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半段路周馳開的車,開得很穩,不用擔心出什么事。</br> 抵達客棧,剛好十一點整。</br> 車子剛開進客棧門口,還沒停穩。</br> 一道高大的身影突然躥了出來。</br> 是個男人,二十四五的年紀,穿著黑色短袖、深色牛仔褲。</br> 又高又壯,寸頭、膚色有些黑。</br> 應該是北方人,瞧著很硬漢。</br> 周馳瞇了瞇眼,漫不經心轉動方向盤,將車挺穩。</br> 車剛熄火,男人立馬走了過來,走近了周馳才看清男人眉尾處有一道疤痕。</br> “我看你還好好的,沒出什么大事。”徐進湊到副駕駛,彎著腰仔細打量了一遍陸煙,抹了抹下巴,說了句。</br> “本來就沒什么大事。”陸煙不緊不慢地解開安全帶,推開車門準備下車。</br> 徐進見狀退開兩步給陸煙騰位置,等陸煙人下來了才注意到駕駛座上的周馳。</br> “這位是?”陸煙剛下車,便聽到徐進問了句。</br> 陸煙一愣,順著徐進的目光看了過去,只見周馳穩穩當當地坐在駕駛座,手懶散地搭在車窗,正輕描淡寫地瞧著兩人。</br> 這會兒的周馳頗有兩分“氣定神閑”的姿態,聽到徐進問,目光緩緩落在陸煙身上,正饒有興趣地等待著她的回答。</br> 陸煙接收到周馳的目光,嘴角抿了抿,面不改色介紹:“合作伙伴。”</br> 周馳懶懶散散地掀了掀眼皮,語調夾著兩分疑惑:“就合作伙伴?”</br> 陸煙心臟驟然停跳一拍,在周馳的注視下,故作鎮定地加了兩個字:“甲方。”</br> 徐進聞言不動聲色地打量了一番周馳,見男人西裝革履、戴著一副金絲邊眼鏡,儼然一副社會精英樣。</br> 那眉眼間瞧著裝滿了笑意,卻不見底。</br> 細看,臉上盡是意味深長。</br> 徐進只看一眼便意識到,這人心思重、深,看不清在想什么。</br> 不是一般人。</br> 沉吟片刻,徐進主動問:“我叫徐進,您怎么稱呼?”</br> 周馳抬了抬眼皮,視線落在徐進身上,掀唇:“鄙姓周。”</br> “叫您周先生?”</br> 徐進這人在社會上打磨這么多年,自然清楚周馳這樣的人非富即貴,惹不得。</br> 出門在外,多交一個朋友是一個。</br> 雖然跟周馳的做派不太一樣,徐進還是給足了面子。</br> “您隨意。”</br> 周馳也跟著客氣起來。</br> 正說著,周馳的電話響了起來。</br> 看了眼聯系人,周馳皺了皺眉,下一秒,解開安全帶,拿著手機走遠。</br> 離開前還不忘掃一眼另一側站著的兩個人。</br> 見兩人湊在一堆,小聲說著話,周馳垂了垂眼皮,神情淡漠地按下接聽,滾了滾喉結,開腔:“你最好有急事。”</br> 電話那端,邢琛聽著周馳那句威脅意味十足的話,愣了兩秒,下意識問:“你吃槍藥了?”</br> 眼見周馳的背影越走越遠,陸煙扭過頭睨了眼裝得“客客氣氣”的徐進,忍不住問:“你上哪兒學的這一套假模假樣?”</br> 徐進:“……”</br> 自我懷疑了一會兒,徐進一臉認真:“很假?”</br> 他裝得也挺累。</br> 陸煙沒好氣地橫了眼徐進,“假得不能再假。”</br> 徐進一聽,不怎么自在地摸了摸鼻子,一本正經地解釋:“這不是給你留點面子,免得讓人看低了。”</br> 陸煙偏過頭上下瞧了瞧,視線落到徐進腳上那雙沾滿灰的皮靴上,慢慢開口,“那你下次最好換身行頭。”</br> 徐進:“……”</br> “得了得了,我就這樣,愛怎么看怎么看。”</br> 說完,徐進又掃了眼陸煙旁邊的路虎車,瞧見車標,眼前一亮:“這誰的車?那位的?”</br> 徐進平時對車有研究,有段時間在汽修公司上班,這會兒見到這改裝過的路虎的車,眼里滿是興奮。</br> 只差上手摸一把了。</br> 前后左右轉了一圈,徐進邊欣賞邊夸贊:“這車改裝得不做,誰弄的?”</br> 陸煙突然想起江城那位很怪的修車老板,想了想,回了句:“那老板是個……挺特別的人。有機會帶你見見。”</br> “這車性能不錯,改得也不錯。你的?”</br> “剛提的。”</br> 剛說完,咚的一聲響起,陸煙一看。</br> 只見剛還站她邊上的徐進,這會兒正趴在地上仔細檢查底盤。</br> 絲毫不在意地上臟不臟。</br> 檢查完,徐進翻身站起來,一邊拍膝蓋上的灰一邊說著:“嘖,真不錯。”</br> “車鑰匙?讓我開著轉兩圈。”</br> “有的是時間,你忙這會兒?”</br> 周馳打完電話回來聽到的就是這一句話,掃了一圈,周馳嘴角扯了扯,朝徐進說了句:“這車確實不錯,要不,你開兩圈試試?”</br> 接著,徐進繞過車頭,接過周馳手里的車鑰匙,朝周馳笑了笑,豪爽道:“謝了兄弟。”</br> 周馳一臉平靜,裝得一手大方,“你開開看。”</br> 說著,周馳退到陸煙身邊,任由徐進坐進駕駛座、啟動引擎往外開。