)心會被看出什么來。
畢竟明日的一切都不會與之前有什么不同。
他始終掛在心里的只有盛昔微的安危而已。
其實這件事他有猶豫過要不要提前與盛昔微說,擔(dān)心她到了陌生的環(huán)境會害怕不安,但這次他可能多少需要做些危險的事,他又很怕她聽了會擔(dān)心,到時不愿離開。
所以最終他還是沒說,但寫了一封信,等她醒來看到了信應(yīng)該會放心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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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昔微從床上睜眼的第一下便覺得有點不對。
她有些迷糊的揉著眼,扶著肚子從床上坐起來,床邊很快有兩個丫鬟走了過來,盛昔微定睛一看,卻不是巧珍和巧珠。
是紅芍和綠袖,東宮這次隨著一起來圍山伺候的兩個二等宮女,往日里在東宮的時候她們倒也是在內(nèi)院做事的,只是盛昔微身邊有巧珍巧珠,所以她們并不貼身伺候。
盛昔微有些奇怪,又看向四周,心里倏地一沉。
她不是在圍山的那處院子里了!
盛昔微神色陡然冷了下去,捏著被子的手緩緩攥緊,另一只手護(hù)著肚子,她看向兩個丫鬟,冷聲問:“這處是哪里,巧珍和巧珠呢?”
兩個小宮女原來在東宮從沒見過太子妃有這樣的神色和氣勢,嚇得趕緊在床前跪了下來,哆哆嗦嗦道:“回,回太子妃娘娘的話,奴婢們也不知道,今日一早醒來就在這處了,剛剛是一個侍衛(wèi)讓我們來看看您醒了沒有,他還拿了殿下的牌子。”
她們兩個確實是什么都不知道,琢磨著自己可能昨天夜里是被人迷暈了,一醒來便在這了,要不是剛剛那個看起來像是侍衛(wèi)一樣的男人拿出了太子殿下的腰牌來給她們看,她們怕是要當(dāng)場嚇破膽!
“太子殿下的牌子?”
盛昔微聽到這句,神色微微頓了頓。
蕭熠的腰牌不會輕易給別人,以他的謹(jǐn)慎也不可能讓腰牌落在別人手上,那這是……
盛昔微一時有些不敢確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想了想,吩咐她們兩人:“紅芍去告訴那個侍衛(wèi)我醒了,綠袖替我更衣挽發(fā),再打盆水進(jìn)來給我洗漱。”
不管怎么說,她得先把自己收拾了才好出去見人確定是個什么情況。
兩個小宮女聽了吩咐趕緊照做了,綠袖雖然平日里沒有貼身伺候過盛昔微,但好歹也是個二等宮女,手腳還是很麻利的,沒多久便給盛昔微小心的收拾好了,很快她又去外頭打了水進(jìn)來給盛昔微洗漱,待這一切都弄好,門口有人敲了敲門,是盛昔微有些熟悉的聲音。
“太子妃娘娘,是我,阿竹。”
盛昔微也聽出來了,確實是阿竹的聲音。
這下她剛剛一顆懸著的心才算是放下了一半。
阿竹是跟在蕭熠身邊多年的人,若是他在這處,還拿了蕭熠的腰牌,那便應(yīng)該是蕭熠讓人將自己安置在這處的了。
盛昔微很快將阿竹招了進(jìn)來,這究竟是怎么了?難道是圍山會有什么變故?
阿竹一進(jìn)屋便朝盛昔微行了一禮,然后從懷中拿出一封信遞給她。
盛昔微接過信,看到上面熟悉的字體,心里便不那么害怕了。
她打開信封抽出信,細(xì)細(xì)的看了一遍,末了,她緊了緊捏著信件一角的手,然后將信疊起來重新放好。
蕭熠在信中與她說了目前的情況和這么做的緣由。
她現(xiàn)在是在青州城郊的一處院落里,青州離圍山較近,之所以把她送出來也是為了要保護(hù)她。
三皇子應(yīng)該是要做些什么了,雖然蕭熠在信中沒有細(xì)說,但卻為沒有提前告訴她這件事而道了歉。
盛昔微能理解蕭熠為什么沒有提前告訴她。
她近幾日很粘他,殿下應(yīng)該是怕提前與她說了她又會有些胡思亂想的擔(dān)心,可能好幾日都不能安生,更別說還要離開他來青州。
盛昔微是有些既來之則安之的,等到她到了青州再知道蕭熠的一切安排,她確實瞎想的就會少一些,畢竟反正人都已經(jīng)在這處了,殿下在信里也給她各種都安排妥當(dāng)了。
巧珍和巧珠因為要留在圍山演戲,所以才讓紅芍和綠袖來照顧幾日。
只是阿竹是蕭熠身邊身手最好的一個人,現(xiàn)在他人在這處了,盛昔微難免會擔(dān)心蕭熠身邊沒人,阿竹卻道:“太子妃不用擔(dān)心,殿下身邊有另外的人護(hù)著,不比我差。”
盛昔微聽后這才點了點頭,又問:“殿下那邊會每日有消息過來么?”
阿竹:“會,暗衛(wèi)這邊有特殊的傳信方式,會在固定的時辰遞消息。”
盛昔微聽后放下心來,蕭熠沒有在信中說接下來他們要做什么,只說一切安排妥當(dāng),最晚到芒獵結(jié)束時,他便會來接她。
于是盛昔微也以為接下來她只要好好的在青州這處別院里待著,等蕭熠那邊的事情處理完了便能來接她回去。
然而變故發(fā)生在第二天的夜里,來的猝不及防。
圍山那邊的消息阿竹說大概在每天傍晚酉時左右會傳過來,第一天盛昔微他們確實收到了,一切安然無恙。
蕭熠在傍晚回了院里,這日什么都沒發(fā)生,或者說本該發(fā)生什么,但沒來得及發(fā)生,因為行宮抓到了一個扮成了小太監(jiān)的可疑刺客,目的是想在后廚用水的那口井中下毒,見自己被發(fā)現(xiàn)便立刻咬破齒間的毒要自盡了。
皇上震怒,下旨讓人徹查,一時間大家有些人心惶惶起來,蕭熠和季興閣卻直覺不對。
一來這一出非常莫名其妙,那個刺客被抓到的太過輕易了。
二來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這個刺客只是一個引子,那對方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直到三皇子蕭熾提出刺客既然能夠混進(jìn)行宮,只怕所有人的院里都要查一查。
這時蕭熠才明白,他可能是想借此調(diào)出一些行宮的守衛(wèi),不僅如此,此舉還可以摸一摸行宮那處到底有多少侍衛(wèi)守著,并且還可以借此知道各院的地形布局,尤其是蕭熠的院子。
這個提議蕭熾用的理由是,刺客很可能是鉆了哪處院里的空子這才混了進(jìn)來,所以他們應(yīng)該優(yōu)先排除隱患。
有理有據(jù),也沒有在面上得罪那些爵府,畢竟自己院子要被查誰會高興?
蕭熠想,他這位三皇兄這個時候倒是顯出幾分精明,不再藏著掖著了。
為了不打草驚蛇,他沒有出聲阻攔,甚至還讓巧珍演了一個假的“太子妃”在床上躺著,反正放下床幔也看不真切。
這便是第一天晚上遞過來青州的消息內(nèi)容,暗衛(wèi)手里有一份簡略的,盛昔微手里的則是蕭熠親手寫給她的。
當(dāng)時盛昔微看著看著還笑了,蕭熠像講故事一般,信中并不見太多緊張感。
可誰知第二日,本該在酉時遞過來的消息,卻直到亥時都還沒有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