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個很平常的下午,陸煙卻能記很久。</br> 她掙扎了很久很久才勉強同徐進笑了笑，跟他輕描淡寫地說了句：“有些事說透了就沒意思了。”</br> 她用同樣的借口搪塞徐進。</br> 不久后的將來，她跟周馳漸行漸遠,直到關系破裂，她才恍惚想起她之前有過一瞬間的猶豫。</br> 只是，到底沒有放過自己。</br> 她選擇了一條更難走的路，選擇放棄所有希望,選擇背離周馳，去做了一件讓彼此都跨不過那道坎的事。</br> 陸煙不忍心細想下去，這是一件很殘忍的事。</br> 降下車窗,陸煙神情寡淡地趴在窗口,任由風穿過頭發、吹過她的臉，她只靜靜地待著、瞧著眼前一晃而過的風景。</br> 徐進去的是成都荷花池批發市場,在火車北站，抵達時剛好下午三點半。</br> 停好車，徐進解開安全帶，沒著急下車,反而從包里掏了一包黃鶴樓扔在了陸煙懷里。</br> “剛買的。”</br> 陸煙垂眼，不慌不忙撿起徐進扔過來的黃鶴樓。</br> 看了兩眼,陸煙慢慢撕開煙盒外殼上的塑料膜，掀開煙盒蓋子，取了兩根煙。</br> 一根放在了嘴里，一根遞給旁邊的徐進。</br> 吧嗒一下，陸煙捧著打火機、湊近煙。</br> 等煙點燃，陸煙甩了甩打火機，隨手扔在了車上。</br> 指間夾著煙抽了起來。</br> 旁邊的徐進把煙放在了耳邊別著，沒抽。</br> 往外掃了一圈,全是人，大多都是來進貨的。</br> 什么樣的都有。</br> 有拉貨車的，也有開皮卡的，還有騎著摩托車過來的。</br> 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都有。</br> 唯獨沒有西裝革履的精英、噴著昂貴香水的小資女。</br> 看到這，徐進嘖了一聲，扭過頭掃了眼邊上坐著抽煙的女人。</br> 女人一臉自在，似乎早就習慣了這樣的場所，甚至能完美融入在這里，一點都不像報紙上瞧見的那樣高不可攀、毒舌犀利。</br> “要一起進去？”徐進收回視線，邊取車鑰匙邊問。</br> 陸煙沒猶豫地點了點頭，見徐進打開車門下了車，自己也跟著解了安全帶，掐斷煙頭，下了車。</br> 市場擁擠混亂，沒有半點秩序，一眼看去，滿是人。</br> 又亂又擠，吆喝聲此起彼伏，耳邊充斥著討價還價的爭論聲，偶爾還能踩到一兩張廢紙。</br> 陸煙一如既往的平靜，跟著徐進輕車熟路地走進人群。</br> 哪家的衣服太貴，哪家的衣服質量不好，還有哪家老板娘長得漂亮。</br> 徐進全都清楚，一路上跟陸煙說了不少事。</br> 偶爾嘴里罵兩句臟話，算是徹底融入了這混亂又富有生活氣息的場所。</br> 市場老板大多是本地人，嘴里操著一口流利的四川話。</br> 陸煙能聽懂個大概，不怎么會說。</br> 倒是會一兩句，也就幾句。</br> 全都罵人的。</br> 也不好經常說。</br> 倒是徐進認識不少“三教九流”的朋友，各地的方言都能說幾句，這會兒跟老板討價還價，一邊用方言跟漂亮且風情萬種的老板娘調兩句情、說幾句下流話，一邊跟人做生意。</br> 一來二去，這生意成了，朋友也交了。</br> 倒是有趣。</br> 陸煙剛開始還操點心，后來見徐進在這環境游刃有余也就沒管了。</br> 只用跟著他身后時不時地聽他跟批發老板聊幾句有的沒的，等生意成了，幫忙掏錢付款。</br> 一圈下來，徐進加了不少人，電話也存了好幾個。</br> 滿身世俗、盡是銅臭味。</br> 盡管這樣，這人卻有一顆赤子之心，熱血滾滾、滿目星河。</br> 陸煙清楚，徐進今日買的這些東西全是給那群小孩的。</br> 細看下來，各種款式各種顏色都照顧到了。</br> 徐進是個細心溫柔的人，陸煙一直知道。</br> 如果拿周馳跟徐進比，周馳一定是懸掛高空的月亮，高不可攀、清冷矜貴，人人都想要、人人都得不到。</br> 徐進一定是地上的駿馬，忠誠、老實，讓人可以接近、觸碰。</br> 只是，從一開始。</br> 她就想要月亮。</br> 即便月亮遙不可及，她也想要。</br> 因為她堅信。</br> 在空洞無助的黑夜，她只要一抬頭，就能看見發著光的月亮。</br> 月亮下，她一低頭，就可以看清腳上的路、遠處的方向。</br> 再也不用畏懼黑暗、害怕看不清她的影子。</br> 下午四點五十。</br> 徐進扛著兩大袋衣服，一邊轉頭吩咐陸煙注意腳下，一邊往前走。</br> 砰的兩下，衣服被徐進扔進皮卡車。</br> 扔完，徐進彎著腰，手搭在車尾喘了兩口粗氣，抬手揩了兩下額頭的汗水。</br> 扭過頭掃了眼站在不遠處站著的女人，女人不知何時掏出一個相機拿在手機，這會兒正一臉淡定地擺弄著相機。</br> 在他轉頭的瞬間，女人突然拿起相機，咔嚓一下。</br> 定格了他剛剛的畫面。