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周妄他們從會所離開的時候，差不多快十一點了。
    此刻圓月高懸，夜色漸濃。
    周妄站在會所門前的臺階上偏頭點煙，恰巧這時出租車過來了，李浩晨喊了他一聲。
    “妄哥，我們走了啊？”
    李浩晨跟曹遠(yuǎn)家離的近，一般時候打車一道走。這個時間出租車少，他們攔下來一輛就想上去。
    周妄頭也沒抬，隨意朝他們擺擺手，示意他們先走。
    周妄一個人站在臺階上，夜晚的微風(fēng)拂過，他的衣角動了動。
    會所的門童見他站著沒走，畢恭畢敬的過來，問：“周少爺，需要幫您叫車嗎？”
    周妄隨意朝旁邊的垃圾桶里彈了下煙灰，頭也沒抬的回：“不用，我開車了。”
    說完，他沒再多留，邁開長腿下了臺階，朝停車場走去。
    周妄現(xiàn)在自己住在市中心的一套公寓里面，那個地段寸土寸金，里面住著的都是南城的一些新貴們和明星。
    他當(dāng)時從周家老宅搬出來，動靜鬧得很大。老爺子心疼孫子，但又拗不過他，沒辦法，就高價在這邊給他買了一套三居室的公寓。
    周妄對住的地方其實沒什么要求，有個床能睡就行，反正來來回回也只有他自己。
    隨意扔在副駕上的手機(jī)在這時響起，他單手扶著方向盤，余光瞥了一眼。
    看清上面的備注時，原本沒什么表情的臉，微微冷下去。
    “有事？”
    電話那頭的人見他接起，語氣極其驚喜。
    “大少爺，你終于接電話了！”
    “有事就快說，別在這廢話耽誤時間。”
    “啊……”打電話的是周家老宅那邊的管家，在聽見周妄的語氣時，言語有些猶豫，“今天陳醫(yī)生打電話說你……”
    周妄像是知道他要說什么，沒有耐心聽下去。
    “就這點屁事？”
    “不是，大少爺！還有別的事情！”管家說，“老宅這邊，明天要舉辦一次聚會。你看你有空的話，回來一趟？”
    “他們一家子舉辦聚會，關(guān)我屁事？”周妄在這邊像聽了笑話似的，眼底掛了霜。
    “這……”
    “行了，沒事我掛了。”
    “哎！不是，大少爺你等等！”
    管家有點急。周妄的手機(jī)太難打通了，基本平時接電話都是看他心情，現(xiàn)在好不容易接了，沒說兩句就要掛，管家肯定著急。
    “大少爺，你誤會了，聚會其實是為了老爺子辦的。明天是他的生日，這電話……也是老爺子叫我打給你的。”
    周妄目光頓了下，沒出聲，預(yù)備掛斷的動作也沒繼續(xù)。
    管家見狀，趕緊又補(bǔ)了幾句：“老爺子最近特別忙，但是他從來沒忘記關(guān)心你。我是在他身邊照顧的人，最了解他心里想什么，雖然他嘴上不說，但是我看的出來，他特別想大少爺你啊……”
    周妄那邊依舊沉默，沒有動靜。
    管家也頓了兩三秒，接著又道：“唉，大少爺，如果明天你有時間的話，回來一趟吧。”
    片刻，就聽周妄在這邊沒什么表情的開了口。
    “幾點。”
    -
    慈音努力了兩天，總算是磕磕絆絆的把周妄的那份檢討給寫出來了。
    寫東西這件事對她而言倒是不難，但是檢討書這種東西，她確實沒有經(jīng)驗。
    最重要的是，周妄只說了800字，并沒有說具體事件，也沒有具體要求。
    這也給慈音增加了不少難度。
    周一上學(xué)的時候，慈音按時到達(dá)班級。
    這會兒離早課時間還有大半個小時，班上的同學(xué)不多。
    最讓人意外的是，每天差不多要踩點來上學(xué)的劉美姿，今天居然早到了。
    她看見慈音來了，抱著雙臂走到慈音跟前。
    “你先跟我出來一下。”
    慈音看了她一眼，輕聲問：“有事嗎？”
    劉美姿已經(jīng)帶著平時那副傲勁兒，揚著下巴。
    “關(guān)于周妄的事，我想和你談?wù)劇！?br/>     慈音有點意外，回：“我和他不熟，可能沒什么能說的。”
