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的大康使者見了黨項將領,態度都極為謙卑,就和奴才一樣。</br>  可是李迪迪進了帳篷之后,腰板一直挺得筆直,神色也不卑不亢。</br>  沖著李凌銳拱了拱手,行了個大康讀書人的見面禮:“六王爺,好久不見!”</br>  李凌銳聞言,不由微微皺起眉頭。</br>  其實自從李迪迪進帳篷,他就覺得李迪迪有點兒面熟,卻想不起來在哪兒見過。</br>  本來李凌銳以為自己記錯了,畢竟他接觸過的大康人屈指可數,李凌銳可以確認其中沒有李迪迪這個人。</br>  可是李迪迪打招呼卻說好久不見,顯然是認識的。</br>  李凌銳努力回憶,想要想起來在哪里見過李迪迪。</br>  李凌銳在回憶,副將卻沒閑著,沖著李迪迪瞪眼道:“大膽,見了王爺為何不跪?”</br>  以前的大康使者見到南征軍統帥或者王室成員,都要行跪拜之禮。</br>  可是李迪迪卻只是稍微拱了拱手,副將覺得李迪迪在羞辱李凌銳。</br>  “笑話,我是大康御命使者,代表大康,代表大康陛下,就算見了李凌軒,也不必行跪拜之禮,何況李凌銳一個王爺!”</br>  李迪迪義正辭嚴道。</br>  “大膽,竟敢直呼陛下和王爺名諱!”</br>  副將說著直接拔出佩刀。</br>  李迪迪斜了副將一眼,然后便直接無視他了。</br>  他不信李凌銳會直接殺了他。</br>  果然,只見李凌銳瞪了副將一眼,副將便把刀收了起來。</br>  “本王見過你嗎?”李凌銳想了這么一陣,依舊沒想起來在哪兒見過李迪迪。</br>  “王爺貴人多忘事,可能不記得了,我以前在許連府內為奴,六王爺去宰相府做客,我曾給王爺倒過酒!”</br>  李迪迪不急不緩道。</br>  他沒有避諱自己曾經在黨項為奴的事實,也沒有自稱“在下”或者“小人”,更沒有和當初在黨項一樣自稱奴才,而是以“我”自稱。</br>  “什么,金鋒竟然派一個奴隸來跟我們談判?”</br>  副將再次跳了出來:“大王,金鋒這是在羞辱您,您讓我砍了他!”</br>  大康奴隸在黨項的地位非常低,重要性甚至不如牛羊。</br>  在副將看來,金鋒派一個曾經在黨項為奴的人作為使者來談判,不光在侮辱李凌銳,還是在侮辱整個黨項南征軍。</br>  當然也包括他。</br>  副將剛才的憤怒只是裝樣子,想要嚇唬李迪迪,但是這次他是真的生氣了。</br>  也是真的動了殺心。</br>  站在一旁的情報負責人趕緊沖他使眼色。</br>  李凌銳也瞪了副將一眼,覺得把這個人留在帳篷里簡直就是多余的。</br>  如果副將不說,大家都還可以裝糊涂,結果副將把話說明了,不是讓李凌銳難做嗎?</br>  李凌銳是殺還是不殺?</br>  不殺吧,副將都明說金鋒在羞辱李凌銳了,殺了吧,李迪迪還沒開始說正事呢。</br>  李凌銳一時之間竟然覺得有些不知道怎么開口了。</br>  情報負責人一看,主動上前半步,故意以一種趾高氣揚的姿態問道:“你一個奴隸,有什么資格來跟大王談判?你回去告訴金鋒,大王再給他一次機會,要是真心求和,就重新派個使者過來!”</br>  “我家先生說過,你們曾奴役我,那是你們的過錯,不是我的過錯!你們非但沒有悔改之心,竟然還有臉來指責我!”</br>  李迪迪盯著情報負責人,冷聲說道:“我再強調一遍,現在我是大康金川日報的首席記者,也是先生和陛下指派的御命大使!”</br>  “行了,本王沒空聽你們扯嘴皮子!”</br>  李凌銳見情報負責人已經給他找了臺階,便做出一副不耐煩的樣子說道:“金鋒派你來求和的嗎?賠禮的單子拿出來吧!”</br>  “不是先生派我來的,而是我不忍心看到本就艱難的黨項百姓,再遭戰亂之苦,主動請求先生,來勸六王爺投降的!”李迪迪回答。</br>  這下別說副將,就連李凌銳都想直接罵人了。</br>  “笑話,本王手下足有百萬大軍,金鋒只有區區幾萬人,還是臨時東拼西湊出來的烏合之眾,竟然讓本王投降?”李凌銳直接被氣笑了。</br>  “六王爺,何必自欺欺人呢?”李迪迪毫不留情的拆穿了李凌銳的謊言:“你加上運送糧草輜重的壯丁,總共也不到五十萬人,真正能作戰的恐怕連三十五萬都沒有吧,也敢自稱百萬大軍?”</br>  “即便只有三十萬人,也是三十萬鐵騎,也足以碾平你們大康的烏合之眾!”</br>  “六王爺,你是第一個說鎮遠鏢局和鎮遠軍是烏合之眾的人。”</br>  李迪迪冷笑道:“六王爺難道忘了,就在幾個月前,便是八百烏合之眾,殺穿了整個黨項,炸平了你們黨項皇宮,俘虜了王爺的父皇李繼山!”</br>  李凌銳三人聞言,臉色全都猛地陰沉下來。</br>  被鐵牛帶領八百鏢師殺穿黨項,最后還炸掉黨項皇宮,逼著黨項交出了皇帝李繼山,一直被黨項人視為恥辱。</br>  李迪迪現在當面說出來,等于撕裂了李凌銳三人的傷口,還在上面撒了一把鹽。</br>  偏偏李迪迪說的還是事實,他們想反駁都沒辦法反駁。</br>  李凌銳從小參軍,打仗算是一把好手,卻不擅長辯駁,再一次被李迪迪懟的啞口無言。</br>  情報負責人見狀,再次接下話茬,冷聲說道:“金鋒的鎮遠鏢局的確有幾分本事,但是你們有多少鏢師?恐怕連一萬人都沒有吧?我們數十萬黨項男兒,卻個個都是好漢!”</br>  “唉,都說了不要自欺欺人,怎么又來了呢?除了白狼軍、黑隼部落、涂山部落、灰狼部落,你們還有幾個能打的?”</br>  李迪迪嘆了口氣,語氣不耐煩道:“我家先生自從出山以來,逢戰必勝,以一當百的戰斗不知凡幾,別說還有數萬新兵輔助,即便只有一萬鏢師和鎮遠軍,依舊可以和在清水谷一樣,打得你們丟盔棄甲!”</br>  聽到李迪迪說起清水谷,李凌銳三人的臉色更黑了。</br>  清水谷是金鋒出山第一戰,也是黨項人心中的另外一個恥辱。</br>  更讓李凌銳三人憋屈的是,他們依舊無法辯駁,因為李迪迪說的還是實話!</br>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