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陽，豪族之間盤根錯節，不是那么好殺的！”</br> 陳佶起身說道：“你別看他們現在彼此結黨，今天你彈劾我，明天我彈劾你，但是當你真要去對付他們的時候，豪族絕對會抱在一起對抗朝廷，弄不好，整個大康都可能因此灰飛煙滅！</br> 對付豪族最好的辦法，就是讓他們分成幾派，互相制衡。一直以來，歷代先皇都是這樣做的……”</br> “父皇，現在的大康已經和以前不一樣了！適用先皇的，不一定適合現在！”</br> 九公主說道：“如今的大康民生凋敝，國庫空虛，百姓的土地被豪族侵占，過得苦不堪言……”</br> “舞陽，大康哪兒有你說的這么不堪？”</br> 陳佶有些不高興的打斷九公主的話。</br> “哪兒有這么不堪？”</br> 九公主被氣笑了，臉色卻滿是悲哀，眼中也帶著淚水。</br> “你笑什么？”陳佶不悅問道。</br> “沒什么，就是想起先生曾經說過的一個故事。”</br> “什么故事？”</br> “先生說在另外一個世界，有一位君王，常年待在宮里，文武百官為了討這位君王高興，天天溜須拍馬，粉飾太平，君王也以為國泰民安，他的子民都和他一樣，過著歌舞升平的好日子。</br> 有一年，這個國家發生了非常嚴重的旱災，百姓沒有糧食充饑，只能挖草根啃樹皮度日，有一位剛上任的諫官實在看不下去了，就跟皇帝說了實情，父皇知道這位君王怎么回答的嗎？”</br> “怎么回答的？”陳佶下意識問道。</br> “聽完諫官的講述，這位‘善良’的君王非常納悶的問道‘百姓無栗米充饑，何不食肉糜？’”</br> 九公主慘笑著回答。</br> “大膽，你是在諷刺朕昏庸嗎？”</br> 陳佶拍案而起，指著九公主，氣得手指頭直發抖！</br> 百姓既然沒有糧食充饑，為什么不吃肉粥呢？</br> 這不是在諷刺他這個皇帝，是什么？</br> “父皇，您多久沒出過京城了？您多久沒去民間看看了？”</br> 九公主也豁出去了，拍著桌子反問道：“您知道百姓現在過得什么日子嗎？”</br> 陳佶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來。</br> 他的確已經好幾年沒有出過京城了，就算偶爾出去，也是因為祭祀或者參加其他活動，禮部早就安排好好的，他幾乎看不到百姓。</br> “女兒之前也和父皇一樣，覺得百姓再怎么樣，也不至于活不下去，但是去年去了兩次川蜀，女兒知道自己錯了，錯得離譜！”</br> 九公主流著淚說道：“女兒去川蜀的一路上，不知道見過多少餓死在路邊的百姓，有老人，有孩子，有男有女，他們的沒有鐵器挖坑把人埋起來，甚至沒有力氣把他們抬遠點，只能脫掉他們的衣服，隨便找點東西蓋一下，扔到路邊任由野獸啃噬！</br> 父皇，您知道什么是易子而食嗎？就是百姓太餓了，再不吃東西就餓死了，吃自己的孩子又不忍心，只能把自己的孩子跟別人交換……”</br> “舞陽，別說了！”</br> 慶妃實在聽不下去了。</br> “母妃也覺得很慘是不是？可是這樣的慘劇，女兒見了太多！”</br> 九公主擦了一把眼淚，繼續說道：“遠的不說，就說去年川蜀寒災，如果不是先生散盡家財，以工代賑，父皇，母妃，你們知道川蜀會餓死多少百姓嗎？</br> 女兒難道不知道殺了徐胖子他們的后果嗎？為什么還要殺他們？不殺不行啊！不殺他們，不足以平民憤，百姓會造反的！</br> 父皇，找個時間去民間看看吧！大康已經到了垂死邊緣了，再不改變，大康就真的要亡了！</br> 父皇您百年之后，有何面目去見歷代先皇？在史書上又會留下怎樣的名聲？父皇想過這些嗎？”</br> 文武百官，誰敢在皇帝面前說大康要亡了？</br> 九公主實在是對陳佶失望了，所以這番話說的特別狠。</br> 陳佶之前從來沒聽過這種話，被九公主罵傻了，一屁股坐回凳子上，臉色變得一片鐵青。</br> 被人指著鼻子訓斥，是陳佶做皇帝以來第一次，雖然很憤怒，卻找不到反駁九公主的話。</br> 因為九公主說的有理有據。</br> 別的不說，昨晚如果不是九公主和金鋒及時救援，他已經死了。</br> 以太子的德行，讓他繼位，大康離滅亡也不遠了。</br> 而他在史書上的記載，必定是昏君無疑。</br> 半晌之后，陳佶就好像斗敗的公雞一樣，低著頭嘆了口氣：“舞陽你想怎么改變？”</br> “有次和先生聊天，先生說過，大康的苛捐雜稅猛于虎，女兒認為先生說的很對，大康的確有很多百姓為了躲稅，寧愿冒著被老虎吃掉的風險躲進深山。</br> 所以首先要取消剿餉、練餉、人頭稅等所有苛捐雜稅，實行輕徭薄賦，給百姓們足夠的時間休養生息！”</br> 九公主說道：“特別是人頭稅，必須要取消，要不然百姓不敢生孩子，大康的人口永遠不會漲上去！”</br> 金鋒聞言，不由暗自點頭。</br> 這也是他最想吐槽的地方。</br> 大康一邊鼓勵，甚至逼迫百姓生育，想要盡快恢復人口，一邊又征收繁重的人頭稅，這不是自相矛盾嗎？</br> 所謂剿餉，就是官府剿匪的餉銀。</br> 每次剿匪，百姓都要湊錢給府兵，用來支付本次剿匪的開銷，以及撫恤在剿匪過程中受傷的府兵。</br> 可是大康的府兵，誰是正兒八經剿匪的？</br> 每次征收剿餉之后，縣尉帶著府兵出城轉一圈，做個樣子給百姓看看而已。</br> 時間長了，各地的縣尉都和土匪勾搭到一起，土匪越剿反而越多了。</br> 剿餉也成了各地縣府一級官員斂財的最好手段。</br> 至于練餉，就是百姓支付給兵部練兵的糧餉。</br> 剿餉、練餉和夏稅秋糧，是壓在百姓頭上最大的三座大山。</br> 緊接著就是土匪的歲糧，以及各地官府私自制定的其他苛捐雜稅。</br> “朕難道不知道輕徭薄賦對百姓好嗎，可是沒有足夠的銀子，官府用什么剿匪？守衛邊疆的士兵糧餉從何而來？”</br> 陳佶無奈說道。</br> “這就是我要說的第二點！”</br> 九公主答道：“兵乃安邦首位，可是咱們大康軍隊的風氣已經被紈绔們帶壞了，每年從國庫領走那么多銀子，但是能打仗的部隊有幾個？全大康的土匪也越剿越多！所以從兵部到各縣府，都必須整治！”</br> “怎么整治？”</br> “精兵簡政！”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