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夜色濃稠, 此時連月光也隱在厚厚的的云層中,天上雖然繁星漫天,但月色下卻瞧不見什么。
院里的屋頂上什么也沒有, 院子里突然就安靜的像是一根針落都能聽見聲音似的。
福全剛剛怕驚擾到盛昔微,并沒有叫出聲來,但即使是這樣,等他到院子里抬頭看的時候也已經什么都看不見了。
但他確定屋頂上剛才是有人的。
福全心下一凜, 開始朝小院連著往行宮的那道門看過去。
不知殿下什么時候才會回啊……
福全習武多年, 雖說是個小太監但身上的武功底子并不弱, 剛才他沒看到人,那人的武功定是在他之上。
雖然有阿辭他們幾個暗衛在暗中護著,但他還是擔心會有人對太子妃不利。
福全的神色緊了一些,重新站到了門口守著,這時候卻不敢再想其他的,而是專心致志地留意著周圍的動靜。
待蕭熠回來的時候,已經差不多是半個時辰之后了。
福全見他從行宮那邊走進院里, 趕緊迎了上去, 不過見他身后還跟著阿竹, 應該是在稟報什么事情,他便還是緩了緩腳步。
阿竹確實是在跟蕭熠說事情。
“殿下,三皇子入夜后與華家一人去了北邊的林子里見了個人,那人戴著兜帽, 加上林間葉深, 看不真切,但三人沒有說多久, 大概也就是一盞茶的功夫便又各自散了, 那人往林間東邊去了。”
蕭熠聽后眸光一閃, 微微頷首,很快吩咐了一句什么便讓阿竹下去了。
然后他再一抬眼,就看到了福全。
蕭熠與他是多年的主仆了,見狀微微凝眸問道:“發生什么事了?”
福全壓低聲音:“殿下,剛剛院中屋頂有人,但奴才只聽見聲音未能看見那人的身影。”
蕭熠聞言神色沉了下來,他應了一聲,又問:“太子妃受驚了么?”
福全搖頭:“沒有的殿下,我沒有出聲,太子妃在屋子里跟巧珍和巧珠聊天,沒有聽見動靜。”
蕭熠這才放心的點點頭,往還亮著燭火的屋子走去,邊走邊道:“阿辭阿海他們在周圍,他們沒有出現那人應該就不是沖著太子妃來的,一會你叫他們來問問情況,明日告訴我。”
福全趕緊應下,然后替蕭熠推開了屋子的門。
屋子里頭的說話聲戛然而止,沒多久他便聽見盛昔微的聲音。
“殿下?”
“嗯,”蕭熠走進里間,到床邊摸了摸盛昔微的小臉,低聲道,“我回來了,笙笙一直沒睡是在等我么?”
“嗯,殿下不在我有些睡不著,索性就跟巧珍和巧珠聊了會天。”盛昔微點頭。
巧珍和巧珠在蕭熠進屋后就已經很有眼力見兒的退了出去,通常這個時候殿下來了也就沒她們什么什么事了。
蕭熠聞言低低笑了一下,手撫上她的后頸微微用力,與她交換了一個纏綿溫柔的吻。
良久后,他離開姑娘柔軟的唇,指尖拭過她唇邊的潤澤,而后輕輕笑了:“謝謝笙笙等我,一會我換件衣裳我們就睡了。”
盛昔微很喜歡蕭熠這樣親她,她軟軟的笑著點頭,捧著圓乎乎的肚子靠在床頭等他。
蕭熠很快換了一身衣裳然后吹熄了燭燈,上了床塌摟住她。
盛昔微現在肚子大了,只能側著身子睡,所以每回蕭熠都是從身后將她抱進懷里松松的圈著,一種微微保護的姿勢。
有了他在身邊盛昔微沒一會兒便睡著了,蕭熠下巴輕輕抵在她的發間卻遲遲沒有閉上眼睛。
剛剛他與父皇說了對于蕭熾動手時間的猜測,局已經布好,就等著捉這只“鱉”了。
璟帝在早前周國來使在元京時便知道了蕭熾與對面廉王有所勾結,結合太后這么多年的所作所為,他們的目的是什么不言而喻。
這些事情,早在他還是皇子時便已經司空見慣,只是現在換成了自己兒子心里多少還是會涌起一股怒氣。
蕭熾不該覬覦不屬于自己的東西,他若是像阿燃一樣愿意做蕭熠的左膀右臂,日后依然是個王爺,權利、地位都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偏偏卻要貪那個位置。
璟帝雖然一直知道太后并不像表面看上去那么淡然,但他念在她曾助他登上這個位置,一直沒有苛待她,也就是讓人注意盯著她和華家罷了,那時他還尚不知道太后竟然在背后做了這么多!
