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匠鋪隨之也上了門板, 鐵匠與姘頭摳摳摸摸、哼哼唧唧地回了后院行其好事。柳長青拉著秋螢一起站起身來, 何少揚正歪著嘴笑。
“姐夫你笑什么?”秋螢問道,“難不成你聽出了什么線索?”
“那當(dāng)然。”何少揚得意地道,“一聽就知道這是一對奸夫淫婦。”
柳長青咳嗽兩聲, 又瞅了秋螢一眼,提醒他說話注意。
秋螢不屑道:“這是和尚頭頂生虱子——明擺著的事兒!我問你是不是有了破案的線索?”
何少揚搖了搖頭。
秋螢生氣, 正欲嘟囔兩句,卻忽地想起了什么, 拍手道:“哎呀, 我忽然想起來了,確定兇手有必須要查的幾樣?xùn)|西。”
柳長青經(jīng)她一提醒,連忙揣摩著回答道:“你是說——兇器、動機、證據(jù)?”
秋螢握拳道:“不錯。我們聽包大人辦案的戲文哪一次不都是如此么?除了殺手之外, 殺人總會有個原因理由, 好端端沒人去做這種事情。官府不放人,無非就是認(rèn)為這是個毒殺案件, 認(rèn)定停云樓有嫌疑。如今只是驗出了牛肉有毒, 但卻沒有理由認(rèn)定牛肉就是停云樓里的人下了毒啊!也許那老漢回到家中被人下了毒,或者是在路上的時候遇到什么事情被人下了毒,總之可能性多得很,就連他兒媳婦和這個鐵匠也都很有嫌疑,他們憑什么關(guān)著少一哥不放?”
柳長青看她一眼, 接著道:“毒殺的毒不確定是何人所下,而且王老漢也不是停云樓的老主顧,買鹵牛肉下酒也不過是個偶然, 停云樓并沒有殺人動機。”柳長青似乎很是想不通那般,繼續(xù)說道,“如此淺薄的道理,我們都能想得明白,那常年辦案的官府自然也早就明白才對。我看關(guān)住何少爺不放,定是有什么我們不知道的原因。”
何少揚道:“怪不得爹娘沒將消息傳回密云去,說不定是知曉內(nèi)情另有打算。那我們不如就先回家里探探消息?”
三人商量妥當(dāng),就欲離開。不料轉(zhuǎn)身一瞧,方才栓在街旁大樹上的馬匹都沒有了。何少揚與柳長青當(dāng)即跑前幾步想過去查看,誰知道剛走到樹下,忽地從街角旮旯里鉆出來十五六個皂衣捕快,出其不意就將兩人控制了起來。
秋螢一見事情不好,張口就要喊。捕快大刀一翻就橫在了何少揚和柳長青的頸邊,同時冷聲喝道:“不許叫嚷!”
秋螢連忙自己捂住了嘴,然后不停地點頭表示自己不會再喊。那帶頭的捕快打了個手勢,大刀略離開了倆人頸項。
秋螢趕緊讓自己鎮(zhèn)定下來,但出口的聲音卻仍是打著顫兒,她小聲卻清晰地問道:“你們是什么人?究竟是捕快還是響馬?想要干什么?”
那帶頭的捕快回道:“這話應(yīng)該我問你們才是。你們是什么人?怎么沒有見過?在這里鬼鬼祟祟的做什么?”
秋螢剛要答話,那捕快擺擺手阻止了她,然后上來兩步將她也趕來這邊道:“有什么話跟我們回衙門再說。”
順天府。后衙花廳。
府尹柳乘云正與何家二老告罪,見三人被帶了過來,連忙笑呵呵迎出了兩步,嘴里笑道:“賢侄受委屈了。”
柳長青與何少揚都拱手說道不敢不敢,只秋螢將頭轉(zhuǎn)向一邊,冷哼了一聲。柳長青暗中扯了扯她的袖子,她也不理。
“這位小姐是府上的?”順天府尹柳乘云拿眼神示意何家二老。
“是內(nèi)人的小妹。姓張名秋螢。”何少揚代為回答道。
那順天府尹四十幾歲年紀(jì),生就了一份文士樣貌,身著便裝,溫和樸素,看著就與一中年秀才一般無二。比起府尹來,似乎更像個師爺。
“幾位可是擔(dān)憂少一牽涉的案子,這才來到京中的?”府尹大人問道。
“幾個孩子頑劣,給大人添麻煩了。”何老爺告罪道。
“何伯父,”秋螢不悅道,“明明是他們不對,亂抓人,你道歉做什么?”
“快別亂說,”何老爺?shù)溃皢握f你們幾個在人家店鋪窗外鬼鬼祟祟,形跡可疑,就可以抓回來問上一問了。”
秋螢仍舊不服,嘟囔道:“我看他們也問不出什么來。”
何老爺待要說她兩句,順天府尹擺擺手道:“何以見得就問不出什么來?愿聞其詳。”
秋螢瞪眼道:“很簡單啊!要是派你手下去問我,我就算知道什么也不告訴你們。”說完拿眼去橫身后跟著的那幾個捕快道,“第一,他們太橫,語氣這么沖,剛一開口就把老百姓嚇著了,大家自然有多遠(yuǎn)就躲多遠(yuǎn),事不關(guān)己高掛起。第二,他們太專斷,錯抓了我們,路上我?guī)状蜗胍_口解釋,都被大刀給嚇了回去。就這樣,誰能提供消息給你們啊?”