</br> 瞇了瞇眼，徐進挺直腰桿，提腿大步走向女人。</br> 湊近一看。</br> 喲，拍得真不錯。</br> 相機里，男人單手撐在銀色皮卡車車尾，彎著腰扭過頭一臉硬漢，身上的黑t松松垮垮地掛在身上，領口一圈被汗水打濕，</br> 身后是亂糟糟的市場口，不遠處還有一輛破舊的小三輪，旁邊有一老太太蹲在路邊賣水果。</br> 而他，在這張照片里倒成了一道靚麗的風景線，陸煙拍得很及時，抓拍到了他嘴角藏不住的笑。</br> 看完，徐進嘴上夸個不停，直說回去把照片發他手機上。</br> 陸煙懶懶地抬了抬眼皮，情緒穩定地提了句：“回去我開車，你把車鑰匙給我。”</br> 徐進一聽，粗眉緊皺，立馬收了笑，拒絕：“我這車跟了我這么些年，可不能讓你糟蹋。”</br> “那算了，照片我刪了。”</br> “咱能干點人做的事？”</br> “……”</br> 陸煙最終也沒強求，上了副駕駛懶得搭理徐進，一個人拿著相機修照片。</br> 路上，徐進見陸煙情緒不高，說了幾句俏皮話也沒聽她回一句。</br> 眼一橫，徐進提了個建議：“晚上在客棧搞燒烤？”</br> 擺弄相機的陸煙終于抬起頭，掃了眼邊上等待回應的徐進，不咸不淡開口：“你親自烤。”</br> 徐進手藝不錯，陸煙吃過好幾回，自然沒打算這機會。</br> 見陸煙搭話了，徐進自然也順著說了下去：“不我烤，還你？你這手藝還得練幾年。人多熱鬧點，你問問你那幾位朋友晚上什么時候回來。我好讓安排去。”</br> 陸煙嗯了一聲，不急不慢地掏出手機給余笙發了消息。</br> 消息剛發出去，那邊秒回。</br> 一會兒徐進弄燒烤，你什么時候忙完？要不要一起？</br> 晚上吃燒烤？？？</br> 嗯。</br> 行！！！</br> 某飯店，余笙發完信息小心翼翼瞧了邊上的男人，男人剛結束一場商業談判，這會兒正坐在座椅整理西裝袖口。</br> 整理了幾下，男人漫不經心問：“對面之前的定價多少？”</br> “比現在低了三個點。”</br> 余笙立馬放下手機，將手上的筆記本推到了周馳面前。</br> 屏幕還沒黑，周馳正好看見那幾條消息。</br> 沉默兩秒，周馳懶懶地望著筆記本上余笙新弄出來的報價，嘴上卻問著跟工作不相關的東西：“跟陸記者共事還習慣？”</br> 余笙一聽，下意識以為周馳是在關心她跟陸煙的相處模式，立馬解釋：“陸記者人挺好。跟媒體說的不一樣。做事也很負責認真，雖然還沒真正開始做事，可陸記者……”</br> 說了半天，沒一句說到點上。</br> 周馳皺了皺眉，轉移話題：“什么時候出發？”</br> “明天早上。下午耽擱了，晚上……有燒烤。老板你要去嗎？”</br> 周馳剛準備回答，余笙又加了一句：“老板是不是不喜歡吃燒烤？”</br> “……”</br> 眼見周馳沒回復，余笙自覺說錯了話，正想找個借口圓過去，沒想到，旁邊的人配合地回了句：“燒烤挺好。”</br> “？？？？”余笙一臉懵逼。</br> 她怎么記得，公司團建活動提議去吃燒烤，老板可直接否決了。</br> 現在這是又喜歡了？</br> 余笙還沒緩過神，男人繼續交代：“維森人在稻城，你有時間跟他約個時間，就說我親自過去談合作。”</br> “這個項目不是許晶在跟？”</br> 余笙一臉驚訝，這個項目算不上多重要，在之前還被周馳否定過。</br> “我親自跟。”周馳解了解西裝紐扣，神色懶懶地開口。</br> “維森先生在國內的投資并不多，他的資產大多在英國。老板，這個項目不太劃算，之前你不是打算……放棄了，怎么突然又要跟了？”</br> 余笙說到這停頓了兩秒，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余笙又加了句：“北京那邊幾個大學生研究出了機器人倒是可以投資，我查過，他們做得挺不錯，就是缺少資金。比起維森先生的項目，那個項目更有潛力……”</br> 余笙話還沒說完，男人出聲打斷：“兩個都跟。”</br> “……”</br> 余笙一時無話可說。</br> 沉默兩秒，余笙想了想，還是將心底的疑惑問了出來：“老板，您親自去見維森先生，那不是……要去稻城？”</br> “嗯。”</br> “那我幫您安排行程？”</br> 周馳搖了搖頭，拒絕：“不用。”</br> “那……”</br> “跟你們一起走。”</br> “您跟著一起去？”余笙一臉驚訝，顯然沒料到周馳會有這樣的安排。</br> “順便看看風景，聽說這邊光景不錯。”</br> “……”</br> 她怎么覺得……老板是來監督她們的？</br> 作者有話要說：晚上還有一更。</br> 喜歡徐進還是周馳？</br> 這兩個人類型不一樣。</br> 不過，徐進是男二。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