他們當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
當初從蕭熠口中得知到一切事情的真相時璟帝確實是震怒的,尤其是一想到蓮兒的死竟然是太后一手設計!就連那時候尚才四歲的蕭熠她都不放過!
當時他就很不得離開去踹了昭和宮的門讓人將她拿下處以極刑!
但他坐在這個一國之主的位置上數十載,心里的浮沉早就不會再顯露在臉上,所以震怒過后他知道一切尚還未完,于是他不動聲色,一切都交給了蕭熠來辦。
蕭熠想起剛剛父皇嗤笑的模樣,他這個三皇兄路也算是要走到頭了。
既然總想要不屬于自己的東西,那自然也要因此而付出代價。
只是……
蕭熠垂眸看向懷里的姑娘,她睡的香甜,唇邊還有一抹笑。
他輕輕擁著她,看著她笑自己便也忍不住勾了勾唇,但心里卻并不輕松。
雖然知道了蕭熾是與廉王勾結要在圍山動手,但他還不知道他們具體要怎么做,這樣他便總是會擔心蕭熾將主意打到盛昔微的頭上。
蕭熠微微抿了抿唇,不管怎么樣,既然把她帶出來了,就要保證她的絕對安全。
這天晚上蕭熠想了很久才睡,第二天就是芒獵的第一日,要起個大早。
盛昔微醒來時蕭熠已經坐在床邊開始穿衣了,她扶著腰坐起來,抱著被子眼睛都還微微瞇著。
蕭熠聽見身后的動靜回過身,見盛昔微還在犯困,便笑著摸了摸她的頭,輕聲問她:“笙笙要去看父皇射第一支獵箭么?若是起不來不去也可以,你有身孕,可以享有特權。”
今日璟帝射出第一支獵箭,就代表芒獵正式開始了,男人們便可以隨意去林間,待到芒獵的最后一天將自己的獵物都擺出來,誰獵的最多便可以拿到豐厚的賞賜。
盛昔微聽著蕭熠的話,迷迷糊糊的嘀咕:“去吧,我想看殿下騎馬的樣子。”
一定很意氣風發很好看吧,說起來她還沒見過他著騎裝騎馬的樣子呢。
蕭熠聽了低低道好,便讓她再坐著醒醒神,正好他換好了衣裳再來幫她穿衣,卻聽盛昔微甕聲甕氣的問了一句:“唔,殿下,我感覺你有些疲憊呢,你昨夜是不是沒有休息好啊?我又踢被子了嗎……”
蕭熠已經換好了衣服,聞言微微一頓,回身摟住她輕哄:“沒有,昨天晚上笙笙很乖,我在想事情,所以睡得晚了些。”
“這樣啊……”盛昔微迷迷糊糊的應了一句,人還沒完全醒也不忘叮囑他,“那殿下今日還是要小心些哦。”
蕭熠低笑著應“好”,待給她換好了衣,便讓巧珍和巧珠進來幫她梳妝。
兩人用過早飯后,時辰差不多了便出院子到了昨夜里舉行篝火宴的地方,今日便也是在這里射第一支獵箭。
很快各皇子和各爵府的人便都來了。
璟帝今日也著一身騎裝,看起來甚是氣勢迫人,他簡單說了幾句來勉勵眾人,然后便取過一邊的宮人遞過來的弓和箭,朝著天空瞄準,靜待時機。
大家自然都屏息看著,突然便見他拉弓飛快射出一箭,空中傳來一聲鳥鳴,沒多久宮人便提過來一只雁。
眾人連連叫好,璟帝也利落翻身上馬,而后朗聲道:“大家不用拘著了,各自出發吧!”
有了他這一句話,男人們便紛紛跨上馬往山間去了。
蕭熠離開前又抱了抱盛昔微,低低在她的耳邊叮囑:“笙笙乖乖在院中等我回來,若是無聊便叫虞小姐來陪你,但盡量不要出院子,好么?”
