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道題的答案對完。
“都對了。”林初拿過練習冊,眼底浮現一抹淡笑。
秦警隊說他很聰明,以前學習很好,林初現在確定了。的確很好,而且比她想象中好多了。
如果他認真學習,他們還在一個學校的話,她覺得,他的排名會比她高。
“你學的很快。”她如實說。
陳執胳膊搭在桌邊,抬起眼皮看她。
林初:“但是每個單元學完,必須要做試卷做題,考試的時候會手生。”
說完,她正要教下一章的內容,門被敲響了。
陳執去開門。
“執哥你昨天怎么樣?”
陳執一開門就看到顧樹,他沒將門徹底拉開,問:“什么事?”
顧樹想往里走,發現他擋著了,想到什么,瞪大眼,“不是吧?”
陳執沒興趣跟他閑聊,“沒事就別煩我。”
看來他是都跟林初解釋清楚了。
顧樹擋著門,微微抿唇,“執哥你不會怪我吧?”
陳執沒說話,表情淡淡的,但顧樹看得出來,他沒怪自己。
顧樹松了口氣,也忍不住在心里唏噓。
居然真栽在那個女的身上了。
“還有什么事?”陳執淡問。
顧樹想起來,將要說的話一連串說出來,“阿謙出國了,他爸知道他考試睡著了,直接把他帶國外去了,他家保姆說是大晚上把他綁出國的,誰也沒說,我去他家聽保姆說的才知道。”
陳執沒太大反應。
“早晚的事。”
顧樹見他冷淡的模樣,也不奇怪。
他吹了吹眼前的頭發,嘆氣,“高考前一天我跟他喝多了酒,考試遲到了,后面的考試又睡著了,我肯定什么學校都考不上,不像他有有錢的爸媽。”
“我爸媽知道我考試遲到,把我打了一頓,這幾天不讓我回家,我在網吧混了幾晚,現在沒錢了,執哥你借我點?”
陳執:“等著。”
他直接關上了門,往屋里走,看到林初沒說話,從床上拿了錢包。
陳執拿著錢包出門,順便將門關上。
兩人站在走廊上,顧樹笑著,“還是執哥你仗義,呃,五百吧。”
陳執將錢抽出來給他。
顧樹借過錢沒走,壓低聲音似嘆息地說:“可惜那個賭阿謙贏了,卻沒機會拿錢。”
又笑了下,“不過沒想到你打個賭把自己玩進去了。”
陳執掀了掀眼皮。
顧樹想到什么又說:“執哥,你高考都直接沒參加,你打算以后怎么辦?”
陳執:“復讀。”
顧樹瞪大眼,“你說什么?嗯?我耳朵聾了?”
反應過來,“因為那個女的?我操了……”
陳執想起她剛剛教他的樣子,指頭微縮。
顧樹的驚訝情緒過去后,動動唇說:“你一直聰明,復讀的話肯定學得好,考個大學沒問題……嘖,愛情真的好他媽可怕啊。”
他又壓低聲音,“但是你還是小心點吧,別對她太掏心掏肺,我一開始覺得她文文靜靜,以為就是個軟弱的悶葫蘆,現在看來,那葫蘆里裝的是什么都不知道。”
陳執談了不少戀愛,但大多數一個月就分了,談滿兩個月的更是一個都沒,以前都是他耍別人的份。
“有完沒完。”陳執表情冷漠。
“還護上了?”顧樹失笑,“行行,我不說她的不是了。”
可他還是忍不住問:“執哥,你喜歡她什么啊,比她漂亮的多的是,比她聰明的也多的是,比她對你好的也多的是……”
顧樹擺著手指頭,一個個進行排比。
陳執倚著墻,沉默不語地聽他排比完,走廊上的燈光晃進眼睛里,他隨意扯了扯嘴角,“誰知道。”
顧樹皺皺眉,“什么意思?”
陳執:“挺有意思。”
他轉身走進包廂,干脆利落地關上了門。
陳執坐到林初對面,他歪了下頭,問:“有意思么?”
