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上,陸煙跟著導航往客棧開,周馳坐在副駕駛無所事事地玩手機。</br> 車廂里一片安靜,誰都沒有說話。</br> 實在太過沉悶,陸煙隨便放了首歌。</br> 正好,是陳奕迅的裙下之臣。</br> 這首被認為是黃偉文給陳奕迅的“男人玩物喪志五部曲”中之一。</br> 一首下來滿是諷刺,對輕浮、拜金、泛濫成災的多情的無情吐槽。</br> 聽著滿滿都是輕挑,陸煙卻獨愛那句“臣服百萬人,對你我崇拜得太過份”。</br> 那是個追捧感情、卻又無處安放的時代,十七八歲的女孩子總是容易對那種“又壞又痞”的男孩子沒什么抵抗力。</br> 總覺得被這樣的男孩子喜歡,或者喜歡這樣的男孩子是一種榮幸。</br> 現在看,不過是可恥的自尊心作祟。</br> 姑娘們嘴上不停說著這樣的男孩子壞透了,不能招惹,得離得遠遠的。</br> 可心里卻幻想著,要是能跟這樣又壞又浪蕩的人談一場人盡皆知的戀愛就好了。</br> 陸煙好像也不能免俗。</br> 即便現在,她也逃不過那個怪像。</br> 論起這樣的男孩,周馳自然是逃脫不了的。</br> 學生時代的周馳,豈止用“痞”來形容,簡直可以說是壞透了。</br> 一場籃球賽下來,球場女孩為了周馳幾乎是拼了命,吼得喉嚨沙啞、撕心裂肺,拼命揮動手,穿著寫著周馳名字的文化衫。</br> 甚至,恨不得在腦門上貼上“周馳女朋友”、“周馳老婆”的專屬稱呼。</br> 關于他的流言數不勝數,入了陸煙耳朵的都能說一兩天。</br> “周馳又逃課了。”</br> “周馳約了某某學姐出去吃飯了。”</br> “周馳在外面跟人打架,贏了。”</br> “……”</br> 總之,沒一句好聽的、她能聽的。</br> 可她偏偏喜歡上了這樣一個爛人。</br> 喜歡到到處收集他的流言,保存他用過的筆記、書,找人高價買他穿過的球衣。</br> 夜深人靜的時候,她一個人抱著那堆東西一起睡覺,抱著它們度過一個又一個難熬的夜晚。</br> 病態又致命。</br> 甚至到了瘋狂的地步。</br> 她以為這一切無人察覺,直到那天,她看見許晶近乎震驚的臉才發現,她的喜好早就被人窺探在了眼里。</br> 說是致命打擊也不為過。</br> 羞恥、侮辱……各種復雜的情緒在她心里翻滾。</br> 那是個平平無奇的下午,安靜無人的天臺,許晶一臉怒氣地指著她問:“陸煙,你不是說,討厭周馳嗎?你明明……”</br> 是,她討厭周馳。</br> 但也瘋狂愛他。</br> 她那時候想,周馳這樣的人,為什么不能是她一個人的,為什么要被那么多人看見。</br> 她甚至想過把他藏起來,藏得死死的,誰也找不到。</br> 這樣,他就只能看見她了,只能是她的。</br> 可惜,那時候的陸煙虛偽到極致。</br> 她害怕被人發現,害怕被許晶揭穿她干凈的面皮下是如此的骯臟。</br> 她笑著回:“沒有啊,我不喜歡他。”</br> 許晶好像并不相信,“那你敢發誓嗎?你敢跟我打賭嗎?”</br> 陸煙笑了笑,無辜地問:“你要賭什么呢?賭我到底要不要表白?還是賭周馳愛不愛我?”</br> 那天,天臺上風很大,大到她的聲音被風淹沒,大到她聽不清任何。</br> 只隱約聽許晶憤怒質問:“你明明說了不喜歡他,所以我才把所有事都告訴你。”</br> “陸煙,你從來沒有把我當朋友嗎?”</br> 有嗎?</br> 她好像記不清了。</br> 只知道從那以后她再也不聽人提周馳了。</br> 那些她千辛萬苦收集來的東西全被她燒成了灰燼。</br> 她開始一點點地收回感情,開始遠離所有人。</br> 直到心甘情愿接受陸明的強制安排遣送她出國留學。</br> 她一個人在英國看病、治病,再到跟正常人沒兩樣。</br> 算起來,已經過去好多年了。</br> 如今這首歌倒是喚起了她的回憶。</br> 原來。</br> 她從來都是膽小鬼,徹頭徹尾的廢物。</br> 她試圖說服自己,說服自己享受生活的美好,說服自己做個正常人,卻不想,她從來都是怪物。</br> 一個心思陰暗卻又不敢承認的怪物。</br> “想什么?”一道低沉、透著兩分慵懶嗓音緩緩砸了過來。</br> 陸煙摩挲了兩下方向盤,沒所謂地搖了搖頭,下一秒,狠踩下油門。</br> 車子猛地往前沖,周馳猝不及防,手機啪的一下掉在了車廂。</br> 旁邊的人還在不停加速。</br> 周馳彎腰撿手機的動作一頓,神色復雜地掃向開車的女人。</br> 女人面無表情,目不斜視地盯著前方,有那么一瞬間,周馳從她眼里看到了一兩分興奮。</br> 好似,這場飆車,讓她酣暢淋漓、渾身得到了解放。</br> 當然,飆車的后果是被交警逮住扣了七八分、罰了款。</br> 交完罰款,周馳揉了揉眉心,一臉復雜地走向路虎車。</br> 駕駛座上空蕩蕩的,哪兒還有人。</br> 周馳忍不住頭疼,找了一圈,最終在不遠處的廣場找到了陸煙。