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br> 剎那間,一股血氣直涌上腦門,沖掉了所有神思。</br> 葉諳瞪大眼,愣愣看著自己胸前……那只指骨修長的大掌。</br> 結婚之后,仗著謝朔眼睛看不見,她為圖舒服輕便,晚上穿的都是吊帶睡裙,領口開得極低,所以謝朔這么一伸手,幾乎是肌膚相觸。</br> 溫熱細膩的觸感在指尖蔓延,短暫的停頓后,謝朔終于反應過來自己摸到的是什么,也僵了一下,松開手,縮了回去。</br> 屋內一片死寂,空氣仿佛凝滯不動。</br> 按照一般人的正常反應,葉諳這時候應該惱羞成怒,狠狠甩他一巴掌的,可一切發生得太過突然,等她回過神來,已經錯過了最佳時機。</br> 她揚起手,對上男人失去焦距的雙眼,半天沒能扇下去。</br> 一個瞎子,她還真下不了手。</br> ——但就這么算了,又不甘心。</br> 最后,她抓起旁邊的枕頭,胡亂砸過去。</br> 謝朔被砸了個正著,接住枕頭,臉色微沉。</br> 葉諳羞惱的情緒還沒消,捂著胸口瞪他:“求你幫忙你裝沒聽見,占起便宜來倒是比誰都利索?!?lt;/br> 不小心摸到也就算了,居然還捏?!</br> 你當是面團呢,還捏!??!</br> 大概是自覺有愧,謝朔難得沒跟她計較,冷著臉抿了抿唇,說:“先睡覺,明天打個電話給鐘覆,讓他替你去辦?!?lt;/br> 他將枕頭放到一旁,側過身,重新躺好。</br> 葉諳微愣:鐘覆?</br> ——如果她沒記錯的話,好像是他的助理?</br> 發了會兒愣,葉諳冷靜下來,有些不確定地問:“你……答應幫我了?”</br> 謝朔背對著她,沒回答。</br> 葉諳卻樂呵起來,剛才的不愉快瞬間消散無蹤,她往他那邊瞄了一眼,心滿意足地躺下,沒再吵他。</br> 不就是摸了下胸么,反正都結婚了,也沒什么損失。</br> --</br> 翌日。</br> 葉諳記掛著前一晚的事,吃完早飯就迫不及待地湊到謝朔面前,殷勤笑道:“昨天晚上答應我的事,你沒忘吧?”</br> 謝朔面無表情地報了一串電話號碼:“鐘覆的手機號,你打給他。”</br> 葉諳趕忙拿過手機,按照他報的號碼撥了出去。</br> “喂,您好。”</br> 那頭傳來禮貌的男聲,葉諳開了外放,將手機湊近他耳邊。</br> “鐘覆,是我。”</br> 聽到謝朔的聲音,鐘覆有點意外,自己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接到過他的電話了。</br> “謝總?!?lt;/br> 謝朔淡淡道:“這是夫人的手機,她有件事,你幫忙去辦一下?!?lt;/br> “夫人”兩個字從他嘴里出來,有種莫名的蘇感,葉諳看著他被晨光勾勒的冷峻側顏,心口突然漏了一拍。</br> 不得不說,他這個樣子還真像言情偶像劇里為女主角出頭的霸道總裁,又A又禁欲!</br> 葉諳心底一陣悸動,差點又沒把持住。</br> ——試問哪個女孩不想成為瑪麗蘇本蘇,被英俊多金的霸道總裁深情寵愛呢?</br> 在她淪陷之前,謝朔轉過了頭:“想怎么辦,你自己跟他說?!?lt;/br> 依舊淡漠的語聲讓葉諳清醒了些:這是個沒得感情的男人,千萬不能想不開,千萬不能!</br> 她將手機拿回,自己同鐘覆聊了起來。