林初正在看題目,聽到這話疑惑抬頭,“什么?”
陳執靠到椅背上,“我餓了。”
林初拿起計劃表,“十一點半吃飯,還有五分鐘,坐一會吧。”
陳執:“……”
林初:“因為你是第一次實行計劃表。如果想將整張表的計劃順利完成,那就必須認真對待每個時間點,不能學多,不能學少。”
他沒再說話,隨意翻看筆記本。忽地手一停,倒回去幾頁,指著頁面底下被畫上去的格格不入的粉色小豬。
“你畫的?”
林初看到那只小粉豬,思緒停滯。頃刻,她搖搖頭。
“不是,我以前的同桌畫的。”
陳執指關節微屈,敲了兩下,漫不經心問:“林亦舟?”
“嗯?”林初搖頭,“不是……”
他居然還記得林亦舟。
這么說好似解釋,“是女生。”
在一中的時候,班里的學生們,不論男女關系都特別好,每個人都能好好相處。其中她跟小愿關系是最好的。
“跟我關系特別好,一個很可愛的女生。”
陳執目光平靜。
林初想起在一中的事,彎了下唇,說:“她畫畫特別好,我這里有一本她畫的我們當初秋游的事,你要看看嗎?”
他沒拒絕,漫不經心說:“好啊。”
“明天我帶過來。”林初看一眼時間說:“十一點半了,我們去吃飯吧。”
……
路過一重拉面,兩人并排往前,沒有轉頭往店里看,余光也沒給,慢慢走過。
林初往馬路對面張望,喃喃道:“找一家肉燒的好的店。”
最后來到一家人多的飯店。
兩人跟著服務員坐到雙人座,林初接過菜單。低下頭點菜時,耳邊一縷碎發落下,在臉側輕蕩。
陳執斜著身子,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很淡。
看到她點菜的動作,又想到那筆精確到“毛”的轉賬,冷冷哼笑了聲。
林初不知道他那根情緒的弦被觸碰到,讓他發出冷笑的琴聲。
等菜中途,林初去了趟洗手間。
回去的路上,突然看到一個熟悉的人
秦警隊。
她立馬轉過身,等幾秒又看過去,秦警隊的背對著她,她遲疑不定,最后跟了上去。
秦任走到靠角落的雙人位,其中一張位子已經坐了一個女人。
是陳執的母親。
桌子旁邊就是拐彎的樓道,林初遮住臉走到樓道口。她靠著墻站著,偏過頭豎起耳朵。
“這次來就是想跟你聊聊阿執的事。”女人的聲音。
“我也正打算找你。”秦警隊的聲音。
沉重的氛圍。
林初站在走道都感受到了。
她還沒聽到什么,樓上突然下來一批人,聊天聲由遠及近,越來越響。
什么都聽不到了。
林初靠在一邊站著以防擋到他們的路,男男女女走下樓梯,嘈雜成一團。等他們離開了,走道恢復寂靜,林初卻發現那兩人也沒聲音了。
她正要探出腦袋看,又聽到女人的聲音,帶著哭腔:
“我真的努力了,高考前我搬過去想照顧他,可是,可是他當天晚上就走了,只帶了幾件衣服,一本書也沒帶,他寧愿住在離家只有幾百米的酒店都不愿意回來住,他恨我,我總不能把他捆起來讓他待在家里讓他學習,我去他玩的地方找他,我讓他回家可他連看我一眼都不看,我總不可能當著那么多人的面給他一巴掌,那他豈不是更恨我……而且,我憑什么打他啊……我也不知道該怎么辦了……”
秦任手扶著額頭,眉毛皺的緊緊的,能夾死一個蒼蠅。
“問題不就是出在你在高考前才去陪他?你當初怎么能放任他那么小就一個人在外面住!你是他媽媽,你當初怎么狠得下心?!”
“我答應過他爸爸要好好照顧他,可是我沒能做到,我以為你會照顧好他,所以我才調離這里去外地,可是你做了什么?!”