</br> 女人蹲坐在臺階上,點了一根煙,正抽著。</br> 煙霧繚繞在周身,周馳距離隔得有些遠,看不清她臉上的情緒。</br> 只隱約察覺,陸煙情緒不大對勁。</br> 看了一會兒,周馳拿著罰單抬腿往陸煙走。</br> 走近才瞧見陸煙盯著對面的人工湖發呆。</br> 那張冷白的面上除了無所謂還是無所謂,好似這場飆車跟她沒什么關系。</br> 她也不在意被罰款。</br> “陸煙?”</br> 見女人沒反應,周馳正準備抬手碰一下女人的肩膀,還沒挨到,女人便不著痕跡地避開了。</br> 周馳倒也沒在意,不緊不慢地收回手,裝作沒這回事。</br> 陸煙抽了兩口也沒再抽了,掐滅煙頭,拍了拍膝蓋上的灰,撐著站了起來。</br> “多少錢?”陸煙視線落到周馳手上的罰單上,問。</br> 見陸煙情緒逐漸恢復,周馳眼底掠過一起暗沉,伸手將手上的罰單遞給陸煙,嘴上不在意地說了句:“沒多少。”</br> 說完又覺得不太妥當,加了句:“下次注意交通安全。”</br> 陸煙沒說話,垂著眼皮盯著那張罰單。</br> 罰了一千二。</br> 還真是有趣。</br> 她剛從周馳身上騙了兩千,這會兒就得還1一千二。</br> 周馳本來不打算收的,只是瞧著陸煙臉上的堅持也沒好拒絕。</br> 他要不收,這女人可能不打算跟他說話了。</br> 罰完款,陸煙倒是不急了。</br> 也沒跟周馳抬杠。</br> 廣場對面有家奶茶店,陸煙朝周馳指了指,嘴上道:“我要喝奶茶。”</br> “你去給我買。”</br> 有點胡攪蠻纏的味兒了。</br> 說完,陸煙重新坐了回去,</br> 沒看周馳,也沒抽煙,就那么坐著也不說話。</br> 周馳低頭瞧了瞧坐著不動的陸煙,好脾氣地問了句:“喝什么口味的?”</br> “隨便。”女人無所謂地回。</br> “……”</br> 周馳到底還是選擇配合陸煙的無理取鬧,朝著奶茶店去了。</br> 不知不覺間,陸煙歪過頭,目不轉睛地盯著奶茶店門口的那道身影。</br> 男人背對著她,正同店員說著什么,過了幾分鐘,男人提著奶茶一步一步朝她走過來。</br> 越走越近,陸煙逐漸看清那張輪廓,看清男人臉上的無奈。</br> 有那么一瞬間,陸煙想問,他到底想干嘛。</br> 也只是那么一想,她壓根兒問不出口。</br> 有些事,明知是假的,她也想裝作不知道。</br> 就像現在,明明是她要求周馳買的奶茶,她卻可以錯以為是周馳要買給她的。</br> 你說,有什么意思?</br> 好像也沒什么意思。</br> 可能是見到許晶的那一刻,有些東西就開始不一樣了。</br> 也可能是聽到了那首歌,讓她勾起了不少回憶,讓她淹沒在里面不能動彈。</br> “原味的,能喝?”男人拎著奶茶問了句。</br> 陸煙點頭,默默接過奶茶。</br> 是熱的。</br> 插上吸管,陸煙喝了兩口就不愛喝了。</br> 太甜,太膩。</br> 為什么女孩子那么喜歡喝奶茶?那么喜歡讓男朋友買奶茶喝?</br> 眼見女人喝著奶茶面色并不怎么好看,時不時蹙眉,周馳嘴角扯了扯,問:“真喜歡喝?”</br> “不喜歡。”陸煙搖了搖頭,否認。</br> “那還讓我排隊給你買?”</br> “你也可以不買,我沒強求。”</br> 陸煙說完,面不改色地丟進一旁的垃圾桶,臉上沒有半點愧疚,甚至有一兩分快感。</br> 眼見沒喝兩口的奶茶被女人扔進了垃圾桶,周馳蹙了蹙眉,隨口問:“故意折騰人?”</br> 本來就是一問,哪知陸煙真認真地點了點頭,態度特誠懇地回了個嗯字。</br> 周馳一時不知道是該笑還是該氣。</br> 還真說對了,女人不好惹。</br> 他哪根筋搭錯了,去招惹這女人。</br> 想了想,周馳認命:“人你也折騰了,說說,還有什么不滿?”</br> “說完,我好避著。”</br> “后面的日子還長,總不能跟我天天這么爭鋒相對。”</br> 陸煙本來沒什么反應,聽到那句后面的日子還長,臉上一愣,恍惚了兩秒,下意識問:“后面的日子還長?”</br> 周馳睨了眼陸煙,反問:“我說錯了?”</br> “……”</br> 陸煙沒說話。</br> 又是一陣沉默。</br> 經過這么一折騰,已經十點半了,</br> 徐進中途打了兩個電話過來,陸煙沒接,全都摁了掛斷。</br> 一直到第三個電話,陸煙才接電話。</br> 電話接通,電話那端的人問了句:“還沒到?”</br> 陸煙舔了舔嘴唇,粗略回了句:“飆車被罰款了。”</br> 徐進一頓,接著罵了句:“你他媽又飆車?”</br> “人沒事?”</br> “沒事。”</br> “在哪兒?我去找你。”</br> 陸煙沒說,只道:“你別動,我過來找你。”</br> 電話掛斷,周馳似笑非笑問:“誰?”</br> “不說了?一朋友。”</br> 作者有話要說:聽聽陳奕迅的裙下之臣,應該還有一章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