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來,年歲漸長,每每跟隨父母進宮赴宴,蕭云泉也下意識留意過景墨身影,只是不知為何,他還真一次沒見過這人。
有一個人,十幾年來孜孜不倦地敗壞他名聲,卻總是悄悄托人送來奇奇怪怪的東西。
明明隔三差五就能做出點驚人之舉,仿佛無處不在,卻每次留意去找,又總是不得相見。
如此種種,哪怕淡漠如蕭云泉,也被勾起好奇之心。
再然后,突逢大變,那人竟然莫名出現在火海之外,只是一眼,蕭云泉就徹底理解,為何詩詞之中的少年郎,總是要配鮮衣怒馬。
那日,天色已黑,而景墨外袍上的火焰紋,在火光之下格外妖冶,配上他周身蓬勃生氣,仿佛能將火焰光輝都壓制下去。
這樣一個明艷堪比三春朝陽的人,仿佛從天而降,帶著臨川中殷殷水汽,越過火海而來。
景墨看他一直沒開口,心虛地拉拉蕭云泉衣擺,小心翼翼開口:“喂,寂寂,你別不理我啊。”
蕭云泉收回心神,惡狠狠瞪向他。
景墨扁扁嘴,討好地露出笑臉,再次開口:“寂寂,你別不理我,好不好?”
蕭云泉看著這張笑盈盈的臉,仿佛被戳一針,原本鼓鼓囊囊的氣一點點泄掉。
他最終嘆口氣,無奈道:“聚龍山景輕塵,七歲前靈力全無,受盡欺凌。”
停頓片刻,他直直看向景墨,繼續道:“七歲那年,靈力突然覺醒,將同族兄弟吊于樹間,使其險些喪命;同年,屠盡手下家仆,挑斷貼身丫鬟手筋。”
“十五血洗琴鼓山;十六大鬧寧王府;十七孤身入三頭獅洞府;十八斬殺肥遺;十九火燒滅蒙鳥。”蕭云泉越說越快,仿佛想把那些年緊記心間的事情,全都展現出來。
說完十九歲,蕭云泉毫無征兆停頓下來,咬著牙拿出個錦囊,直接扔在景墨身上。
景墨下意識接住錦囊,輕輕打開。這一看,他表情頓時凝固。
錦囊里竟然是幾縷金色的獅子毛,以及幾根不知道是什么鳥的羽毛。
這些東西,正是幾年間自己托人送去臨川的。他沒想到蕭云泉竟然真的收到,并且還留了下來,頓時眼睛發酸。
蕭云泉瞇起眼睛,再次開口:“二十歲,越萬水千山而來,將我救出長空廳火海。”
景墨呆愣半晌,才喃喃開口:“寂寂,這些東西你留著干嘛?”
蕭云泉氣得狠狠瞪他。
“不是,我是說,你知道是我送的?”景墨抿著嘴,聲音越來越低。
原來,不只是自己關注著他,原來,蕭云泉也曾如此留意自己。記憶中那個總是含笑,卻萬事皆不入眼的人,竟然也記得自己這么多事情。
“現在,你還覺得換個人,我也會如此待他?”蕭云泉厲聲質問。
景墨眨巴眨巴眼睛,只覺得鼻子越來越酸,他有點不好意思地揉揉鼻子,紅著眼圈看向蕭云泉。
“所以,你就沒什么想對我說?”蕭云泉再次質問。
誰知景墨居然快速搖頭,十分嚴肅地說:“沒有。”
蕭云泉沒料到他會是這種反應,表情有點僵。
景墨抹把眼睛,指指蕭云泉:“你靈魄不穩,我們暫時別提這事。”
“究竟要拖到什么時候,我才能聽你說出口?”蕭云泉表情變了幾變,微微瞇眼,長嘆口氣。
都說蕭家人冷血冷心,絕難動情,就算是動情,也不會喧之于口,怎么到自己這里,全都反了?
“我會怕啊,我畢竟眼睜睜看著蕭阡華消失在自己面前。”景墨無奈地看著蕭云泉,表情略顯歉意,卻打死都不松口。
“你覺得承認和不承認,會有所不同?”蕭云泉反問。
景墨嘟起嘴巴:“有點可能也是好的,反正現在不能說。你們蕭家的秘密太可怕了,后果我們承受不起。”
“還認定我會殺你?”蕭云泉斜眼看他,臉色不太好看。
景墨眨巴眨巴眼睛,突然正色道:“比起你神魂俱滅不入輪回,我寧愿你來殺我。”
他這話說得誠心實意,蕭云泉愣了片刻,再次無奈嘆氣:“其實,真的還有其他方法。我父親臨死前已經猜到那方法,也嘗試過。”
說罷,他從懷中取出銀色的小小卷軸,遞到景墨眼前。
“這是什么?”景墨接過來緩緩打開,讀了沒幾句,神色凝重起來。
隨即他沉吟道:“這,可行嗎?”
“我也不確定,但總歸可以試試。”蕭云泉實話實說。
景墨猛地抬頭,眼眸里竟然憂慮重重:“這方法還是輕易別試,開弓沒有回頭箭,外一...”
