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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錦還沒跨出李府的大門，楊氏與舅太太就開始猜疑起來了。
    舅太太先自嘲道：“蕭大人果然眼光高，是我自不量力，想高攀了。”
    楊氏很不愛聽，難道她的娘家，世代書香的名門望族，還配不上蕭震？
    冷靜片刻，楊氏皺眉分析道：“這門婚事對蕭震仕途有利，只要蕭震不傻，他不可能拒絕，依我看，八成是蘇氏那個小寡婦舍不得將管家的權(quán)力交給蕭震明媒正娶的妻子，尤其素蘭比她有身份有教養(yǎng)，她怕素蘭進(jìn)門后蕭家再沒有她的位置，故擅作主張回絕了咱們，蕭震并不知情?！?br/>     舅太太一邊不敢相信蘇氏有這么大的膽子，一邊又升起一絲希望，期待地看著楊氏：“那咱們怎么辦？”
    楊氏想了想，道：“讓素蘭姑父找機會直接問蕭震，素蘭端莊賢惠，我就不信蕭震看不上?！?br/>     舅太太點點頭，蕭震再有本事，都是窮苦百姓家出來的，在北地這塊兒地方，蕭震能娶她女兒素蘭其實都算高攀了。
    夜里楊氏對丈夫李雍提了此事。
    李雍遲疑道：“你確定是蘇氏從中作梗？也許蕭震……”
    楊氏一口打斷丈夫，盯著他問：“易地而處，你是蕭震，你會拒絕？”
    李雍默然。
    他當(dāng)然不會，文官難升，邊疆武官的官階更是用命拼出來的，更殘酷的是，戰(zhàn)場小兵立下的功勞，主將完全可以攬到自己身上，哪個部下有功，哪個部下貪生怕死，全憑主將奏折上的一句話。若他是蕭震，絕不會放過這樣一個與上封拉關(guān)系的機會。
    與仕途相比，兒女情長都可放到一旁，不是很喜歡上峰家的姑娘，回頭納個美妾就是。
    李雍很欣賞蕭震，他也希望妻子娘家的侄女能嫁給這個好兒郎，至于妻子說蘇氏藏有私心，一個擺攤賣包子全靠蕭震才過上好日子的女人，確實有可能做出那等奸猾之舉。
    這日蕭震來彰城衛(wèi)所回稟公事，正事談罷，恰好要用午飯了，李雍留蕭震同用。
    蕭震推辭，李雍堅持，他也就不客氣了。
    酒過三巡，李雍笑著對蕭震道：“最近我們家那位經(jīng)常埋怨你，你可知道？”
    蕭震愣了愣。
    李雍提醒他：“她有心將素蘭許配給你，你不應(yīng)，婦道人家小肚雞腸，免不得嘮叨幾句。”
    官居三品的指揮使大人一邊說一邊搖頭，像是對家里媳婦的脾氣十分無奈，但他眼里的笑意之下，卻隱藏著探究。
    原來是此事，蕭震為自己倒了一杯酒，豪爽道：“蕭某粗枝大葉，現(xiàn)在想的全是上陣殺敵立功揚名，無心婚事，辜負(fù)了夫人一片好心，該罰?！闭f罷，他高舉酒碗，仰頭一氣喝光，喉結(jié)連續(xù)地滾動著。
    李雍明白了，落花有意流水無情，蕭震是真的不想娶楊家的姑娘，而非蘇氏從中作梗。
    三言兩語摸清了蕭震的心思，李雍不再浪費唇舌撮合，只與蕭震喝酒，說些男人大丈夫是該趁年輕努力揚名的豪言壯語。指揮使大人與他預(yù)料的一樣胸襟寬闊，蕭震這頓酒喝得非常痛快，待他騎馬離開時，就徹底將此事拋到腦后了。
    可憐楊氏、舅太太巴巴地等了幾天，等到的還是掃興。
