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晚上舟車勞頓,再加上高反，大家都折騰得夠嗆。</br> 陸煙一路開過去基本看不見人煙，一直到凌晨三點多才勉強瞧見路邊有一兩家藏民修建房。</br> 正巧,有一家還亮著燈。</br> 陸煙熄火?？吭谶吷希罂戳搜坳H著眼皮的周馳，默默解開安全帶下了車。</br> 剛下車,陸煙還沒來得及戴帽子便被肆虐的風吹得睜不開眼。</br> 脖子里、頭發絲里灌滿了風。</br> 腳上跟灌了鉛似的,邁不開腿。</br> 陸煙撐在車門，穩了好一會兒才抬眼看向那道緊閉的大門。</br> 藏族房子方方正正、規規矩矩，大多是用石頭木切成的碉房，外圍還會切一道石墻，有的家門口會掛上五色經幡。</br> 這家沒有。</br> 不過風格差不多。</br> 圍墻邊還堆切了一堆風干的牛糞。</br> 陸煙打量了幾眼，握著手機艱難往前走。</br> 走到門口，陸煙用力敲了幾下大門。</br> 主人似乎聽到了動靜,沒一會兒便下了樓，頂著氈帽、穿著一身厚實的藏服走了過來。</br> 是個三十幾歲的女人。</br> 五官深邃、皮膚有些干裂、紅,有一頭濃密的長發。</br> 脖子上掛著一串瑪瑙項鏈,兩手上戴著金鐲子。</br> 見到門口的陸煙,女人站了一會兒,又往陸煙身后看了幾眼，似乎猜到了什么情況,女人問：“你們迷路了？”</br> 女人說的藏語，說話時一臉和善。</br> “這么打擾您很抱歉,我朋友不太適應這里,高反比較嚴重。能在這里借宿一晚嗎？”</br> 陸煙說藏語說得不算好，只到讓人勉勉強強聽懂的程度，女人聽完順著陸煙手指的方向看了過去。</br> 剛還在后座休息的周馳不知何時下了車,這會兒正抵靠在車身神色不明地望著她倆。</br> 面色看起來確實不好，唇色蒼白，渾身透著疲倦。</br> 女人見狀點了點頭，當著陸煙的面開了門，笑著招呼：“進來坐?！?lt;/br> 陸煙笑著道謝。</br> 得到女人的允許，陸煙摟緊身上的衣服重新走向路虎車。</br> 周馳就站在車門口等著她，等到人走近，周馳盯著陸煙看了幾秒，問了句：“你會藏語？”</br> 陸煙不慌不忙地繞開周馳走向后備箱，從里面取出一個黑色背包拎在手里。</br> 等重新回到駕駛座取下車鑰匙了，陸煙才偏頭看了眼旁邊站著不動的周馳，嘴上不咸不淡說了句：“會一點?！?lt;/br> 周馳垂著眼皮，一本正經問了句：“會說我愛你？”</br> “滾?！?lt;/br> “是不是ngakhyodlaga？”</br> 男人嗓音低沉、性感，讀藏語時有點生疏、發音卻很標準。</br> 陸煙明知道這句話是無心的，可從他嘴里說出來多多少少帶了幾分纏綿悱惻，有那么一瞬間，陸煙懷疑這男人說的是真的。</br> 緊了緊手上的包帶，陸煙迎著風仰頭看向旁邊的周馳，男人面色平靜、看不出半點起伏，除了那雙深邃的眼眸里還藏著一絲半縷的笑意，陸煙窺探不出任何。</br> 狂風呼嘯下，陸煙面無表情地睨了眼周馳，沒再管他，自顧自地拎著包往藏民家走。</br> 走到一半，見男人遲遲不跟上來，陸煙擰眉，扭過頭問：“你是打算在外面待一晚還是在藏民家住一晚？”</br> 周馳懶懶抬了抬眼皮，態度積極地點了點頭，上下嘴皮一張一合道：“我跟你走?！?lt;/br> “……”</br> 陸煙無力吐槽，她自認為自己已經夠有脾氣了，可在周馳面前，她的脾氣從來沒有發出去的那一刻。</br> 每次都被他氣得抓毛，可在發火的瞬間，總被他一兩句話輕而易舉地擊垮。</br> 藏民家里的裝飾都差不多。</br> 墻壁上畫著各種各樣的吉祥圖案，色調以藍、綠、紅三色為主，寓意藍天、土地和大海。</br> 女主人家的主要是紅色，一進去就瞧見滿墻的圖案，客廳中間有一根柱子，柱子上掛了個醒目的牛頭，算是裝飾。</br> 里面家具布置講究對稱，柱子旁邊放著一張長型茶幾，茶幾兩側擺放著兩張沙發。</br> 陸煙兩人進來便是坐的靠窗處的沙發，沙發上外層圖案復雜、看得人眼花繚亂。</br> 女人叫格桑卓瑪，這會兒正拿著提壺給陸煙兩人倒酥油茶。</br> 茶色奶白，上面漂浮一層咖啡色的粉漬。</br> 倒完，卓瑪雙手端著酥油茶笑著遞給兩人，陸煙接過酥油茶同卓瑪彎了彎腰，接著，神色正常地端著茶一口喝完。</br> 喝完陸煙偏頭掃向旁邊的周馳，見他喝了一小口便小弧度地皺了皺眉，陸煙嘴角勾了勾，一臉好笑：“喝不慣？”</br> 周馳抬了抬眼皮，不動聲色地睨了眼陸煙，收到卓瑪期待的目光，周馳仰著頭一口悶完。</br> 好不容易喝完，周馳剛放下茶杯，卓瑪又倒了一杯。</br> 周馳一愣，一時沒緩過來。