    “我當(dāng)然知道你和他不熟！”劉美姿見班上的人越來越多，有點不耐煩，“反正你先跟我出來就對了。”
    兩個女孩子后來去了班級外的走廊拐角，這里平時人很少，方便說話。
    劉美姿開門見山，和慈音說：“周妄的檢討你寫完了嗎？”
    她說完，不著痕跡的觀察了一眼慈音。
    對面的女生身上依舊是穿著老土的校服，臉上戴著口罩，腦后隨意束了根馬尾。
    劉美姿真的不懂，她到底有什么特別的？
    能讓周妄主動來找她。
    而自己暗戀了周妄兩年，甚至還沒機(jī)會去和他說上一句話。
    女生的第六感和直覺讓她沒辦法淡定了。
    “周五的事情，我已經(jīng)幫你壓著了。班上那些同學(xué)我都打過招呼了，他們不會瞎傳話，對外我也和他們說了，周妄那天是來找我的。”
    慈音不明白劉美姿說這些話到底什么意思，輕聲問。
    “所以呢？你想表達(dá)什么？”
    劉美姿不知道她是真糊涂還是裝糊涂，皺著眉頭又道：“你把檢討給我，我替你送過去，然后以后其他的事情就都和你無關(guān)了。我看得出來你想好好學(xué)習(xí)，這么做也是為你好。”
    慈音有點不知道說什么好了，她甚至覺得有些莫名其妙。
    “你喜歡周妄嗎？”
    劉美姿慢眼驚訝，完全不明白慈音為什么會突然問這個。
    “什么？你……你什么意思？”
    “沒什么意思，只是希望你別把別人當(dāng)成傻子。”
    慈音覺得再待下去也沒有意義，轉(zhuǎn)身要走。
    劉美姿見狀有些急了，小聲喊了一句：“難道你想一直和周妄有牽扯嗎！”
    慈音的腳步一頓。
    劉美姿看到了轉(zhuǎn)機(jī)，道：“我承認(rèn)，剛剛的話我說的有點問題，可是我的提議是好的。”
    劉美姿看著慈音的背影，頓了頓，接著她低聲又說。
    “你也不想一直被周妄盯著吧？”
    -
    周妄這兩天脾氣有點差。
    李浩晨和曹遠(yuǎn)這兩個一直跟在他跟前的兄弟，都有點不怎么敢在他身邊大聲說話。
    晚上三個人一起在校內(nèi)的餐廳吃飯，曹遠(yuǎn)看了一眼周妄，小聲問李浩晨：“妄哥到底怎么了？”
    李浩晨和周妄是小學(xué)就在一起玩的兄弟，相比曹遠(yuǎn)要了解周妄多一些，雖然不知道這次他到底出了什么事，但是心里面也多少猜到一些。
    “估計又和他家里有關(guān)系吧。”
    高一那年，周妄不知什么原因，忽然消失了一整年。
    再回來時，他整個人都變了個樣，也徹底和家里鬧掰，搬出來自己住了。
    而打那之后，能讓他情緒有波動的，大概率只有周家那些人。
    李浩晨點到為止，曹遠(yuǎn)也知道深淺，沒再繼續(xù)追問。
    這家餐廳算是崇華校內(nèi)比較火的一家，因為環(huán)境和味道都很一流，很受學(xué)生們的喜歡。
    而今天，因為周妄的出現(xiàn)，來吃飯的人又比平時增加了兩三倍，外頭甚至還有等號排隊的。
    其中不少女生，甚至還拿出手機(jī)，悄悄的對著他拍照。
    周妄今天的風(fēng)格沒太變，還是黑t黑長褲。頭發(fā)剪短了些，整個人看起來更冷更酷了。
    他嘴邊咬著根煙，稀薄的煙霧飄散在前面，眉眼淡淡的。
    也不知道周妄想起了什么，他忽然開口問了一句：“今天周一？”
    “對啊，咋了？”
    “沒事。”他說著，垂眼把煙蒂往煙灰缸里一按，“待會兒你們先走吧，我過一會兒去找你們。”
    他們幾個說好了晚上要去網(wǎng)吧通宵，本打算吃完飯直接過去。
    曹遠(yuǎn)聽了周妄的話，不禁問：“啊？妄哥你要干嘛去啊？”
    “有點事。”
    曹遠(yuǎn)沒再繼續(xù)問，只點點頭。
    餐廳里氣氛嘈雜，周妄有點坐不住了，剛要起身，忽然看見有個女生來到他們桌前。