    背著丈夫，楊氏將蕭震臭罵了一頓：“粗鄙武夫，給他臉面他不要，真以為自己立幾次戰(zhàn)功就能單槍匹馬平步青云了？若不是素蘭姑父肯提拔他，他現(xiàn)在還是一個普通小卒呢！”
    舅太太灰頭土臉的，都想馬上帶著女兒離開彰城，只是再過幾日就是李慧珠的生辰，她們娘倆答應(yīng)過多住一陣子的。
    男方不答應(yīng)，兩個婦人氣歸氣，也斷絕了與蕭震結(jié)親的念頭。楊素蘭得知蕭震對她無心，很是難過，姑娘家臉皮薄，躲在閨房不肯出門了。
    這樁失敗的婚事，本該只有蕭震、蘇錦以及李府幾人知曉，但不知李府哪個丫鬟亦或婆子說漏了嘴，消息便不翼而飛，零零散散地傳了出去。聽說此事的有幾家，礙于李雍的身份，這些人謹(jǐn)慎地沒有在外面亂傳，但，架不住有人想趁機作亂。
    北城千戶李文彪的家里，李文彪從妻子那兒聽聞此事后，忍不住對心腹吳二爺?shù)顾崴骸笆捳鹨粋€鄉(xiāng)巴佬，運氣怎么就那么好？先是被大人看重一路提拔，短短兩年官職都騎在我頭上了，現(xiàn)在大人居然還想把楊家小姐嫁給他，真是……不服不行?！?br/>     親大哥因為蕭震被關(guān)牢房，吳二爺也不想聽到蕭震的好消息，驚問：“蕭震已經(jīng)答應(yīng)了？”
    李文彪聞言，突地笑了，幸災(zāi)樂禍道：“沒，蕭震這人，我都不知道該說他什么好，大好的機會他居然不要，一口回絕了楊家?！?br/>     吳二爺松了口氣，復(fù)又奇怪：“莫非楊家的小姐有何不妥？”
    李文彪從妻子那兒聽了不少閑話，搖頭道：“楊家小姐知書達(dá)理，只是姿色中等，不算出挑。”
    吳二爺眼睛一亮，瞥眼書房門口，他走到李文彪身旁，壓低聲音道：“大人，彰城衛(wèi)所下的五個千戶里，您的資歷最老，倘若蕭震丟了官職，替補他接管指揮僉事的，非您莫屬?！?br/>     李文彪早就嫉妒蕭震的升遷了，聞言仰頭，目光興奮地看著心腹：“你能讓蕭震丟官？”
    吳二爺點頭，湊到李文彪耳邊，悄悄耳語了一番。
    李文彪猛地一砸拳頭：“好，就按你說的辦！事成之后，我想辦法讓你大哥提前出獄！”
    吳二爺笑著行禮：“多謝大人。”
    .
    凡是與官家相關(guān)的小道消息，官員們怕禍從口出影響前程，多不敢公開議論，普通百姓就不一樣了，一個人得了信兒，馬上就說給身邊的人聽，一傳五五傳十，傳著傳著，有人來蘇記包子鋪買包子，神秘兮兮地跟阿貴打聽：“聽說蕭大人嫌棄楊家小姐容貌奇丑，拒絕了李指揮使親自牽的紅線？”
    整個蕭府，除了蘇錦蕭震，以及聰明的管家，壓根沒有其他人知道這事。
    “你聽誰說的？”阿貴震驚地反問。
    那人見他神情不似作偽，納悶道：“街上都這么傳，難不成有假？”
    阿貴腦筋靈活，邊給客人撿包子邊笑：“我天天住在大人家里都不知道，肯定假的啊。”
    那人半信半疑地走了。
    阿貴越想越覺得事情嚴(yán)重，急忙派吉祥去知會老板娘。
    蘇錦坐在炕頭給女兒縫過冬的衣裳呢，聽完吉祥的話，蘇錦心里一咯噔，針尖險些刺破手指。
    “快去請管家！”
    吉祥趕緊去了。
    蘇錦看著不遠(yuǎn)處酣睡的女兒，心亂如麻。官家女最重名聲，對于閨閣小姐而言，最嚴(yán)重的謠言是貞潔不在，排在第二的，便是容貌奇丑?；槭虏怀桑瑮钍稀⒕颂豢赡茏詺遄u，她自己沒外傳過半句，難道蕭震傻了吧唧地在外面瞎說了？