</br> ……</br> ---</br> 鐘覆的辦事效率簡直堪比火箭,當天下午五點多,葉諳就收到了項泉的消息,說是動漫那邊突然約他簽合同,而且指名要葉諳主配。</br> 項泉不知道緣由,顯得有些激動:“你手里那個本子不用配了,一苗這兩天嗓子好了些,還是交給她負責,你好好準備動漫那邊?!?lt;/br> 葉諳笑著應下了。</br> 隨后,施雙雙也發了消息過來——</br> 施雙雙:【!??!】</br> 施雙雙:【我剛剛看到群消息,《藥師》簽下了,是你老公的手筆嗎?】</br> 葉諳:【你說呢?】</br> 葉諳:【笑而不語.jpg】</br> 施雙雙:【女王陛下威武!】</br> 施雙雙:【跪拜.jpg】</br> 施雙雙:【你老公到底是什么人啊,這么厲害?】</br> 施雙雙:【好奇寶寶.jpg】</br> 葉諳看了不遠處靜坐的男人一眼,彎著唇角回復:【不是跟你說了么,豪門大少爺?!?lt;/br> 施雙雙:【嗷!我突然腦補出了幾十萬字的劇情!豪門大少爺寵妻日常!】</br> 施雙雙:【嗷嗷!后續是不是還有帶球跑?追妻火葬場?】</br> 葉諳:【……】</br> 你為什么對帶球跑這么執著?</br> ……</br> ---</br> 當晚,葉諳的心情格外好,看謝朔都自帶一圈圣光。</br> 她體貼地替他放了熱水泡澡,還添了安神的精油。</br> 謝朔聽著她忙前忙后的響動,面上沒多少表情。</br> “你好好泡個澡,晚上就沒那么容易失眠了……”浴室內香氣彌漫,她語聲溫柔,“我就在外面,有事你喊一聲。”</br> 男人仍舊頂著張厭世臉,沉默不語。</br> 葉諳也不生氣,看他兩眼,出了浴室。</br> 回到臥室后,葉諳翻了筆和本子出來,坐到沙發內,琢磨著做個短期規劃。</br> 老爺子說得對,確實得想辦法開解開解謝朔,他現在的心理狀態太壓抑了,成天把自己關在家里,又不愿意跟人交談,再這么下去,遲早得憋出病來。</br> 而且,謝家一直沒放棄找醫療團隊替他治眼睛,雖然希望渺茫,但積極面對,幾率好歹能大一些。</br> 她既然已經跟他結婚了,總該替他打算打算,不然萬一哪天謝柏言撐不住,謝氏徹底落入別人手中,她也落不著好。</br> 到時候就算她豁出去鬧離婚,估計都分不到什么錢,指不定還要被人戳著脊梁骨罵沒人性。</br> 那她可虧大了!</br> ——這一想就想遠了,葉諳用筆撓了下腦袋,將思緒轉回來,開始寫寫劃劃。</br> 第一步,不管用什么方法,先忽悠他走出家門;</br> 第二步,讓他調整好心態,相信治好眼睛是有希望的;</br> 第三步……</br> ……</br> --</br> 夜深人靜,窗外月色輕落,與屋內的燈光融在一處,重重疊疊,如同旖旎夢境。</br> 女孩子盤腿坐著,腦袋低垂,神情專注,長長的睫毛上覆了一層清輝。</br> 滿室靜謐,筆尖劃過紙張的聲音不斷響起。</br> 許久,身后傳來響動。</br> 謝朔從浴室出來,只覺得房間里比平日安靜許多,好像回到了結婚之前,他一個人的時候。</br> 這幾天葉諳吵吵鬧鬧,他起初覺得聒噪,慢慢地,竟然也習慣了。</br> 正分著神,冷不防哐當一聲,他撞到床頭柜,險些跌倒。</br> 葉諳聞聲抬頭,急急忙忙扔了紙筆,跑過來:“沒事吧?”</br> 謝朔拂開她攙扶的手,一言不發上床坐下,神情陰郁。