</br> 沒多久,路虎車便被徐進開了出去。</br> 院子里,周馳嘴角噙著一抹淺笑,慢悠悠地開口:“你這朋友挺實誠。”</br> 陸煙抬眼看向空蕩蕩的門口,瞪了眼邊上的男人,罵了句:“不要臉。”</br> 周馳攤了攤手,笑得一臉無辜,“說說,我哪兒不要臉了?”</br> “你說呢?拿著我的車當好人?”陸煙一想到這,咬了咬牙,更氣了。</br> 周馳若有所思地瞥了眼邊上氣得不行的陸煙,說了句:“你要是生氣,回去了,你開我車也行。想開多久開多久,送你都行。”</br> “……”</br> 徐進沒開兩圈就回來了。</br> 見周馳兩人還在院子里,徐進神清氣爽地解開安全帶下了車,邊關門邊跟陸煙講:“你這車是真不錯,這……”</br> 徐進說了一大堆,陸煙沒怎么聽明白,倒是邊上的周馳陪著說了幾句。</br> 過了幾分鐘,兩個男人“相見恨晚”地聊在了一塊兒。</br> 男人聚在一起,不是聊車、就是聊女人、錢。</br> 恰好,這幾樣對于周馳來說,沒什么難的。</br> 聊著聊著,徐進感慨一句:“沒想到跟我最聊得來的居然是你。”</br> 周馳這人,在名利場待慣了。</br> 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br> 在徐進面前也游刃有余,能捧著就捧著,能端著就端著。</br> 自然能聊到一塊兒。</br> 在一旁默不作聲的陸煙聽到徐進這么一說,禁不住翻了個白眼。</br> 要真知道周馳是什么人,她還就不信了,徐進還能說這句話。</br> 陸煙懶得搭理兩人,自顧自地進了客棧。</br> 上了樓,正好撞見老板在泡茶。</br> “來,喝一杯?”陸煙本來沒打算過去,只老板極力邀請,陸煙也不好拒絕。</br> 茶桌上,客棧老板拿起紫砂壺替陸煙倒了一杯紅茶,倒完又替自己倒了一杯。</br> 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老板笑了笑,“徐子剛剛催了你好幾遍。這小子,嘖,真是。我還從來沒見過他那樣。”</br> 陸煙沒說話,只靜靜地抿了口,品了一句:“茶不錯。”</br> “前兩天一客人留下來的,我這人愛裝清高,泡來喝兩口嘗嘗味。”</br> “確實不錯。”</br> “您跟徐子認識多久了?”</br> “一兩年了。”</br> “欸。那挺久。剛開始徐子還藏著掖著,后來,我一問,才知道認識您這么個大人物。前不久,那新聞上可全是你。徐子還特意下了趟山,準備去江城找你來著。”</br> 陸煙算是明白了,老板也是個有趣兒的人。</br> 這話里話外都是暗示。</br> 陸煙沒想往細里想,眼見老板要打破那層紙,陸煙率先開口:“有些話說出來就不對味了,您說是不是?”</br> 老板見狀,嘆了口氣,沒再說話。</br> 下午兩點半,客棧沒什么人,陸煙掃了一圈都沒發現周馳的身影。</br> 直到打開手機,才發現余笙發了好幾條消息。</br> 我跟老板出去見個客戶,可能得明天早上才能走。</br> 你剛不在,嘉月他們出去逛了。</br> 你要是有事,給我發消息。</br> 陸煙看完沒什么情緒地收回手機,下了樓,才發現徐進一個人蹲在門口抽煙。</br> 聽到腳步聲,徐進轉過頭看了眼陸煙,吐了口煙霧,徐進主動搭話:“醒了?”</br> “嗯。可能得明天走了。”</br> 徐進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說了聲,“你那合作伙伴剛出去了。”</br> 陸煙一愣,抬眼看了眼蹲著抽煙的徐進,“嗯?”</br> “這人心思太深,我看不清。嘖,有點意思。”</br> 說這話時,徐進一臉深沉,好像在認真思考這個問題。</br> 陸煙沒說話,并不打算跟徐進探討周馳這個人。</br> 索性,徐進也沒再往下說:“我得去趟批發市場買點東西,你去不去?”</br> “嗯。”</br> 兩點五十,陸煙跟著徐進去了一趟批發市場。</br> 路上,徐進開著他的皮卡車。</br> 陸煙坐在副駕駛漫無目的地玩手機。</br> 兩人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br> “那位做什么的?”</br> “誰?”</br> “姓周的那位。”</br> 陸煙玩手機的動作一頓,瞥了眼徐進,不咸不淡地回:“玩金融的。”</br> “難怪。”</br> “難怪什么?”</br> “不是一般人啊。我要沒記錯的話,我應該在報紙上見過這位。你那事……”</br> 徐進話還沒說完,陸煙手一抖,手機啪的一下掉在了腿上,陸煙睫毛顫了顫,出聲阻止:“別說了。”</br> 作者有話要說:麻煩麻煩麻煩多留言……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