    蘇錦交代管家：“你馬上去軍營，將外面的謠言報知大人，問問大人是否無意泄露出去過?！?br/>     管家明白其中的厲害，騎驢趕往軍營。
    蕭震聽完管家一番話，劍眉深鎖。一來，楊家小姐長相只是平庸，并不丑，更非奇丑無比，誰那么惡毒散播這種詆毀楊家小姐名聲的謠言？二來，他從未對外人提過此事，但這則惡毒的謠言，卻因他而起，與他有關(guān)。
    知曉內(nèi)情的僅三家，楊氏、舅太太不可能陷害自家姑娘，蘇錦……
    蕭震皺眉，蘇錦希望他與李大人結(jié)親，絕不會往外說楊家小姐壞話。
    雖說清者自清，但流言太惡毒，蕭震立即去衛(wèi)所求見李雍，先請罪，再澄清流言與他無關(guān)。
    李雍臉色非常難看。
    女兒慧珠出生之前，李雍一直都把妻子的娘家侄女楊素蘭當(dāng)親女兒看待，自小疼愛有加，否則他堂堂一個指揮使，斷不會親自撮合侄女與蕭震?，F(xiàn)在傳出這等流言，女兒家的如何受得了？
    李雍相信蕭震的為人，并不懷疑蕭震，沉聲問：“是不是蘇氏嘴碎，擺攤時與人亂說了？”
    蕭震自己偶爾不滿蘇錦，但馮實死后，他早把蘇錦當(dāng)親弟妹看了，李雍毫不客氣地質(zhì)疑蘇錦的品行，蕭震聽了很不舒服，垂眸辯解道：“蘇氏自生完女兒便不再擺攤，這一年深居寡出本分守孝，絕非嘴碎之婦。且，蘇氏對表小姐贊賞有加，還曾斥責(zé)我不識好歹，她又怎會做對不起表小姐之事？”
    李雍確實有容人之量，但此時他心情正不好，蕭震居然為了一介市井寡婦給他臉色看，李雍不禁發(fā)出一聲冷笑，怒視蕭震道：“你確實不知好歹，素蘭德才兼?zhèn)洌睦锱洳簧夏?？如今因你傳出惡名……?br/>     說到一半，李雍鐵青著臉，拂袖而去。
    蕭震理解李雍的憤怒，沒把李雍那句“不知好歹”放在心上，只頭疼流言蜚語，回府后與蘇錦一起商議，蘇錦叫他明日再去李府賠罪道歉，蕭震點頭應(yīng)允。
    夜幕降臨，蘇錦躺在被窩試圖找出散播流言的源頭，找不到，因為可能是蕭震得罪了誰，對方蓄謀挑撥蕭震與李大人的關(guān)系，也可能是有人看楊氏、舅太太或是楊素蘭不順眼，故意利用蕭震打擊報復(fù)，太多的可能，想來想去頭疼。
    同一時刻，李府眾人也無心睡眠，舅太太孤枕難眠暗自垂淚，楊氏不停在丈夫李雍耳邊責(zé)罵蕭震。楊素蘭的閨房，夜色朦朧，床上的纖細(xì)身影突然掀開被子走了下來，一邊默默垂淚，一邊將長長的白綾拋到房梁，打個結(jié)……
    “咣當(dāng)”一聲，椅子倒在了地上。
    守夜的丫鬟聽見動靜，嚇了一跳，揚聲喚道：“小姐？”
    內(nèi)室無人回應(yīng)，只傳來異樣的掙扎聲。
    丫鬟急忙沖了進(jìn)去，見小姐掛在半空踢腿呢，丫鬟當(dāng)即發(fā)出一聲慘叫，然后跑過去抱住小姐雙腿使勁兒往上頂。
    救助及時，楊素蘭總算撿回了一條命，但她真的不想活了，伏在母親懷里嗚嗚痛哭。
    楊氏紅著眼睛怒問丈夫：“是不是非要素蘭死了，你才肯動蕭震？”
    李雍站在屏風(fēng)前，看著一心求死的侄女，男人忽然握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