女人捂住臉,聲音哽咽壓抑。
“對不起,對不起……我再婚的時候真的沒想到會這樣,他說他不喜歡小執,可我想小執那么好,慢慢他會喜歡的,可我忘了小執也不喜歡他,他們的關系越來越差,可是……我們有了小聞,小聞也是我的孩子啊……我錯了,我慢慢沒了管小執的心思,然后他突然就說要搬出去,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了……我是他的媽媽啊,我懷胎十月把他生下來,我養他,小時候他爸爸那么那么忙都是我們母子倆相伴,是我照顧他,他那個時候跟我多親我,我怎么,我怎么就把他給弄丟了……我當時怎么想的……”
秦警隊牙齒咬得緊緊的,忍著不說重話,最終沉沉長嘆一口氣,“不說以前的事,說也來不及了,現在的問題是他高考沒參加!你難道就希望他拿著個沒什么用的高中文憑過一輩子?他爸當初對他的期許多大啊!”
“可是我真的不知道該怎么辦,高考前我搬過去他根本不理我,我管不住他啊!他受傷住院的時候我照顧他,我還,我還以為我們的關系能緩和,但是,我大概真的傷害他太深了,他把傷口扯出血都不愿意讓我碰他一下!我總不可能看著他虐待自己啊……”女人低低哭出聲,肩膀無助地顫抖。
“那些天他根本看都不愿意看我一眼,我是他的媽媽……我也想過把小執再帶回去,但是如果我強行把小執留在身邊,他一定不開心……除了不能接受阿執以外,他對我哪哪都好,讓我挑不出任何毛病……我不能讓我現在這個家毀了,我不希望小聞這么小就生活在充滿吵鬧的家庭或者離異家庭里,我不能把我兩個兒子都毀了啊……”
林初聽到這終于低低嗤笑出聲。
在現任丈夫和跟現任丈夫生的孩子面前,她最后還不是選擇了犧牲陳執?
高考前期搬回來住,她以為她是誰?她回來住幾個月施舍一點母愛,他就立馬得用雙手接著?
為什么要在那種情況再婚?當初連男方到底接不接受陳執,陳執到底接不接受男方都沒搞清楚就結婚?
她可以選擇跟自己愛的人再婚,但是總不能為了自己的愛情拋棄孩子吧?既然生了陳執就要負責啊,男方不喜歡還結婚不擔心陳執遭到虐待嗎?
最后竟然真的允許陳執一個人搬出來住,明明一開始就為了那個男人拋棄了自己親生的孩子,現在還找小兒子當擋箭牌……
她明明就放棄了他無數次。
林初的拳頭越攥越緊,苦澀的感覺從胸腔蔓延。
外面又響起秦警隊憤怒的聲音,“阿執也還是個孩子啊!他那么小就自己出來住了,明明以前成績那么好,現在天天混,喝酒打架,你看看他都成什么樣了,人不人鬼不鬼的,那天在醫院看著他躺在那,我心里難受得跟刀割一樣,我都對不起他爸爸,以后死了真的沒臉見他爸!”
女人的聲音顫抖,“可我現在真的不知道該怎么辦,一切都被我搞砸了,我不知道這是怎么回事,我不知道該怎么辦了,我只知道我錯了,我當初真的錯了,可現在已經這樣了……我對他真的沒辦法了,他現在甚至住進了網吧……”M.
秦警隊也不知道該怎么辦,他可以辦很多案子,卻不知道怎么教育一個正值青春卻傷痕累累的少年。
“我想讓他留在我身邊他也不肯……那天他身上的刀傷真的刺激到我了,那幾個男孩子最嚴重的要被關十年,以阿執的性格,我都不敢想如果那把刀是他先刺下去會怎么樣……如果是他刺得,我……他以前多好的孩子啊,怎么就變成了這樣,事情怎么就發展成了這樣……”
林初想到那把刀,后知后覺打了個冷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