</br> 葉諳看他這樣,頓感任重而道遠,無聲嘆了口氣,轉身收拾衣服去洗澡。</br> 謝朔靜靜坐在床上,睜著眼睛。</br> 浴室的水聲,窗外的風聲,還有枝葉搖曳的聲音……一點細微的響動都那樣清晰,可他能看見的,依舊是漫無邊際的黑暗。</br> 白天,黑夜,無甚區別。</br> 腿上的撞傷隱隱作痛,提醒著他如今的自己有多狼狽。</br> 不知道過了多久,水聲停了,腳步聲在屋內來回。</br> 隨后,床鋪下陷,身上的被子被扯開,一只手撩起了他的睡袍,撫上小腿,指尖帶著微微涼意。</br> 謝朔蹙起眉頭:“你干什么?”</br> 葉諳拿著藥油,跪坐在他身側,抬頭瞥見他過分冷肅的表情,忍不住一樂。</br> 一個大男人,怎么老一副生怕被她占便宜的樣子?</br> 她惡趣味一起,伸出食指和中指,白皙的指尖沿著他小腿輕輕往上爬,身子傾向他那邊,嗓音放得嬌柔而魅惑。</br> “老公,今晚夜色這么好,不如……我們做點什么?”</br> 淡淡的幽香逸過來,有發絲垂落在腿間,謝朔陰沉著臉,冷不丁冒出一句:“事情沒辦好?”</br> 葉諳愣了一下,反應過來他指的什么,笑道:“辦好了,烜夢那邊已經約好時間跟我們簽合同了?!?lt;/br> 謝朔一臉冷淡:“辦好了,就消停點。”</br> 他說著,將腿挪開,準備躺下。</br> 葉諳:“???”</br> 葉諳一口氣險些沒上來——這男人簡直無趣到了極點!</br> 想到他剛幫自己解決了一件大事,葉諳勉強忍住火氣,粗暴地拽過他的腿。</br> 謝朔剛要縮回,被她強行按住:“別動!”</br> “你腿上都是淤青,也不知道叫人幫你抹點藥?!比~諳吐槽兩句,將藥油倒在傷處,替他揉了起來。</br> 謝朔微微一怔,良久未動。</br> “這個力度夠嗎?”揉了幾下,葉諳抬頭問道。</br> 倘若謝朔未曾失明,此刻應該能夠看到她眼中的熠熠輝澤。</br> “疼的話,你忍一忍?!?lt;/br> 沒等到回答,葉諳繼續低頭替他按揉,長發自肩頭滑落,與雪白的側頰映襯分明。</br> 藥油的味道慢慢散開來,傷處漸漸起了灼熱感,悄無聲息地蔓延至四肢百骸。</br> 燈光落在臉上,似乎也有了溫度,謝朔微垂著眼簾,長睫動了動。</br> 不就是一部動漫配音,至于這樣殷勤嗎?</br> 黑暗中呼吸輕淺,他忽然想起以前看那些合作對象哄老婆哄情人,三天兩頭買包買首飾,滿世界地飛……</br> 而她跟他結婚之后,連門都沒出過兩回。</br> 這個女人,未免也太好哄了些。</br> ……</br> --</br> “好了,我明天再幫你揉兩次,淤青應該很快就能散了。”</br> 許久,葉諳直起身,替他整理好睡袍,拿著藥油下床,去衛生間洗了個手。</br> 謝朔躺在床上,全程靜默。</br> 將近十二點,葉諳困得眼皮直耷拉,回來躺下后,一沾枕頭就睡著了。</br> 不知道是因為泡澡的緣故,還是受她感染,謝朔也難得沒有失眠,很快便有了睡意。</br> 就在他迷迷糊糊即將入睡之時,旁邊窸窣一動,一個柔軟的身體貼了過來。</br> 葉諳睡得香甜,親昵地偎著他,一只手還搭在了他胸前。</br> 謝朔被吵醒,下意識抬手,想推開她,可腦子里突然閃過昨晚的尷尬一幕。</br> 他頓了頓,遲疑片刻,最終放下手,隨她去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