“你是擔心,外一試了之后,我發覺自己是感激你,不是真心喜歡,再后悔是吧。”蕭云泉聽他吞吞吐吐,再次生起氣來。
“不是不是,真的不是。”景墨聽過蕭云泉那段話,自知他也曾如此留意自己,自然不會再胡思亂想。
“那是為何?”蕭云泉臉色微微好轉。
“外一,不能像你父親所想呢?”景墨說完,突然記起自己烏鴉嘴的事情,頓時神色大變。他快速捂住自己嘴巴,連連晃頭,嘴里吱吱嗚嗚。
“好好說話。”蕭云泉倒是沒在意他的話,而是無奈地將他手拉開。
景墨順從地放開手,還是堅持道:“反正,這方法沒后回頭路可走,不到萬不得已,千萬別試。”
蕭云泉也明白其中厲害,微微頷首:“放心,我知道。”
景墨見他答應下來,露出安心的笑容,隨即突然聽到門外傳來腳步聲。
沒一會兒,腳步聲停止,林未宴出現在敞開的大門前,低著頭裝模作樣地敲敲門。
“進來吧。”蕭云泉知道他這時候來,多半是自己吩咐的事情已經查出結果。
果然,林未宴進到寢室,張口就說:“宗主料事如神,那長空廳地底下果然另藏玄機。”
“什么玄機?”景墨好奇地從蕭云泉背后探出半個身子,盯著林未宴看。
林未宴下意識看向他,驚奇地發現他眼圈微紅,又不經意間掃過他略顯凌亂的衣襟。這場景怎么看怎么像是剛經歷過什么,想到自己可能壞了蕭云泉好事,林未宴驀地打個冷戰,恨不得把腦袋埋進地里。
“什么玄機啊?還不能說嗎?”景墨看他沒回答不算,還低著腦袋撞死,有些不解地拉拉蕭云泉衣擺。
等蕭云泉扭頭看他,他才小聲問:“要不,我回避一下?”
“避。”蕭云泉語氣不善。
景墨本來只是隨口一問,等蕭云泉說完不用,他好再次詢問林未宴。誰知道竟然在蕭云泉這里碰到鐵板,他詫異地看著蕭云泉,沒說話。
“避啊,我看你要避去哪里?”蕭云泉冷眼瞪他。
景墨想了想,撓撓頭笑道:“我仔細想過,我這剛醒實在不宜動來動去,要不,就還是別避了。”
蕭云泉這才冷哼一聲,看著林未宴道:“講吧。”
這估計不是被破壞好事,而是倆人剛吵過架。林未宴摸把冷汗,反應過來,連忙低頭道:“長空廳地磚之下,畫了陣法。”
長空廳地下居然有陣法,結合之前蕭云泉所說的紅光,景墨突然有個猜想:“難道是傳送陣法?”
“那陣法并非尋常所見,究竟是什么陣法目前未知。”剛剛蕭云泉的冷眼還歷歷在目,林未宴見景墨開口,馬上快速回答。
“寂寂,我們去看看吧?”景墨聽他這么說,更加好奇。他掀開被子翻身下床,拉住蕭云泉就往外走。
蕭云泉當即臉色大變,扯下自己外袍先將景墨裹個嚴嚴實實,這才分神去留意林未宴。好在林未宴一直低著腦袋,一副不聽不聞不見的模樣。看樣子他是沒看到什么,蕭云泉露出個滿意笑容。
景墨被蕭云泉動作嚇了一跳,低頭盯著自己身體愣了一會兒,才道:“你干什么了?我褲子呢?”
林未宴本以為低著頭能躲過一劫,誰知道景墨居然口無遮攔,他聽到這話,默默地施完禮,兩個閃身便沒了蹤影。
“我褲子呢?”景墨看著林未宴消失的方向,錯愕地再次開口。
蕭云泉看人已經走了,便收回手里的衣服,悠悠閑閑地往自己身上穿。
“問你話呢,我褲子呢?”景墨看他完全沒有解釋的意思,只能再次出聲。
“燒壞了。”蕭云泉從床邊拿出條白色里褲,又翻出件月白色外袍,一并塞進景墨手中。
“燒壞了?”景墨詫異地反問,景家的靈力普遍都是火焰系,所以景家衣物的耐火性也十分卓越,怎么隨便就燒壞了?
蕭云泉沒理他地疑問,自顧自道:“你先穿著,我在外面等你。”
景墨看著他微微泛紅的耳根,輕輕笑了。
林未宴的描述果然精準,那陣法就在死角地磚之下,紅色的紋路里三層外三層密密排列,別說是林未宴,就是當初為了尋找連理枝解法,不得已常年混跡寧王藏書閣的景墨,也聞所未聞。
“寂寂,你看著陣法會是什么?”景墨蹲在地上研究半天,抬頭望向身旁的蕭云泉。
蕭云泉垂眸看向他,肯定道:“傳送陣。”
“那我們要不要試試看,能不能啟動這個陣法?”景墨問。
蕭云泉思考片刻,搖搖頭:“先不說啟動方法未知,就算真能啟動,也不知道會被傳去哪里。”
“那也不能放著不管啊。”景墨眼睛轉了轉,突然勾起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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