</br> “酥油茶是這邊的特色，你喝不慣吧？”陸煙說這話時眉眼帶笑，臉上的表情也豐富了不少。</br> 估摸著見周馳吃癟，她有點開心。</br> 周馳闔了闔眼皮，視線落到陸煙身上，倒也沒跟她計較，只淡淡扯了扯嘴角：“有點咸、油。”</br> “聽說喝這個可以緩解高反。”陸煙眨了眨眼，一臉認真。</br> “……”</br> 周馳雖然不愛喝，可主人家好心添了茶，他也沒好意思拒絕。</br> 只不過喝完，臉色不怎么好看。</br> 時不時地揉一下胃，瞧著不怎么舒服。</br> 格桑卓瑪以為周馳是被高反折磨的，喝完茶又招呼他們進了臥室。</br> 只有兩間房，卓瑪和她丈夫一間，還有一間是空的，卓瑪以為他倆是情侶，自然而然地安排了那間。</br> 大晚上的，陸煙也不好意思再麻煩她。</br> 房門一關，周馳再也沒裝，臉色難看地坐在床上望了望門口站著不動的陸煙，嘴上問了句：“能將就睡？”</br> 只有一張床。</br> 陸煙抬了抬眼皮，一臉平靜：“能。”</br> “那行，我先睡了。”</br> 說著，周馳當著陸煙的面脫了身上的沖鋒衣，下一秒直接掀開被子躺在了床上。</br> 已經到達極限了。</br> 陸煙看得出周馳現在的狀態很差，也沒跟周馳爭。</br> 等周馳睡下，陸煙拿起手機給徐進打了個電話。</br> 中途陸煙看到有星空，把車停在邊上，自己拿著相機自己走到山頂拍了幾張照片。</br> 徐進幾人沒停，一直往前走。</br> 刺啦一聲，電話那端響起徐進熟悉的聲音：“到哪兒了？”</br> “附近找了戶藏民住了下來。你呢？”</br> “走著呢。出了點狀況，我先回去。你不是還得去趟稻城？”</br> 陸煙握了握手機，抬眼看向床上閉著眼睡覺的人，想了想，陸煙嗯了一聲。</br> “行，你慢點開。我今晚得趕到新都橋，那邊有個大哥明天打算一起去多則鄉。我跟他匯合給他帶路。”</br> 徐進說到這停頓了兩秒，又解釋了一句：“這大哥聽說是什么地理雜志的主編，過來拍點照片。叫林什么民的?！?lt;/br> 陸煙抿了抿嘴唇，接了句：“林智民。中國地理雜志的主編?！?lt;/br> 徐進挑眉，嘖了一聲，“喲，認識？”</br> “之前在他手下實習過?！?lt;/br> “不錯啊，要不，我跟他提一聲，看看要不要一起過去？”</br> “……不用?！?lt;/br> 電話掛斷已經凌晨四點。</br> 陸煙頭暈腦脹，也累得夠嗆。</br> 屋內被熏黃的燈光擠滿，陸煙后背抵在門板上一言不發地望著床上的人。</br> 睡得并不安穩，眉頭緊蹙著，側著身睡，一只手臂搭在被子外。</br> 壓在被罩上的那只手臂很長、很結實，手指修長、骨節分明。</br> 后背對著她，陸煙只能瞧見一個黑黑的后腦勺，看不見那張臉。</br> 看了半天，陸煙握住手機走了過去。</br> 周馳睡相很好，給她留了不少位置，即便睡得不舒服也沒哼一聲。</br> 陸煙沒著急睡，反而走到另一側坐了下來。</br> 周馳的呼吸聲很重，聽了會兒，陸煙轉過身伸手附在了周馳的額頭。</br> 還是很燙。</br> 陸煙閉了閉眼，認命地拿起邊上的背包，從里面翻出一支溫度計。</br> 剛準備把溫度計塞進周馳嘴里，男人便睜開了眼。</br> 幾秒后，男人掀了下眼皮，緩緩開腔：“趁我睡著占便宜？”</br> 陸煙手一抖，溫度計順著掉在了周馳的脖子里。</br> 陸煙：“……”</br> 周馳默默伸手撿起脖子里的溫度計看了眼，看完周馳自顧自地將溫度計含在嘴里。</br> 測溫期間，陸煙坐著巋然不動，偶爾看一眼周馳。</br> 周馳實在沒精力逗陸煙，眼皮眨了兩下就徹底合上了。</br> 38c。</br> 陸煙拿著溫度計盯了幾秒忍不住皺眉，還燒著。</br> 收了溫度計，陸煙咬了咬牙，又翻出常用退燒藥準備救個急。</br> 周馳睡得太沉，陸煙叫了好幾次都沒叫醒。</br> 藥片塞了好幾次都沒塞進周馳嘴里，折騰了半天，陸煙有些頭疼，想要強行掰開周馳的嘴把藥片給他灌下去。</br> 哪知手剛碰到周馳的下巴還沒來得及用力，床上的男人突然摟住陸煙的腰桿，下一秒，男人猛地一翻身將陸煙強行拽到了床上。</br> 陸煙一臉懵，等反應過來，人已經被周馳圈在了懷里。</br> 接著，男人一把抓過被子將她蓋了起來。</br> 男人撲面而來的氣息灌滿了她的鼻腔，陸煙下意識用力試圖掙開周馳的懷抱，哪知周馳的臉突然湊了過來，薄唇輕輕貼了兩下陸煙的額頭。</br> 閉著眼，有氣無力地哄了句：“別鬧了？我真沒精力哄你了。”</br> 作者有話要說：晚上還有一更吧……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