順天府尹笑道:“有意思,有意思,甚是有意思。小姑娘,你且再說說,關(guān)于這件案子,你探聽到了什么消息?”
秋螢歪歪腦袋,得意洋洋道:“且不說別的,鐵匠鋪這個線兒你們費了多少時日才尋了出來?我們只到了半日,就順藤摸瓜找去了。”
順天府尹拈須微笑道:“確實不錯。還有么?”
秋螢皺眉想了一會兒,抬頭道:“自然是還有的。不過,我渴了,下面的讓我長青哥告訴你。”說完眼巴巴向著柳長青望過去。
順天府尹回到花廳正中主位上坐下,吩咐道:“看座,上茶!”然后又問道,“這長青是?”
柳長青連忙自座位上站起身來,行禮道:“晚生柳長青,見過府尹大人。”
順天府尹道:“免禮免禮。你且說說還探聽到了什么消息,得了些什么線索。”
柳長青應(yīng)道:“是。晚生僭越了。”
然后將事情的前因后果過了一遍方開口道:“首先,這件事與停云樓并無干系,想來大人也是知道的。其一,停云樓初到京城開店,之前與京城百姓并無交集,包括那被毒殺的王老漢;其二,王老漢并非停云樓的老主顧,或者說并非是日日都來買那鹵牛肉,這次的事件只是個意外,出于偶然;其三,當(dāng)日的鹵牛肉預(yù)備份額不少,幾乎全部賣光了,并無其它中毒事件發(fā)生;其四,王老漢并非在店中食用牛肉而死,乃是帶回家中食用,這路上及家中都有下毒的機會和可能。”
順天府尹點頭,追問道:“還有呢?”
柳長青頓頓又道:“要說這案子的嫌疑犯,絕對不只停云樓一個,大人既然扣住何少爺不放,想來其中必有原因。晚生愚見,猜測大人乃是為了麻痹兇手,讓其露出馬腳來。方才將我們帶回衙門的幾位捕快大哥,想來就是奉命埋伏在那鐵匠鋪周圍,打探虛實的。”
“風(fēng)聞王老漢為人不錯,開著壽材店,雖然并不多么富裕,但也算衣食無憂,若有窮人過世連口博棺也買不起的,他還會半賣半送地做件好事。所以晚生想,這樣的人應(yīng)該不會結(jié)下什么仇家。既然不是仇殺,那么就只有五種可能了。”
“五種可能?有五種?你且說說是哪五種?”順天府尹繼續(xù)追問道。
“其一,嫌其礙事,除之而后快;其二,窺破奸/情,殺之滅口。這兩種可能那兒媳與那鐵匠嫌疑最大。”
“其三,乃是餌殺。作為誘餌,被攪進(jìn)什么事件而喪命,比如酒樓爭搶客源等等。據(jù)停云樓小二哥介紹,對面的祥云客棧一直視停云樓為眼中釘。商人重利,用些不入流的手段來打壓對手,砸了對方的招牌,也不是不可能。”
“上面的三個都是有動機的殺人。第四個可能,乃是誤殺。是由于其他我們不知道的因素而喪命。至于最后一個可能乃是自殺。自己下毒在牛肉中,也并非沒有可能。”
柳長青說完頓了頓,又補充道:“只是晚生沒有見過王老漢遺體,也沒問過仵作相關(guān)的驗尸情況,更沒有去命案現(xiàn)場實地考察取證。手頭兒線索很少,只能憑空臆測出一些可能來,全部都是推斷,手頭并無證據(jù)。班門弄斧,妄加揣測,實在是貽笑大方,還望大人不要怪罪。”
柳長青這里話音剛落,秋螢就激動地拍起了巴掌,贊道:“長青哥,你好厲害!好給我爭面子!”
柳長青看她一眼,面色微紅。幾位大人面面相覷,也都笑了起來。
秋螢只覺得底氣更足,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向著府尹大人福了一福道:“府尹大人,請你盡快捉拿真兇,還我少一哥清白。他是個商人,京里的停云樓是他一手發(fā)展起來的產(chǎn)業(yè),如今因為攪進(jìn)這事件里,弄得是門可羅雀,簡直就要關(guān)門大吉了,這實在是冤枉得很。我何伯父人在朝中,與大人您是同僚,大人開了口的話,自然是關(guān)照了少一哥全力協(xié)助,可是大人,您得在事情結(jié)束后有所補償啊,你說對不對?起碼,得將停云樓的商譽挽回來。比如,親筆提個招牌什么的,減免一些雜稅什么的。”
幾個大人繼續(xù)笑個不停,弄得秋螢有點不知所措。
府尹大人邊說邊問:“敢問姑娘為何如此為停云樓籌謀啊?只因為與少一那孩子是好友?還是與少一那孩子……咳咳……”
秋螢連連擺手道:“大人,您不用咳,您誤會了,真的。”說完秋螢幾步走到柳長青身邊,指指他介紹道,“大人,這個,這個,我長青哥,嗯,他才是您剛才那個咳咳。”
幾個大人再度開懷大笑,柳長青面色更紅,扯了扯秋螢的袖子。
秋螢立刻道:“大人,我實話告訴您吧,不過您得跟少一哥保密。那個我對停云樓上心,是因為停云樓是我家的主顧啊!大人,其實,我是個賣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