    “周妄，你好啊。”
    劉美姿表現(xiàn)的落落大方，但實際上心里面特別緊張。
    她喜歡周妄好多年了，可是始終沒有機(jī)會接近他。
    現(xiàn)在她終于有理由和他說第一句“你好”了，她心里面不自覺的都在微顫。
    周妄沒想搭理，可是斜眼看瞧見了她身上附中的校服。
    眼底神色變了變，他問：“你誰？”
    “啊，我是附中的學(xué)生，高三實驗班的。”
    劉美姿盡量軟著嗓子，表情溫柔乖軟，再沒了平時不可一世的模樣。
    “我今天來，是為了替慈音給你送檢討書的。”
    她提到慈音的時候，特意壓低了聲音。話說完，還從口袋里翻出了慈音寫的那份檢討。
    周妄那邊，在看見檢討的時候，表情微微變冷。
    “她要你送來的？”
    周妄說話的時候，眼神淡淡的睨了過去。
    明明是坐在那兒，可是眼神卻比站著的人還要有存在感。
    劉美姿心頭一緊，被他盯的呼吸都有些不順暢。
    “是啊。”她遲疑了一下，到底還是沒忍住，說，“慈音平時還挺低調(diào)的，估計覺得找你太惹眼，不太想來吧。”
    其實劉美姿的話已經(jīng)說的很委婉了，她不太想把事情鬧大，但是也不想放過這次機(jī)會。
    雖然她覺得慈音那種女生，連自己的一根手指都比不過。可是為了防患于未然，她還是想把障礙提前掃平。
    如果周妄原本對慈音感興趣，那聽了這些話，肯定也不會再想搭理她了吧。
    可是讓她沒想到的是，周妄那頭也不知想了什么，臉上忽然浮出抹笑意。
    不過這抹笑意很涼，讓人看了就有些害怕。
    “是嗎？”
    李浩晨他們作為周妄的兄弟，太熟悉他這個樣子了。
    一般時候，周妄只要這樣笑，大概率就要有人倒霉了。
    只見周妄“嚯”的起身，在所有人都沒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推開劉美姿就往外走。
    “妄哥！”李浩晨喊了一句，起身打算跟過去。
    “別跟著我。”
    周妄冷聲說，接著頭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
    南城今天下起了雨。
    從下午三點多開始的，下的不大，淅淅瀝瀝的一直到傍晚都沒停。
    慈音知道周一是媽媽最忙的時候，一般情況都會加班，所以她放學(xué)了也沒給媽媽打電話，準(zhǔn)備再避一會兒，等雨停再走。
    今天校內(nèi)檢查，所有同學(xué)放學(xué)后都不得再在校內(nèi)停留，慈音沒辦法，只好先跑出學(xué)校，躲到了校外的一家超市前面。
    超市的門面不大，牌匾后是一截屋檐。
    慈音躲在下面，看著前面的雨，一滴一滴的向下落。
    這會兒放學(xué)的人已經(jīng)不多了，四周相對來說有些靜。
    她安靜的看了會兒雨，難得有了想放松的心思。拿出手機(jī)和耳機(jī)，調(diào)出歌單。
    “ineverstoptolookatyou……”
    耳機(jī)里傳出了低沉好聽的女音，是慈音最喜歡的一個外國歌手。伴著微弱的雨聲，她聽的有些入迷。
    她雙手握著書包的兩條肩帶，低頭看著腳邊滴答滴答砸著雨水的水坑，心情比任何時候都要放松。
    就在這時，視線里忽然多出來一雙黑色男鞋，不偏不倚，恰巧就貼在了慈音的雙腳前面。
    她有些意外的抬起頭，周妄那張張揚惹眼的臉，出現(xiàn)在了眼前。
    耳機(jī)里的歌聲還在緩緩繼續(xù)——
    “andican''tescapenow。”
    慈音仰著頭，整個人都籠在了周妄的身影下，他冷著一張臉，垂眸看著她，臉色靜的有些可怕。
    片刻，就聽他淡淡的出了聲。
    “我的檢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