今早他抽空單獨問了一下福全昨晚的事,福全道阿辭他們說確實有人昨晚從屋頂掠過,只停留了很短的一瞬,看方向目的應該是去往行宮方向,所以他們才未動作。
蕭熠聽后派人去與此次負責行宮守衛的護衛長悄悄提醒了幾句,這是自己人,知道要怎么做。
只是他還是擔心那些人會對盛昔微起心思,所以今日他重新布置過院里的暗衛護防,這才叮囑了盛昔微一句。
盛昔微在他懷里點了點頭:“殿下我知道的,你不要擔心我,自己一定要小心。”
蕭熠輕輕應了一聲,然后一個翻身上馬,便與蕭燃和季興閣一起離開了。
盛昔微看著他在馬上飛揚的背影,直到他進入山間要看不見了才稍稍收回目光。
虞念這時候已經走到了她身邊,看著她戀戀不舍的模樣笑道:“怎么了?這么舍不得殿下啊。”
盛昔微見她來了,挽上她的手,軟聲道:“不知怎么的,剛剛看爹爹和哥哥們騎馬出發我都沒覺得有什么,但到了殿下這就總擔心會有什么意外。”
她心里還怪不安的。
虞念輕輕拍了拍她的手安撫:“你一個孕婦不要憂思過重了,對寶寶不好。阿序武功很厲害的,況且殿下身邊肯定還有暗衛跟著,不會出什么事的。”
“嗯,”盛昔微應了一聲,又對著虞念道,“那念念你陪我回院子說會話吧,我怕我一個人又要瞎擔心了。”
虞念自然是答應下來,其實剛剛季興閣也跟她說,讓她這幾日如果有時間可以多去太子的院子陪著盛昔微,但不要叫盛昔微出來。
她隱約能猜到什么,但也不確定,不過即使季興閣不說她也會去陪陪盛昔微的。
往年來芒獵他們幾個府上的姑娘都會湊到一起玩,今年盛昔微成了太子妃還挺著個大肚子,肯定是不能去哪里了,她怕她一個人會覺得無趣。
于是兩人一起回了盛昔微的院子,這日小姐妹一起說說話,又叫上巧珍巧珠湊上打了會葉子牌,一天也就過去了。
臨近半下午的時候盛昔微送走了虞念,自己也回屋睡了會午覺,醒來的時候第一眼就是看向窗外,想看看是什么時辰了。
巧珍和巧珠一直在外邊守著,聽見動靜便進了屋里來,瞧見盛昔微的神色,主動道:“太子妃,現下差不多是酉時了,福全小公公說殿下應當快回來了。”
盛昔微揉了揉眼睛,又摸了摸肚子,嘀嘀咕咕了一句:“寶寶,我們起床等等你爹,你爹很快就回啦。”
她這兩個月越發喜歡跟肚子里的孩子說話,因為她發現肚子里的寶寶有時候真的會回應她。
第一次胎動的時候盛昔微甚至嚇了一跳,與蕭熠說后蕭熠怕有什么會提還叫了祝太醫來看,當兩人被祝太醫告知孩子月份夠了,偶爾會在娘親肚子里活動活動,外界的一些聲音他也真的能聽見時,盛昔微和蕭熠都高興壞了。
之后小寶寶也確實很給面子,每次盛昔微跟他嘀嘀咕咕說話時他都會動一動,這叫盛昔微這個當娘親的十分有滿足感。
她扶著腰,一手搭著巧珍的手臂從床上起身,然后更衣挽發,收拾好后便去園子里走了走,一邊走一邊等蕭熠。
沒多久福全便興高采烈的回來了,對著盛昔微稟道:“太子妃,殿下回來了!”
盛昔微聽了趕緊讓丫鬟們扶著去了前頭,正正好看見蕭熠剛剛翻身下馬。
今日的成果已經都給了計數官,待他登記好后便讓下人拿下去放著。
蕭熠在與身邊的蕭燃說話,一邊將韁繩扔給了迎上來的小太監,等再一抬眼,便看到盛昔微正扶著肚子站在不遠的地方等他。
蕭熠當即扔下蕭燃大步走過去,牽過盛昔微的手低頭笑著看她:“怎么出來了?”
盛昔微仰起小臉,嬌軟道:“我有好好聽殿下的話,今日都在院中待著的,這是聽見福全說你回來了便想出來迎你。”
蕭熠聞言,輕笑著理了理她的鬢發,又道:“我身上有汗,便先不抱你了,我們回院里說。”
盛昔微點點頭,兩人便相攜往院中走去。
蕭燃在不遠處看著他們你一言我一語好不溫柔甜蜜,這下就手牽著手走了,正想跟旁邊的季興閣酸幾句,結果一轉頭便看到季興閣已經朝著另一個方向走了過去。
虞念晚了盛昔微幾步到,跟太子的院子也不是同一個方向,在另一邊站著。
蕭燃:明明我也有未婚妻啊,為什么此刻的我顯得這么孤家寡人!
他受傷了!恨不得現在就飛奔回京里跟祝卿卿好好譴責譴責這兩個有了媳婦就忘了兄弟的人!
而在他們三人都沒有注意的身后,三皇子蕭熾也回來了。
他明明沒有看到蕭熠,卻盯住了蕭熠院子的方向,也將韁繩扔給了迎上來的小太監,然后又回頭看了他一眼,小太監接過韁繩,躬身行禮,握著韁繩的手食指輕輕點了點。
這個小太監便是剛剛牽走蕭熠馬的那個小太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